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很是不好。
如果說,王爍一開始對天罰者只有“職業”上的對立,那麼現在,他是發自內心的憎恨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蠢賊組織。
如果只是針對自己一個人,也就罷了。
先是綁架安菲娜姬,現在又意圖構陷老王,這真是讓王爍忍無可忍。
最致命的地方在於,對方彷彿是掐準了老王的一個命門——皇帝已對他懷有戒備忌憚之心。
石堡城的危機,剛剛纔過去沒兩天。現在又有了天罰者這羣害人精跳出來,想要在皇帝與老王之間火上澆油,王爍豈能不恨?
但是,這羣人又遠比亞里斯那些胡商難於對付。
對付亞里斯的時候,王爍只等抓到了足夠的證據,立刻飛馬踏出亮起雙刀,殺了他一個血流成河雞犬不留,那叫一個痛快淋漓。
天罰者,這羣人不僅躲在暗處讓人無人下手,還精明似鬼,把什麼都給算計到了。
再有,王爍懷疑天罰者的首腦很有可能是一位活躍於京城、能量巨大的頂級權貴。他不僅把皇帝、李林甫和王忠嗣這些大佬們的心思摸得準準的,還有能力糾結一批退役老兵、江湖遊俠和道人道姑,做他的忠心打手。
這個人,真是太不簡單了!
王爍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哪怕當初要去面對石堡城這樣的軍事天險之時,他也沒有這樣的壓力感。
深夜,王爍回到臥室。
安菲娜姬還沒有睡。
她坐在榻上,雙手抱着自己的小腿,下巴擱在膝蓋上,怔怔的看着那一盞宛如菊豆的油燈發呆。
王爍看到她這副模樣,不禁略感慚愧與心疼。
曾經的安菲娜姬,可能是王爍見過的最樂觀也最活潑的女子。幾時見她像今天這樣的落寞又恐懼過?
“你回來了?”安菲娜姬看到王爍,迷茫的眼神當中稍有了一絲生氣,“事情辦妥了嗎?”
“妥了。”王爍微然一笑,上前坐到她身邊攬她入懷,“睡吧,你累了。”
“我不累。”安菲娜姬道,“我暈乎乎的睡了幾天,真是睡夠了。現在,我就想陪着你。”
“好。”王爍微笑,“我也陪你。”
“每天在一起,倒是沒什麼感覺。”安菲娜姬道,“但分開的這兩天,我每時每刻都好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我再也見不到你。”
安菲娜姬說着,偎進了王爍的懷裡。
王爍輕撫她的秀髮,拍她的後背,以示安撫。
“二郎,娶我吧!”
“好!”
“我一定要懷上你的骨肉。”安菲娜姬說道,“這樣,哪怕有一天我們當真要分離,也會有一條生命代替我,陪伴你。”
王爍扳了一下她的肩膀,讓她的臉從自己懷裡露出來,看着她。
“看我作甚?”安菲娜姬眨着她迷茫的大眼睛。
“我不習慣你這樣。”王爍道,“我的菲兒,就該跳起來騎到我身上,然後大喊大叫——我要你腿軟、我要你腿軟!”
“哈哈!”安菲娜姬頓時大笑,一下就翻身把王爍壓倒下來,“這回可是你說的,怨不得我啦!”
王爍吁了一口氣,這纔對,這纔是我的蜜寶寶!
次日,清晨。
王爍剛剛吃罷早飯,正準備出門去打探一下右相府那邊的消息,高力士來了。
昨天高力士說的是,右相府那邊的消息,他會“派人”告知。現在卻親自來了,想來必有要事。
王爍將高力士請到自己的主宅二樓,茶室安坐。
若大的一棟宅子,連其周邊數十步之內,只有他們兩個人。
王爍親手泡了一盞茶,給高力士斟上。
高力士瞥了那茶盞一眼,“你泡的茶,我飲不慣。”
王爍笑了笑,連忙拿來一個小瓷盞,用小玉勺往茶裡放了一點鹽,又放了一點輾碎的薑末與胡椒末進去。
高力士這才擔起茶慢條斯禮的品嚐了起來,“要放到一起煮,方能更加出味。”
王爍挺無語的,唐人飲茶的習慣就是這麼奇怪。
“小子,猜一下我的來意吧?”高力士面帶微笑的看着王爍。
王爍眨了眨眼睛尋思片刻,說道:“昨天發生了那樣的大事,高阿爺卻如此從容不迫甚至面有得色……”
“會不會說話?”高力士故意板了一下臉。
王爍呵呵的笑,“是是,小子用詞不當。這不叫面有得色,這叫……嗯,智珠在握。”
高力士也樂了一樂,“休得嬉皮笑臉。好好的猜。”
“該不會是,右相讓我官復原職,擔綱調查天罰者一案吧?”王爍問道。
“猜對了。”高力士將自己的茶盞往前一推,“獎賞你,另給老夫煮一甕新茶來。”
“哈哈,好!”王爍大喜!
立刻就去拿茶具,準備另行煮茶。
高力士在一旁說道:“你也不要太過得意,實則是,你對這棕案子比誰都瞭解得更多。曾經你也與天罰者打過交道,並有小勝斬獲。相比之下,那個文人出身的韋由,根本就不是天罰者的對手。”
“怎講?”王爍一邊升着火爐,一邊問道。
高力士說道:“昨夜刺客前來行刺的時候,韋由其實就在右相府上。但他睡得比豬還死,等到刺客全被剿清了,他才被自己的屬下從被窩裡叫醒。右相簡直氣結。”
王爍咧嘴一笑,“要我說,右相應該是被嚇破了膽。”
高力士未置可否,只是微笑,“右相勒令韋由十日之內破案,務必全剿天罰者。你猜韋由說什麼?”
“這個我不猜。”王爍笑道,“他那麼有才華的人想要說的話,我一介武夫哪能猜到?”
高力士呵呵直笑,“韋由說,右相,我以爲我是王爍嗎?”
“哈哈!”王爍大笑。正給銅爐裡添水,水都濺出來了。
“得意忘形。”高力士笑罵道,“好好煮茶。”
“喏。”
高力士繼續道:“當時右相的那個臉色,真是無法形容。韋由就辯解說,右相如果想讓韋某破案,至少得要容我三月之期。若要十日之內破案,韋某人不敢應承。這種事情,只有王爍才能辦到。連丘道人都說了,我破不了案,王爍才行。”
王爍笑道,“他爲什麼不當面誇我,好讓我驕傲一下呢?”
高力士笑了笑,“於是我就趁機對右相勸說了一陣,右相勉強答應讓你官復原職,力主偵破天罰者一案。但有一個條件。”
“十日內破案嗎?”
“五日。”
王爍正在往水裡加鹽水,頓時心中一罵:老賊!
高力士連忙喊道:“停!你想鹹死老夫嗎?”
王爍笑了一笑連忙收手,另去添加胡椒粉和姜沫了。
“五日你若不能破案,仍舊回來面避思過。”高力士道,“王爍,這可能是你最後的機會了。明白我的意思嗎?”
王爍正了正色,點頭,“明白。”
“右相是一位心術強悍之人。每想讓右相讓出一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是讓他看到了讓出這一步,所能帶來的百倍之利。”高力士說道,“或許你說得對,他被刺客嚇破了膽,他極度怕死,所以纔會破例讓你火速復出。如果你不能在他容許的五日之內破案,他對你的憎恨與報復之心,也一定會加倍償還。到時候……”
王爍點了點頭,“到時候,我就死定了。”
“就算不會慘到如此境地,至少,京城你是待不下去了。”高力士道,“在這件事情上,連聖人都不方便說話。因爲,右相佔着理。”
王爍點了點頭,“我明白。這會是我的背水一戰。”
“明白就好。”高力士點了點頭,說道,“王爍,京城就是這樣。誰都不能任性妄爲,每個人都活在既定的規則之下。哪怕是你高阿爺,哪怕是右相,哪怕是聖人,都不能破壞這個規則!”
王爍點了點頭以示明白,這就是傳說中的——體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