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前,王爍告別岑參走出酒肆,和趙無疾等人策馬而去。
岑參卻在那間雅閣裡坐着沒走,擰眉,深思。
片刻後,有人敲門。
岑參醒過神來,連忙上前應門。
“郡主!”
“他走了?”
岑參點頭。
郡主和婢女伊雲一同走了進來,幾名侍衛留在走廊外。
郡主入座,另兩人站着。
“岑先生,感覺怎樣?”郡主問道。
“王爍其人,與傳言之中和我們對他的預判,都差距較大。”岑參說道,“在岑某看來,他並非只是一介武夫。他不僅識文,還善能詩賦。”
“哦?”郡主意外的驚訝了一聲,“能被岑先生如此評價,想來他的詩文造詣還不低了?”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岑參吟了幾句王爍席間隨口飆出的詩句,再道:“如此等等,郡主以爲如何?”
郡主細細品味,沒有說話。
伊雲卻道:“莫非是請人代筆早有腹稿,他故意賣弄?”
“岑某身份低微,他斷無必要在我面前故作賣弄。”岑參道,“並且這些詩句,只是夾雜在他的談吐之中,隨口而出。我連聲讚歎,他卻只說,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郡主驚奇的眨了眨眼睛,說道:“據我所說,他自幼習武很少讀書,十四歲就被他父親趕出了家門獨自從軍。就算他離家之後花了時間自修文學,如今他也不過弱冠之齡。短短几年,怎會修得如此詩才?”
“郡主,這世上或許真是有天才的。”岑參笑了一笑,說道:“比如太白先生,大半的時間他都在遊山玩水或是爛醉如泥。他讀書花的時間比尋常書生還要少。但他的詩賦,卻是曠古爍今。”
“他竟識文能詩,這倒是個令人驚喜的意外。”郡主道,“先生覺得,他爲人怎麼樣?”
侍女伊雲在一旁掩嘴偷笑。
郡主一扭頭看向她,“你因何詭笑?”
“奴婢不敢……”伊雲怯怯的道,“奴婢只是覺得郡主方纔說話的腔調,有點像是……”
“像是什麼?”郡主皺了皺眉,“不許吞吞吐吐!”
“像是,姑娘挑姑爺。”
“出去!”
“喏……”伊雲慌忙退出了房間。
郡主無奈的輕嘆了一聲,微微苦笑,“這婢子從小與我一同長大,時常口無遮攔的慣了。岑先生莫要見笑。”
“郡主不必解釋。”岑參微笑,拱手道:“岑某知道,郡主關心的是王忠嗣將軍的次子,即將上任的一位京官,能否對大唐有所用處。”
“先生說對了。”郡主淡淡的道,“我身爲皇族,有理由關心這樣的事情。”
“郡主所言在理。”岑參拱了一下手,說道,“岑某今日與他短暫一晤,還真是頗多驚奇。”
郡主微微一皺眉,“除了能詩善賦,他還有別的什麼地方,令岑先生驚奇嗎?”
“有。”岑參道,“最令岑某驚奇的是,他真的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弱冠之子。他太成熟,太老練了。他的洞察力與警惕性,更令岑某自愧不如。”
“哦?”郡主再度驚咦一聲,“岑先生弱冠行世,漫遊天下十數年,才學淵薄見多識廣,怎會對他如此讚譽?”
“岑某斷無必要,在郡主面前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岑參認真的說道:“岑某覺得,他大概已經猜到,是有人在誘導他去調查鬼市了。”
郡主眨了眨眼睛,臉上現出一抹不可思議的神色,“他竟如此警覺?”
“確實如此。”岑參道,“現在岑某估計,只要他動手去查,就一定能夠得知真相。但是他也有可能,不會去查。”
“有道理。”郡主點了點頭,“換作是我,我也會擔心被人利用,從而捲入未知的麻煩……如此說來,我有可能會弄巧成拙了。”
“郡主請恕岑某多嘴。”岑參拱手拜了一禮,說道,“不知郡主,爲何要指引王爍,去查那鬼市呢?”
“這個嘛……”郡主神秘的笑了一笑,“岑先生只需相信,我斷無理由去坑害,王忠嗣將軍之子。”
“這個岑某當然相信。”岑參道,“只是這件事情,太子殿下知道麼?”
“不知。”郡主道,“所以,還請岑先生在太子面前,代爲保密。”
岑參愕然一怔,只得叉手拜下,“喏……”
王爍回到家裡,天色已黑。
他獨自坐在寬大如籃球場的大廳裡,不急不忙的飲茶。
一盞茶飲完不久,趙無疾從外面回來了。
他上前參拜了一禮,“果然不出二公子所料。我等走後不久,馬上就有人來找岑參。他們就在同一間雅閣裡,談了約有半個時辰。”
“何人?”
“太子之女,和政郡主!”
王爍微微一怔,和政郡主?……我記得挺清楚,現在的太子、歷史上的唐肅宗李亨,第三個女兒被封爲和政公主。大書法家顏真卿,還專爲她寫過一篇《和政公主神道碑》。
太子之女封爲郡主,太子登基之後才改封爲公主……錯不了,應該就是她了!
王爍記得顏真卿在他那篇文章裡,對和政公主極爲讚譽,誇她漂亮聰慧、孝順知禮,並且博學多才、大義剛果有勝男兒。
王爍對這位和政公主最深的印象是,這真是一位紅顏薄命的亂世佳人。
身爲太子之女,並且漂亮聰明又賢慧,但是和政公主居然熬到了二十出頭方纔嫁人。此後不久她又遭遇了安史之亂,她一路逃難跟着玄宗到了蜀地。在那裡遭遇士兵叛亂,連玄宗都嚇得躲到了高樓上。
和政公主卻身先士卒對叛軍發起了攻擊,最後竟然打退了叛亂,保護了玄宗。
到了和政公主的親哥哥唐代宗稱帝之時,她很受唐代宗的信任,經常參與國家大事的議論。
但是她卻年紀輕輕,就死於了難產。若非如此,大唐歷史上的和政公主,可能會位高權重堪比“太平公主”。並且,她的形象要比太平公主要正面得多。
王爍之所以把這位和政郡主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爲他了解到,整個安史之亂期間,李唐皇族的表現大體都很差勁。只有這位和政郡主和另外爲數不多的幾人,能令王爍有所好感。
趙無疾見王爍神色有異,問道:“莫非二公子,認識這位和政郡主?”
“不認識。”王爍道,“只是曾經聽說,這位郡主對政治和官場,特別感興趣。”
趙無疾笑了笑,“一個女子,對這些感興趣能有什麼用?”
“恰好相反。”王爍道,“現在的皇子皇孫,都不敢對政治表現出太多的興趣。反倒是皇族和外戚當中的女子,沒有太多的顧忌。比如楊貴妃的三個姐姐。”
趙無疾眼睛一亮,小聲道:“二公子的意思是,和政郡主以女兒之身作爲掩護,在爲太子四下奔走?”
“沒有證據,不必瞎猜。”王爍道,“總之現在我們知道,岑參的背後是東宮的和政郡主。以後,和他們保持一定距離。”
“喏。”趙無疾應了一諾,再道,“二公子,那鬼市我們還查不查了?”
王爍沉吟了片刻,說道:“我這個左街使,肯定不會大張旗鼓的去查了。但是你卻可以隱藏身份,私下前去調查一番。”
“屬下明白!”
.
【請大家多多投票,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