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巨型神鷹

大鳥長嗚一聲,聲音宛如雷鳴一般,只是倍感蒼涼,氣勢豪邁。從天空上直衝下來,駐足在公堂門前。他昂首挺胸,邁着大步向前走,他生得一雙奇粗的人腿,卻自有一股凜凜之威。

夜叉鬼和摩呼羅伽一見這大鳥,霎時面面相窺,張皇失措。他們宛如老鼠遇到貓一般抱頭亂竄,卻再也顧不上離苦和盼兒了。

只見夜叉鬼急忙躲到了柱子後面,而摩呼羅伽則將全身纏繞在公堂的柱子上,蛇頭縮到房頂,緊張的向下探望。

就在剛剛一瞬間,盼兒本以爲難逃一死,誰知莫名飛了一隻大鳥,竟嚇跑了二鬼,驚愕之餘,不由得又驚又奇,擡頭朝向那大鳥看去。但見這非人非鷹的巨鳥,實是生平從所未見,她顫聲道:“他是人還是鷹?惡鬼好像很怕他。”

離苦死裡逃生,大鬆一口氣,他不禁望向盼兒,埋怨的說道:“姑娘剛纔怎麼這麼意氣用事?差點咱們都沒命了!”接着他又皺起眉頭道:“迦樓羅!幸好遇到他,不然後果真不敢想!”

盼兒低頭沉默不語,忽見到離苦的右臂鮮血直流,忙撕扯下衣服的一塊布,俯身替離苦包紮胳膊上的傷口。她凝視住離苦,低聲道:“小師傅,你捨命相救,我怎能獨自逃跑......”她不禁鼻子一酸,汪然欲涕,含淚道:“這世上從沒有人對我這麼好......咱們快跑吧......”

但見離苦的臉上卻顯得格外凝重,只聽他疑聲道:“迦樓羅怎會在這裡,莫非天魔來了?”

盼兒一怔,忙問道:“誰是天魔?”

離苦微微搖頭,自言自語道:“這迦樓羅是天魔的坐騎。”

那迦樓羅的鷹爪上抓着一大坨東西,順勢往地板上一放,離苦順着他的爪子往下一看,竟見到三條巨大的毒蛇,已經死了。這些毒蛇均已肚腹洞開,蛇身被鷹爪抓得鮮血淋漓,這些毒蛇遍身隱隱發出金光,離苦從未見過,也不知其名。

迦樓羅忽將頭伸進公堂,冷冷道:“這裡怎麼有人說話?”他的那雙鷹眼,黑漆微帶金黃,上下雙波,銳利如刀,不禁令人望而生畏。

迦樓羅這一探頭,一眼望見到離苦,他一愣,問道:“你是什麼人?”

離苦道:“我是一個普通的僧人。”

迦樓羅瞪大眼睛,面露猙獰,問道:“你有沒有看見一條大蛇?”

離苦心想:這迦樓羅喜歡吃蛇,難怪那摩呼羅伽見到他,這般害怕。

離苦問道:“你找那大蛇做什麼?”

迦樓羅沒有回答他,上下打量一番離苦,忽問道:“和尚,你會治病嗎?”隨即,他一大步跨入公堂。由於他的身形過於龐大,頃刻便將大門擠爛了。

離苦道:“小僧略懂一些清心治病的神通法咒,不知道是誰生病了,小僧可以給他看看。”

迦樓羅呼呼吸了三口氣,隨即大吐一口氣,登時黑煙繚繞。他捂着肚子連翻七下,看樣子好似很痛苦。

盼兒忽道:“他生病了!”

迦樓羅立刻轉頭看了她一眼,道:“你是誰?”

盼兒問道:“你是不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迦樓羅渾不理會,擡手指向離苦,說道:“你給我治病。”

離苦屏氣凝神,施展天眼通,他的雙目射出兩道金光。他沉吟片刻,說道:“你中的蛇毒太深了,再不醫治就會沒命。”

迦樓羅臉色一變,謊道:“能醫好嗎?如果你救我,我可以不吃你。”

盼兒微微搖頭,心想,這大鳥怎的這般蠻橫不講理。

便在這時,突見夜叉鬼從柱子後面躥了出來,大笑道:“這畜生中毒了!”

摩呼羅伽聽聞後,他的蛇頭也伸了下來。他吐着分叉的舌頭,喜道:“這廝飯量極大,平時捕食龍食蛇食惡鬼,每天要吃一條娜迦王及五百條毒蛇。吃飽了就飛回樹上睡覺。可他不知道,大龍小龍被他殺死前,都會吐出毒焰,將全身的肉化爲劇毒。他吃了太多的毒物,這次他一生所吃的毒素一齊發作了!”

夜叉道:“看來他命不久矣,摩呼羅伽,你不用怕。迦樓羅臨終時,根本無法進食,他會全身自焚而死,身體化爲灰燼,只剩一顆心臟被火煅燒成爲純青琉璃色的寶珠,成爲欲界天主喜愛的飾物。”

迦樓羅猛地一回頭,怒視夜叉,臉現殺氣,喝道:“我要吃了你!”

夜叉鬼狠狠道:“迦樓羅!你不在欲界天主身邊,到這裡來做什麼?”

但見迦樓羅昂起頭來,哇哇哇連叫三聲,似向二鬼挑戰。

摩呼羅伽的蛇頭緩緩伸向迦樓羅的後身,倒吸一口氣,用力一吐,只見四條毒蛇一齊如箭般向迦樓羅飛射過去。

迦樓羅彎喙轉頭,連啄四下,將四條毒蛇一一啄死。

只聽得呼的一聲巨響,柱子上倒懸着的摩呼羅伽,猛向迦樓羅身後撲去。

這一下出其不意,盼兒不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小心!”

這一聲,倒提醒了毫無防備的迦樓羅,他忙轉過頭來,正見到摩呼羅伽。他毫不退避,反而迎上前去,彎嘴疾伸,已將摩呼羅伽的右眼啄瞎。出嘴部位之準,行動之疾,瞧得盼兒目瞪口呆,撟舌不下。他的頭頸又短又粗,似乎轉動不便,但電伸電縮。離苦眼光雖然敏銳,也沒瞧清楚他如何啄瞎摩呼羅伽的眼珠。

摩呼羅伽失了右眼,劇痛難當,在迦樓羅的身上繞了幾匝,摩呼羅伽愈盤愈緊,迦樓羅毛羽賁張,竭力相抗。

與此這時,夜叉鬼疾奔而來,張開滿口獠牙的大嘴,咬住了迦樓羅頭頂的血瘤。眼見迦樓羅對付兩個惡鬼,似乎不支。

盼兒不願見這大鳥被二鬼所害,俯身拾起一塊大石,獨自衝上前往摩呼羅伽的身上砸。

只見迦樓羅伸嘴在蛇身上連啄數下,每一啄下去便有蛇血激噴而出。頃刻,一股子黑水噴到了盼兒的臉上。

隨即迦樓羅右翅疾展,在盼兒右臂上一拍,力道奇猛。盼兒出甚不意,飛出數丈。只聽迦樓羅冷冷道:“滾開!不用你幫忙!”

離苦見狀,急忙撲了上去,一把接住了盼兒。再回頭一看,摩呼羅伽身子已略鬆,迦樓羅頭頸急伸,又將蛇頭的左眼啄瞎。摩呼羅伽張開巨口,四下亂咬,這時他雙眼已盲,什麼都沒有咬着。

迦樓羅接着凌空一躍,翻騰揮舞,將夜叉鬼翻倒在地。他猛地伸出雙爪,將夜叉鬼按在地板上,一面又以尖喙在蛇身戳啄,一面用利爪撕扯夜叉鬼。這迦樓羅天生神力,夜叉鬼便將夜叉鬼撕扯得稀爛。再看那摩呼羅伽,全身扭曲,過了良久,也僵直而死。

迦樓羅仰起頭來,高鳴三聲,似是向天宣告他的勝利。

只見他張開大口,大口大口的吞食起夜叉和摩呼羅伽的屍體。

離苦看着這情景,覺得有些殘忍。他雙手合十,道:“夜叉,摩呼羅伽,我爲你頌持滅業障真言,希望你能修得善法,永離一切惡,一切苦,來世不要再墮入惡鬼道。唵阿嚕勒繼娑婆訶~”

唸完法咒,他回頭一看,登時心頭大愕。只見盼兒潔白的面容上,沾滿了摩呼羅伽噴涌而出的黑水。他不禁急得大叫起來:“糟糕!你沾上蛇毒了!”連連用衣服擦拭盼兒臉上的毒液。

盼兒此時只覺心神俱痛,渾身麻木,隨後發冷,發熱,胸口猛的一下劇痛難當。她捂住胸口,牙齒咬得格格直響,片刻間已滿頭大汗。她忍不住大叫起來:“啊!啊!好疼!”

離苦一時間滿頭大汗,張皇失措,急忙握住盼兒的雙手,默唸法咒:觀世音菩薩治病真言,唵啤嚕納崎煎都喜好秘沙媽靴哈,煎都崎悲些那打啤納鴉莎哈~

漸漸地,盼兒感覺疼痛驟減些許,只是全身仍然痠軟無力,她低聲哭道:“我......會不會死?”

離苦忙道:“姑娘不會死,我會救你!”

盼兒只感覺從小到大從未經歷過如此難當的大痛,此時,她眼前一片黑漆漆的,自覺意識在一點一滴消失,只聽她迷迷糊糊的說道:“這惡鬼的毒太烈了......我不行了.......我不怕死......我的命很苦......死了就解脫了......”

離苦連連又唸了一遍法咒,急道:“姑娘是好人,好人有好報,姑娘不會死!”

盼兒悽苦一笑:“老天爺早就瞎了眼了,這世道妖魔橫行,惡人當道,這人啊......比妖魔還壞......活着太苦了......爹爹......娘......都死了......我想見爹......娘......”

這番話,直聽得離苦心如刀絞,他頓時淚流滿面,說道:“只要小僧活着,就絕不會讓姑娘死!絕不會讓一個好人死!”

不一會兒,盼兒昏過去了。

而此時迦樓羅已將二鬼食盡,他大吐一團黑煙,忽然大叫一聲,翻倒在地來回打滾,只見他痛得死去活來,整座公堂幾乎要被他弄翻了。

離苦抱起盼兒,微微搖頭道:“你不能在食這些毒龍惡鬼了,這樣會沒命的。”

迦樓羅冷笑道:“那我吃什麼?難道像你們和尚一樣,吃素嗎?”

離苦道:“你是否感覺腹痛肚脹,胸口好似被鐵錘猛擊一樣的疼痛?”

迦樓羅心下駭異,連連點頭道:“是啊!我好難受啊......”

離苦道:“食這毒物,就像天魔在人間釋放的慾望,令人慾壑難填,最後只有焚火自盡,身心俱滅。”

迦樓羅忽然雙翅一揮,撲向了離苦,一隻鷹爪將離苦擒住,大喝道:“你竟敢對神不敬?我要吃了你!”

離苦卻沒有一絲驚懼,只聽他說道:“如果天魔是神,你中毒了,他爲何不救你?”

迦樓羅遲疑了下,鬆開鷹爪,放下了離苦。他說道:“現在,履行你的諾言,給我治病,我不吃你!”

離苦道:“我會救你,但得先救這姑娘。”

迦樓羅再度擒住離苦,大聲道:“你先救我!”

離苦搖了搖頭,道:“你食的這些惡鬼毒龍,劇毒勝過世上的毒蛇千萬倍,不是靠神通法咒可以清除的。”

迦樓羅不禁惶惑,忙問道:“那該怎麼治?”

離苦道:“這位姑娘,因爲救你,沾染上摩呼羅伽劇毒,你不應該感恩嗎?”

迦樓羅嘿嘿一笑,道:“感恩?感什麼恩?”

離苦正色道:“你身上的毒要清除,心裡的毒更要清除!”

迦樓羅疑惑地看着他,問道:“我心裡也有毒嗎?”

離苦長嘆一口氣,道:“衆生的心裡,都中毒了......”

迦樓羅越聽越糊塗,他心下只想着讓這小和尚替他治病,便問道:“這心裡的毒怎麼治?”

離苦道:“需要自救。”

說着,離苦盤膝而坐,大聲念道:見疾病人,當願衆生,知身空寂,離乖諍法。唵室哩多室哩多軍吒利莎縛訶~

此咒唸完,迦樓羅感覺胸口的疼痛驟減,肚子也舒適了一些。他不禁心中大喜,問道:“我是不是被治好了?”

離苦道:“此咒只能暫時緩解你的痛苦,我說了,要想徹底清除毒素,還需從心裡清除。”

迦樓羅不禁略顯失望,道:“那你接着唸咒,清除我心裡的毒。”

離苦道:“我沒有本事清除你心裡的毒,不過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可以治好你的病。”

迦樓羅忙問道:“那是哪裡?你帶我去!”

離苦緩緩說道:“我在禪定之時,曾用天眼通觀望三千大千世界。飛躍西邊的雪域高原,有一個地方,是無量光佛的心幻化而生的清淨佛土。那裡的大菩薩,發下大願,當願衆生,會將不可思議的神通法力傳授給芸芸衆生,救人治病,降妖伏魔!”

迦樓羅聽着半信半疑,問道:“真有這地方?爲何欲界天主從未和我提及過。”

離苦道:“出家人不打妄語。到了那裡,你的病自然就治好了。”

迦樓羅喜道:“那你現在就帶我去!讓菩薩爲我治病!”

離苦道:“那裡非常遙遠,需要穿越幾萬裡的雪域高原。”

迦樓羅道:“我可以駝着你飛過去。”

離苦一時猶豫不決,眼下盼兒也中了摩呼羅伽的蛇毒,他不能不救。他便將盼兒背了起來,說道:“我要帶上這姑娘一起去,她因你而中毒,你要懂得感恩。”

深夜,涼風嗖嗖的吹拂在盼兒的臉上。她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卻令她大吃一驚。

放眼望去,皓月當空,羣星閃耀,她彷彿置身在這夢幻一般的星空之中。她起身一看,發現和離苦竟然伏在迦樓羅寬廣的脊背上,他們此刻已飛翔在萬里高空之上。

銀色的月光下,高空俯瞰,羣山環繞,繁花似錦,草木青翠欲滴,湖水中的仙鶴遊蕩、一排鴻雁與他們並肩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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