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無盡。
雲靄遮天蔽日,整個裡世界像是籠罩在一片無邊無際的煙塵之中。
從沉寂的宇宙高處向下俯瞰,到處都是起伏不定的閃爍電光,以每秒鐘千萬次的速度在閃爍,隆隆巨響像是在用月球一般大的錘子,用力敲打着整個星體,強烈的波動造成的引力潮汐播撒向整個太陽系,導致幾光年內的宇宙常數都發生難以想象的變化。
震動的主要散發點,來自於一個個碩大的漩渦雲團中央的颶風眼。
最爲粗壯的閃電在那一個個清澈的風眼之中肆意奔走,隨便一條分岔都超過地面上最宏偉的摩天大樓,主幹則有山脈一般的壯碩,如果鞭打向地表,或許就能一擊打斷某塊聯繫薄弱的大陸,造成空前慘烈的地震與火山爆發!
這等情形,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世界末日降臨,閃電中散發着的毀滅意志在虛空中散播,足以令每一個生物清晰的捕捉到。
但對於一個本就亂七八糟的末日世界來說,這並不能帶來更強烈的震撼。
早已註定的某個結局,來的早一點或者遲一些,又有多大分別呢?
秩序,沒有想象中那麼混亂,而在虛空之上,更加感受不到那種種威勢的可怕。
這裡,並非一無所有,一些恍惚不定的偉岸身影,散佈在每一個颶風眼的上方。
祂們呈現出的形象男女不一,高大着如揹負宇宙蒼穹,整個銀河也不過是爲其背景,映襯着難以形容的存在狀態;弱小者似微塵般不起眼,任憑以各種手段去觀測,祂們都是恆定的尺度存在,似乎能無限小的容納於最精密的電子掃描鏡頭之下。
那或許是一顆塵埃都能碾壓的不堪,卻堅定如中子星物質般的不可摧毀。
還有的若飄絮凝結,無量宇宙微塵在其周邊波盪起伏,如同漫漫千里輕紗隨風舞蹈,其中勾勒出一個大概的形象,有聲音在輕輕的吟唱,但沒人能聽清楚具體的音調,只是覺得美不可言,只願永久的沉溺下去,不想醒來。
也有萬年冰山一般的冷峭肅殺,矗立在風眼之上如同定海神針,形象已不可逼視,只有熾烈的意志橫貫天際,將周邊空間都要排斥開來的決絕與兇戾,可令任何一絲生機都無從散發便被剿殺殆盡。
如是者不一等等,並無兩個相同。
這裡面,有兩個實在的個體,總算能容許凡俗生靈遠觀,但也只是理論上。
其中一個正是調音師三號,祂挺拔瘦長的身軀站在最大的暴風眼垂直正上方,剪裁合體的燕尾服似在輕輕的擺動,祂的右手兩根指頭捏着短杖,微微向上揚起的臉上,透出一股迷醉的神情。
祂在輕柔的揮舞短杖,節奏舒緩而分明,每一次的提頓點挑,恰好是暴風眼中一道閃電爆發的瞬間。
並非閃電隨着祂的指揮發生,也並非祂以動作配合閃電的爆發,那是一種微妙的契合,完美的和諧,祂的動作作出的同時,閃電就出現了,不早不遲,恰到好處。
一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美感就此產生,輝煌壯麗,大音希聲。
絕大多數調音師都默默的欣賞,靜靜的聆聽,或者各自關注着一點。
唯獨十五號似乎卯足了勁要找彆扭,很人性化的吐槽:“這種無聊的事情你還要做多久!”
三號嘴角勾起,露出個陶然自得的笑容,輕聲回答:“這麼偉大的時刻,宇宙中億萬年也難得一見的奇景,沒有壯麗的樂章爲之詠歎,那纔是最大的遺憾。這麼美妙動人的畫面,我建議你也靜下心來欣賞一番。”
“心?我沒有那種東西!”十五號聽上去不爽,但這語氣聽起來怎麼都跟其本質存在不搭調。
三號微微側頭,睜開眼睛看了祂一下,笑道:“輸掉一場賭局並不是多麼可恥的事情,況且這裡發生的意外,不正是我們無數時光中欲求而不可得的,比較起來,那些完全都不重要啊!”
“但我很在乎!”十五號表現的像個任性的小女生,祂更煩躁的揮舞手臂,似乎要把什麼東西丟進暴風眼裡。
三號卻搶先一步以短杖輕輕挑撥,一道波動憑空產生,將其化解。
“到了這種地步,我們還是靜觀其變的好,無論結果是什麼,都應該坦然接受,而不是試圖以主動的干擾來造成一個既定的事實,那有悖於我們的原則。”
一個宏大的聲音在虛空背景下震動,十五號身周縈繞的焦躁氣息倏然清空,祂透出的光影立即寧靜乃至冷漠的好似黑洞。
沉默少許,三號再次開口:“要不,我們再設一個新的賭局?”
“賭什麼?”十五號的聲音冷若冰霜,不近人情。
三號輕笑:“就賭下邊那些小傢伙,會不會趁着聯繫斷開的機會,來反抗我們的操縱。”
十五號嗤笑:“這還用問?那些活下來的個體,從精神上都帶有一股對抗天地自然的叛逆,還有一些則有着稱霸世界掌控一切的野心,怎麼會甘願一直當我們的提線木偶?只可惜,他們並不明白要面對何等偉大的存在,那些妄想,都是徒勞!”
“不不不,我認爲應該多看一看他們身上的閃光點。”三號搖了搖頭,手中沒有停下合奏的動作,“人類還有一些值得肯定的智慧。比如在幾千地球紀年之前,有人就說出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更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麼高瞻遠矚的話,甚至能適用於整個宇宙自然的宏觀規律。”
“我們,其實也只是天地之間的芻狗之一,並不比人類更高貴啊!”
“那只是你自己覺得而已,”十五號絕不認同,“比起近似永恆的我們,人類微不足道。”
“但你得承認,正是看似渺小的人類,卻造成了眼前這種不可思議的狀況,豈不正是證明了,他們有着無限的可能性?”三號似乎在感慨,又像是循循善誘。
十五號靜默了一會兒,忽然道:“好,我就賭你選定的那個棋子,一定會趁着聯繫中斷的機會搞事情。”
“這麼含糊的賭局……”三號搖頭苦笑,“好吧,我接受。”
“但在這期間,你不能再有任何的干預行爲了。”
“放心,我會遵守規矩的。”
“但願吧……”
“哼,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