夜裡,葉無憂做了一個夢。
做了一個無比真實的夢。
他夢見自己走在一個血色空間中,眼前,不斷浮現出一幅幅修羅血海般的場景。
一棵血樹,高聳入雲,上面掛着無數的屍體,沒有頭顱,周身懸浮黑霧…
數萬的不知名巨人生物,高達萬丈,在血色大地上奔跑。一道血光橫貫它們脖頸,它們的頭顱盡數被斬斷。倒下之前,它們還保持奔跑的姿勢…
巨大黃金寶座之上,一個巨人端坐,他頭頂雲霄,被黑霧縈繞。黃金衣袍之上,沾滿了鮮血…
長着黑色羽翼的人形生物,沒有頭顱,漫天飛舞…
血色大地中,不斷爬出枯骨,足有數百萬,個個高達數十米…
這個夢,葉無憂不知道做了多長時間,和他白天在祖廟中的場景,一模一樣。
“呼呼~~”
冷汗已經浸溼了他的後背,葉無憂被這惡夢驚醒。坐在牀頭,心裡彷彿有一個聲音在呼喚。不知爲何,他此刻有一股濃烈的慾望,那就是前往祖廟。
深夜,前往祖廟。這是一件恐懼無比的事情。
平日裡,葉無憂無論如何,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可是今天,像着魔了一般,心裡不斷有聲音呼喚,彷彿身體都不受自己控制,如木偶般,被線牽着,朝着祖廟而去。
悄無聲息,連和他同一個房間的妹妹,都沒有一絲察覺……
夜更深了。
星空之上,沒有明月,只是稀疏的點綴幾顆星辰。
“嘎吱~~”
葉無憂如木偶般,打開了祖廟的大門,朝着祭桌而去。
走到了祭桌旁,中間,一本黑甲書,靜靜的放着。
那黑甲書,此刻並沒有像白天那樣,和祭桌黏連在一起。而是,分割開來了。正如葉無憂白天離開之時,所看到的那樣。
葉無憂如木偶般,呆滯的伸出了左掌,打開了紗布,而後,鬼使神差般,用右手重重的捏那左掌傷口。
鮮血,頓時如雨滴般降落。落在了黑甲書上。
黑甲書,從祭桌之上…憑空懸浮。周身,有黑霧縈繞。
也不知滴了多少鮮血在那‘黑甲書’上,終於有一刻,黑甲書化作了一道黑光,沒入了葉無憂胸口處。
緊接着,葉無憂胸口,傳來一陣劇痛。不過奇怪的是,葉無憂表情呆滯,並沒有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而後,在他的胸口,出現了一副圖案。
那圖案,正是那黑甲書圖案。
圖案很淡,如鐵一般厚重,但是,比鐵,更黑一分。仔細看去,上面還有黑色的光華流轉,就像在動一樣。
夜更深了,葉無憂的臉上,似乎更慘白了些。在那黑暗當中,祖廟之內,葉無憂面朝祭牌,突兀的,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那笑容,在黑夜的修飾之下,如同暗夜中的魔鬼,散發着恐懼的魔力…
“生死書,掌輪迴,掌修羅,掌生死…”
飄渺的聲音,從呆滯的葉無憂口裡發出,顯得太不真實,如同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
次日一早,葉無憂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夜裡前往祖廟,把傷口上的血,滴在祭桌上的黑甲書上,而後,黑甲書沒入他胸口,化作了他胸口上的一幅圖案。
這個夢,好真實。所以,葉無憂醒來的時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開自己的衣服,看向胸口。
這一看,頓時呆了。
那裡,和夢中一樣。居然真有一幅‘黑甲書’圖案。
墨色的黑甲書圖案,有一層黑光流轉,如同流動的水流。
難道,昨日的一切,都不是夢?
葉無憂怔怔發呆,這黑甲書,到底是什麼?爲何化作了圖案,融入了我的胸口?
我所看到的那些修羅血海般的場景,和這書,是否也有關聯?
它…會不會危害我?
一系列的問題,浮現在葉無憂腦海。可是這些問題,他一個都想不通。
葉無憂閃過一絲擔憂,他總覺的這古怪黑甲書不簡單。而化作圖案,融入他胸口,會不會對他傷害,這是他最關心的一點。
他用手去擦,想要把那圖案擦掉。
可是,哪裡有那麼簡單。那黑甲書圖案,就像成爲了他皮肉的一部分,徹底融合在胸口。根本擦不掉。
好在葉無憂是一個樂觀之人。以前,練體的時候,即便和老虎搏鬥,被抓出一條深痕,他也能大聲的笑出來。如今,胸口多出了一幅怪異圖案,初始的時候,雖有擔憂。但是一段時間過去,葉無憂也就釋然了。
“管他呢,這黑甲書圖案,我既然弄不掉,那麼即便我擔憂,也沒有用。倒不如放寬心,隨它去。”
葉無憂把目光,放在了一旁的小牀上,小無愁還帶着笑容,沉醉在夢鄉之中。他微微一笑,輕輕的爬下牀,走了出去。
葉無憂每日凌晨五點起牀,先去油菜村外的山裡面,打一些野獸。然後回家弄飯,弄完飯之後,就開始練體。父親葉夫,因爲十年前生了一場‘病’,並不能乾重活。不過他有一門手藝,雕刻。用木頭雕刻出各種動物、植物和人的形態,以此來換取金幣。
家裡的所有開銷,主要就是靠父親的雕刻,還有葉無憂打的一些野獸來維持。因爲葉無憂之前參加降魔士考覈,需要交大量金幣,所以一家人,過得有些拮据。
小無愁很懂事,小小年紀,就懂得給家裡分憂。這幾年來,衣服、做飯等家裡的一些雜活,她都會搶着幹。
打了一隻野兔回來,小無愁已經做好了飯,擺在了桌子上。
“哥,爹,開飯了~~”小無愁如小麻雀一般,歡快叫道。她總是這樣,小小年紀,時常帶笑。並沒有因爲生活的艱辛,而失去樂觀和天真。
一家人各自入座,小無愁先打了碗野雞湯,放在葉夫面前。又打了一碗,帶着大部分的野雞肉,遞給葉無憂:“哥哥,明天你就要參加降魔士複試考覈,多吃點肉…”
葉無憂接過碗,卻把碗中最大的一塊肉,夾給小無愁:“小無愁,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更應該多吃肉。”
“哥哥~我不吃,給你吃…”
說着,又要把肉夾還給葉無憂。葉無憂颳了刮她的鼻子,溫和道:“小無愁,連哥哥的話,都不聽嗎?快吃,要不然哥哥不高興了…”
“哦。”小無愁這才把野雞肉,放入嘴裡。
“哥哥,小無愁熬的野雞湯,好喝嗎?”
“好喝,天底下最好喝的雞湯。”
“哥哥騙人,哥哥熬的雞湯,纔是天底下最好喝的,我還差遠了呢。”
葉夫看着懂事的兄妹二人,抿了口雞湯,心裡有一絲欣慰。隨即,卻像是想到了什麼,輕噓了一口氣,暗歎道:“霓裳,如果你能看到這一幕,那該多好啊。就算咱們不再做那降魔士,當一個普通人,有你,有我,有他們兄妹,一家人,平平淡淡,我也心滿意足了。”
……
深夜,漫天繁星。
葉無憂從牀上爬起,推開木窗戶。如霜一般的月光,灑在油菜花田裡,花影斑駁。斜月,透過窗戶,鑽進一縷光華,披在了葉無憂身上。
葉無憂透過窗戶,看向天穹。
妖魔世界,自‘古’開闢以來,歷經無數載歲月。曾經隸屬猿妖的人類,如今,已經繁衍成妖魔世界最爲強大的一個種族。無數歲月的沉澱,人類也找到一種最爲適合自己的修煉方法。
這種方法,便是通過開闢道海,吸收天地靈氣,來壯大自己。
而他們,也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降魔士。
妖魔世界,東邊爲東土大地,人類降魔士十之八九,都生活在這片東土大地之上。西邊爲西荒大地,那裡,有兩條橫貫大半個世界的巨大山脈———萬妖山脈和萬鬼山脈。基本上的妖和鬼魅,都生存在那裡。
南邊,是一片無窮的海洋,有數以百萬計的島嶼,林立其中,爲‘無盡海’。
至於北邊,是一片冰川和雪域。那裡,常年的溫度,都在零度以下。
浩瀚的世界,無數的種族,油菜村,只是東土邊境,隸屬搖光城的一個小小村落。
葉無憂五歲那年,見過降魔士後背用透明的靈氣,凝聚出一副水晶般璀璨美麗的翅膀,他們恣意翱翔在天空之中,比起老鷹,都還要自在,從那一天起,葉無憂就發誓,他要成爲一名降魔士。
他發了誓,並且,爲此付出了努力。
他從父親的口中,知道要成爲一名降魔士,需要一副好的身體。所以,他每日去山裡面練體。每天早上,負重跑幾十公里。
白日裡打樁,那是他長乾的事情。年紀稍大,他站在瀑布之下,承受瀑布的一瀉千里。在瀑布中,練習基礎拳法,基礎掌法,劍法。
上天還是有些眷戀他,居然讓他天生神力,他很小的時候,雙手手臂上,就有數百斤力量。到十三歲那年,他雙臂之力,更是練到了一千斤。那一年,他打死了第一隻老虎。那個時候,他風光無比,承受着村民們的讚美。幾乎所有人都認爲,他能夠成爲一名偉大的降魔士。能爲村子爭光。
然而,也是那一年,他參加降魔士考覈,第一次失敗。
從此,村民待他,不再像以往那般稱讚。每次看他,都透露出一絲古怪。
又一年,他再次參加降魔士考覈,這一次,他又失敗。
曾經的風光不在了。
曾經的讚美,沒有了。有的,只是別人古怪的眼神,和背後的一些流言蜚語。
世界就是如此,當你風光時,別人都圍在你身邊,讚美你,誇獎你。而當你落魄時,那些曾經圍着你讚美的人,卻都在背後嘲笑你。
這個世界,如果成不了降魔士。那麼,只能是螻蟻。
世界有妖,有鬼魅,有暗夜遊俠,有降魔士。有無數種羣。如果成不了一名降魔士,隨時都可能被那些強大的存在,如同踩螻蟻一般,踩死。
而這世界,沒有法律,踩死了,便踩死了。沒有人,會爲你做主。在這個世界生存,能靠的,只有自己。
葉無憂想起過去的一幕幕,想起父親,想起小無愁,想起姐姐,想起流年大哥,想起過去的一切一切,想起那些所承受的委屈。他眼圈,紅了。
堅強的人,往往在黑夜裡流淚,他們不敢在在意的人面前露出軟弱。
葉無憂,也只能在黑夜裡,披着銀霜般的月光,獨自哭泣。
握緊了拳頭,他仰頭,看向的是天穹。
“降魔士,我要成爲降魔士。我要…一定要!!!”
心中的信念,彷彿化作一股帶有邪念的慾望。是那般的強烈。彷彿感應到那股慾望,葉無憂胸口處,那黑甲書圖案,突兀的,閃爍出一道黑色光芒。
光華流轉,如同流星般璀璨,又如流星般短暫,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