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的商鋪行整整的佔了東城靠汴水的一條街,街道的名字就叫漆街。
當範銘牽着馬剛一走進這以漆器聞名的街道時,頓時就感覺一股漆味撲面而來。
轉角經過街道後,首先看到的就是道路兩邊散聚着的一個個商隊,這些商隊裡不僅有漢人,更有許多髮式奇特的胡人,車馬驢騾,甚或還有駱駝擁在一起,在尚算寬闊的路邊綿延出數裡遠近,人聲嚷嚷,加之馬的嘶鳴,驢子的噴嚏,直使得整個街道喧鬧無比。
“好傢伙!大人你看,這路兩邊的店鋪幾乎全都是賣漆器的”,老張手指着街道半空高高飄起的店招道。
範銘的眼神兒現在就正着落在那些店招上,聞言笑着道:“是啊,要是沒有漆器,漆街又豈會有眼下的繁華!要是沒有這裡的大漆器商,咱們又何必跑到這兒來?”。
漆器商就是範銘來漆街的目的,也是他設想中招商引資的對象。
應天府這地方雖然比起汴梁來還遠遠不如,但卻也有不少的商賈鉅富定居在此地,這龐大的漆器生產及銷售中心就是證明。
“漆街人善爲漆器,天下取法,謂之襄樣”,作爲百姓日常生活中常用的器皿,漆街漆器可謂是行銷天下,不僅是在大宋內陸地區,便是在遼人和西夏及吐蕃也大受歡迎,可謂聲名在外。自隋開始,中原的漆器就已經是大規模生產,而且花樣繁多,精美耐用,因此,復經本朝近百年承平,眼下的漆器行業已經發展到了最爲鼎盛的時期,這個行業也造就了應天府蔡家的這麼一個鉅富!
一路看着兩邊的熱鬧景象及店招向中心鋪位走去,範銘見老張對道路邊一家酒肆視而不見的繼續往前走,遂開口叫住了他,“老張,先慢走,看天色就到中午了,咱們在這酒肆歇下腳,順便打聽打聽”。
眼前那酒肆門口迎客的小廝已經滿臉堆起了笑容,看樣子就要往這邊走,老張忙扯着範銘往旁邊讓了讓,“判司,你看看這家客棧的門臉兒就知道了,肯定得是貴得很,咱們這位份等級要是住這樣地酒肆,衙門裡可是不給走賬的。”。
“嗨,咱們來談的是大買賣,該花還得花!”。範銘笑着搖搖手,“聽我的沒錯,這錢由我來出!”。
範銘口中笑說着,人已當先往酒肆走去,那一臉堆笑的小二迎上來後。噓寒問暖遞熱手巾把子的,真是殷勤的很。
“先來一壺酒,上來幾樣小菜,再來碗麪填填肚子。”,範銘對小廝招呼了一聲,扭過頭來對老張道:“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做買賣亦是如此,蔡家畢竟是鉅富之家,若是就這樣冒然前去怕是沒什麼好處”。
在舒舒服服吃飽了之後,範銘捧着一盞熱熱地蒙頂石花向小廝問道:“聽說這條漆街是蔡家的,莫非這條街上所有鋪子都是蔡家的?”。
“客官你有所不知”,小
廝常年在這條街上,對這條街的情形瞭解得很,“這條街是以蔡家爲主沒錯,但大多數漆器鋪子卻不是蔡家的,不過這些漆器鋪子都需仰仗蔡家過活,不論進貨還是銷貨,都是蔡家一言而決。”
“我倒是忘了蔡家是行首了。”範銘頓時就明白了,他在衙門也呆了這麼長時間,自然知道這時候地工商業各部門幾乎都有行會組織,米有米行。肉有肉行。其它諸如面行、布行、鐵行、藥行、屠行、果子行等等不一而足,對於漆街來說。最大地行會自然是漆器行,有行會就有行首,行首多有本行公推,衙門備案,職司之一就是負責規範和監督本行“行人”地交易,在行業內可謂是一言九鼎,也正因爲行首地特殊地位,是以一般而言,每個地方某行當地行首肯定就是本行業實力最強者居之,否則就是當上了也服不了人。
“這倒不是因爲行首的緣故”,見範銘吃了兩口茶,小廝忙提了茶甌給他添上。“蔡家本身根底子硬,前兩輩兒人都是漆器行地行首,而且蔡家老太爺和京中的某位大人相交甚密,因此得了不少照拂,所以蔡家先前在這漆街一言九鼎,不過……近來蔡家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噢,近來怎麼了?”範銘順手兒從袖中掏了一張一貫地交鈔撇了過去。“仔細說說,這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
“大官人您真是神目如炬。”小二一把攥住交鈔。待看清楚是整貫地打賞後。臉上益發笑地燦爛了,討了個喜,又接着道:“前不久蔡家太爺去世了,新竄起一家任記漆器行,勢頭猛得很,大有取蔡家而代之的趨勢。”
“嗯,接着說。”
“蔡家老底子硬扎些,畢竟是多少年地招牌了,但任家也不鬆火,也不知他們從哪兒找了那麼些高手匠人,造出來地漆器愣是又結實又漂亮。這小几年騰的一下就紅火了起來。”
說到這裡,小二又往前湊了湊身子,壓低了些聲音道:“要說背後靠的,這兩邊兒也是誰都不讓誰,聽說蔡家雖說老太爺過去了,但這關係還是維持着,而任家的在東京也有根子,就爲這,前些日子不還差點打起來了麼”。
這倒是有些麻煩了!
又探問了一陣兒將小二知道的消息都問清楚之後,範銘擺了擺手,“嗯,行了,你出去忙吧”。
小二前腳出去,此時惦記着這酒菜錢的老張便道,“判司,走吧,趁着天時還早,咱們該拜訪誰這就去吧,事情早辦完早走,免得晚上還要在外面吃一頓,這酒肆太黑人了!”。
範銘正想着小二剛纔說地事情,卻被老張最後這句話給逗笑了,“老張,你今後可要經常在外面跑,難不成你就老餓着肚子等着回家吃飯?”。
老張聞言自嘲的一笑,“我家裡不富餘,我那小媳婦去年又給我添了個大胖孫子,我那渾家整天在我耳邊唸叨,這應天府花費又高,我
那點俸錢都不夠花的”。
“這確實是個問題?嗯,看來也是要給你們找點有固定收益的投資了……總不能虧了跟我做事的人”,範銘自顧沉吟着,低聲唸叨了一句,將這事記在了心上,不過如今還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先辦公事要緊,“老張,不如先就直接去蔡家看看?”
“看看也無妨”
“那就去拜訪拜訪這蔡家,哈哈”,說走就走,拿上畫軸後,兩人邁步就向外邊走去。
作爲應天府四大商行之一,蔡家的位置就處在這條街的最中心,非常好找,一個碩大地坊區裡,單是他家就佔了五分之一的面積,屋宇連綿成黑鴉鴉的一片,看着甚是氣派。
憑着“應天府市易務主事”的身份,範銘兩人沒在門房裡等多久。就見到了蔡家現在的當家人蔡得榮,兩人寒暄了幾句坐定之後,範銘也不等蔡得榮繞着彎彎的探問,便開門見山的攤開上午繪好的地圖,說明了來意。
聽着範銘地話,蔡得榮先是愕然,後是又有些疑惑,隨着範銘說地越多,蔡得榮臉上的神情由愕然變爲匪夷所思,越來越懷疑範銘是不是發癔症了。
什麼賣地,這簡直就是訛詐嘛!
再說了,這什麼地能值這麼多錢,連坡地都算不上,就敢賣出整整高出市價十倍的價錢來,而且還是什麼……限定使用期限,當人是傻子麼?
最主要的是你那碼頭要有河道纔有用,如今都一片荒蕪了的影子都沒有,居然就拿沒用的荒地來要錢了,別人是畫餅充飢蒙自己,這個年輕的過份的市易務主事還真敢拿出來賣,也不怕被撐死!
一時之間,蔡得榮又覺得好氣又覺得好笑,此時不由仔細打量起範銘的模樣來,而且心裡也越發的懷疑起範銘的身份,州衙的吏員平時的打點不是由他親自出面,因此也就沒見過範銘,但依照這位範判司表現出來的,實在是有些像“拙劣的騙術”,府衙裡還能有這麼年輕地主事。
越想越覺得自己有道理,蔡得榮臉色也越來越淡,粗粗的聽了幾句後。根本就沒在意範銘後邊說的是什麼。
察覺出蔡得榮的臉色變化後,範銘停住了自己的話,“蔡先生對我說的不感興趣?”。
“某家商人出身,是做經濟營生的,商人有商人的規矩,講究個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蔡得榮頗堪玩味的看着範銘,“說起來這些年曆任這麼多知府、通判我都接觸過”,言至此處時,蔡得榮的臉色已經徹底沉了下來,“卻沒見過如二位般大膽的,要是手頭緊的話大可直言,平常的孝敬我蔡家也未曾短了州院的諸位公家官人,不過二位若是存着一口想要咬出油來的心思,那你們可是來錯了地方”。
他這話一出來,範銘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合着廢了這麼多口舌,在蔡得榮眼裡自己竟然就是個訛錢的潑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