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就是皇帝坐的宴席,鄭鵬本是跟虎頭隊的兄弟坐在一起,沒想到李隆基還邀請自己,一時有點受寵若驚。
鄭鵬跟曹奉、陸進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跟着小太監走了。
“嘖嘖,老大就是老大,了不得。”
“皇上對老大,就是另眼相看。”
“那當然,要不然怎麼以樂官變成監察副使?”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話語間都是羨慕,然而,也不僅僅是羨慕,也有人妒忌。
馬堅看到鄭鵬坐在代表着榮譽的首席,那臉一下子拉得老長,“啪”的一聲,把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面上。
臉上寫滿了不高興。
李隆基在皇城的廣場設宴款待西征有功之士,一千多號人,不可能坐在一起,大約十人一桌,一千多有功將士再加上文武大臣,足足擺了二百桌,能跟李隆基同桌的人數有限,朝中幾個重臣佔了一半的位置,只有戰功特別彪悍、或地位特別高貴的人才有機會。
張銳成了西域大唐精銳的代表,然後是三個立功很多的附屬國國王和部族首領,馬堅立功不少,可還是無緣跟皇帝同席共飲。
本來是一件小事,可馬堅看到鄭鵬被李隆基叫到首席,內心當場就不平衡。
在君權神授、皇帝至高無上的社會,馬堅不敢怨恨李隆基,很自然把矛頭對準鄭鵬。
“老大”坐在身邊的陳雲宇有壓低聲音說:“這個鄭鵬,原來就是一個教坊的戲子,不知用什麼手段上的戰場,我們在前面浴血奮戰,他只會在後面指指點點,論起功勞老大比他高多了,憑什麼他能封勳晉爵、坐在首席,而老大隻能坐在這裡?”
陳雲宇是馬堅的心腹兼頭號馬屁精,馬堅一露出不高興的表現,他就知是什麼回事,馬上在一旁添油加醋。
主要是說些引起馬堅共鳴的事。
馬堅擺擺手說:“住口,話不能這樣說,鄭將軍也是在戰場上流過血的人,要是讓別人聽到,還以爲我馬堅容不下民同僚呢。”
“是,是,老大說得對。”
陳雲宇嘴裡應着,心裡卻有點不以爲然,因爲他捕捉到的馬堅眼裡閃過的一閃陰狠。
作爲馬堅的頭號跟班,陳雲宇太清楚他的習慣,每當馬堅出現這種表情,就是他心中非常憤怒的表現,如果讓他找到機會,絕對不會放過讓人產生憤怒的人。
那個鄭鵬,自求多福吧。
鄭鵬不知自己惹人妒忌了,跟隨小太監來到首席,還沒坐下,就聽到有人笑着說:“咦,這不是鄭將軍嗎,剛纔老夫還跟廣平說怎麼不見你,可算來了。”
這聲音有點熟悉,鄭鵬轉頭一看,馬上恭恭敬敬地說:“讓姚開府取笑了,能到這裡蹭杯慶功酒喝就心滿意足,沒想到陛下讓我到這裡學習聽教,還請在座諸位上官、前輩多多指教。”
古代等級分明、尊卑有別,就是坐在同一桌,都是身份最尊貴的人主導,說話的人身份肯定不低,張嘴就叫廣平,要知廣平是宋璟的別稱,敢叫當朝宰相名字的人,肯定不簡單,看看在坐的人,也就是姚崇有這個資格。
鄭鵬和姚崇,交集不多,不過鄭鵬在姚夫人的勸說下,關鍵時候放了他兒子姚彝一馬,算是結了一個善緣。
“果然是少年英雄,鄭將軍,請坐吧。”宋璟也微笑着說。
衆人也附和笑了起來,鄭鵬對衆人行禮後,坐在最下首的地方。
坐下一看,心裡一凜:能從這個位置的,都是大人物,前任宰相姚崇、現任宰相宋璟、朔方行軍大總管兼御史大夫王晙、宣威將軍張銳、西夜國國王烏爾瑪、鄯善國王金桑等人,都是一呼百應的大能。
王晙看了看鄭鵬,有些驚訝地說:“鄭將軍,聽說明德門前演奏的那首《精忠報國》,是出自鄭將軍之手,可有此事?”
作爲一個軍人,豪邁激昂的歌聲一下子引起王晙的共鳴,他好奇打聽這曲是什麼時出的,聽到是出自鄭鵬之手,現在看到真人,忍不住一問究竟。
聽到王晙問這個問題,在座的人都看着鄭鵬。
這首歌無論是曲、詞、意境都到無可挑剔的境界,特別是意境,讓每個大唐人都爲之驕傲,王晙一直認爲歌舞是消磨人意志的東西,可當他聽到精忠報國後,不僅改變看法,還當場就被征服。
鄭鵬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拙作,讓王總管見笑了。”
宋璟有些驚訝地說:“鄭將軍,你的詩才早已見識,沒想到你還能寫出如此激昂人心的歌,真是讓敬佩。”
“對啊”姚崇也在一旁開腔道:“鄭將軍,知不知現在人們怎麼議論你?”
“還請姚開府指點。”鄭鵬恭恭敬敬地說。
姚崇把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這才慢條斯地說:“妖孽。”
鄭鵬聞言苦笑一下,很快回應道:“姚開府過獎了,妖孽談不上,就是正事做不好,對一些旁門小道有些小聰明,說到底,能寫出這首歌,最應感謝陛下。”
宋璟有些吃驚地說:“陛下也參與譜寫?”
李隆基喜歡美樂,美色和音樂,這件事朝野上下皆知,要知李隆基不僅喜歡,還很精通,如果說李隆基寫出這麼好曲詞,沒人會驚訝。
“大唐開國以來,很少爲軍隊創作歌曲,用得最多的,多是行軍樂和先秦的無衣,陛下覺得需要爲大唐英勇的將士譜寫一首新的讚歌,就把這個任務交給我,說實話,創作這首歌時,陛下給了很多的建議,因爲躲在屋裡,看不到將士殺敵的英姿,也感受不到他們爲國殺敵的情懷,懇求陛下到戰場體驗,於是就有了監察副使的職務,也有了西域之行。”
說到這裡,鄭鵬站起來,對張銳、烏爾瑪、金桑等行了一個禮:“在西域誤打誤撞,在座幾位幫了不少,在這裡再次向幾位的包容和幫助,表示衷心的感謝。”
姚崇和宋璟對視一眼,彼此眼內都有恍然大悟的意思:難怪陛下不聽勸告,堅持派鄭鵬到西域擔任監察副使,當時還以爲陛下任性,現在才知道原因在這裡。
張銳等人連忙謙讓,金桑一臉正色地說:“說話實,當時的確看不起鄭將軍,認爲他是跑到西域瞎折騰,沒想到鄭將軍屢立奇功,連城一役,鄭將軍的妙計不知挽救了多少將士的性命,是我們向鄭將軍表示感謝纔對。”
“有理”烏爾瑪也深有同感:“沒破城時,只是一次衝鋒,我部勇士就折損超過三分之一,要不是鄭將軍,即是勝,也是慘勝,一直想親自向鄭將軍致謝,沒想到鄭將軍不幸負傷,一直拖到現在纔有緣相見。”
鄭鵬馬上謙虛地說:“也就是瞎貓碰到死老鼠,蒙對了,這事不值得一提。”
張銳也開口道:“鄭將軍,我們這些當兵的,都是有什麼說什麼,不會吹捧,一點也不誇張地說,沒有你,肯定不會取得這麼大的勝利,一會某要好好敬你一杯。”
“是我敬張將軍纔對。”
姚崇笑着說:“看你們激動的,都坐下,一會多喝幾杯就行。”
聽到姚崇發話,衆人紛紛坐下,姚崇看了看鄭鵬,突然開口問道:“鄭將軍年輕可畏,對了,可有婚配?”
“尚無婚配”鄭鵬應了一聲,馬上解釋道:“不過有了意中人,已託人提親,相信很快就會消息。”
隨着地位水漲上高,很多人拐彎抹角給鄭鵬提親,最多一天有七八個媒人排隊進門,鄭鵬都有點頭痛,生怕姚崇給自己作媒,提前堵上他的嘴。
姚崇還真想把自己的一個侄女介紹給鄭鵬,聽到鄭鵬已託人提親,有些可惜,不過很是笑着說:“媒人酒老夫是喝不上,那就等着喝鄭將軍的喜酒吧。”
“能請到姚開府,那是晚輩的幸榮。”鄭鵬暗暗鬆一口氣,慶幸自己搶先堵住他的嘴。
要不然,這事還真不好拒絕。
烏爾瑪在一旁附和着說:“鄭將軍,不能厚此薄彼,本王也想討一杯喜酒沾點喜氣。”
“一定,一定”鄭鵬笑逐顏開地說:“誠心邀請在座的諸位光臨,多一位貴人登門,就多一份貴氣與福氣。”
在座的人非富則貴,到時送的禮肯定不會輕,這可是一筆好買賣。
“什麼登門,說得這麼高興,快快說與朕聽。”這時一個渾厚有力、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
“拜見皇上。”
“拜見皇上。”
在場的人紛紛起立,向突然出現的李隆基行禮。
“衆愛卿、衆將士平身,都坐下,坐下,這是安功宴,不是朝堂,隨意就好。”李隆基笑呵呵地說。
等李隆基坐下後,文武百官和將士這才紛紛坐下。
姚崇笑容滿面地說:“陛下,我們在說鄭將軍的婚事,都準備喝鄭將軍這杯喜酒呢。”
“是時候成家了”李隆基笑着說:“成家立業,大多人都是先成家後立業,鄭愛卿恰恰相反,他是先立業再成家。”
“末將知罪,謹遵陛下教誨。”鄭鵬連忙恭恭敬敬地說。
衆人都呵呵笑了起來。
笑畢,張銳站起來,向李隆基行了一禮:“將士們一直想聽陛下的訓示,陛下,說幾句吧。”
李隆基出現,說明慶功宴很快就要開始,張銳很識趣地請李隆基訓話。
總不能千里迢迢跑到長安,僅僅是在皇城裡吃一個慶功宴,李隆基在接待時花了那麼多心思,也得讓他多講話。
吃還是其次,將士們都等着封賞呢。
李隆基點點頭:“將士們此役表現很好,訓示免了,勉勵幾句吧。”
一旁的高力士聞言,馬上打了一個手勢,讓樂官們停下彈奏,把聲音提高八度地喊道:“諸位靜一靜,陛下有話要對衆將士說。”
在衆人的掌聲和喝采聲中,李隆基登上表演用的舞臺,開始他勉勵演講。
演講沒多大新意,就是總結將士取得的成績和意義,說到後面,宣佈對有功將士進行封賞。
將士多是武夫,大道理他們不明白多少,說得再多不如給他們實實在在的好處,李隆基深諳此道,在宴會開始前,先把軍功兌現,把賞賜先發下去。
宴會後再封賞不現實,到時一個個喝得爛醉如泥,到時宣旨都沒人接,那得多尷尬。
打仗期間,很多時候是一邊打仗一邊晉升,兵員要補,折損的軍官也要補上,不可能等到朝廷批覆,大唐有一套很嚴謹的軍功晉升制度,先晉升再給兵部報備即可,如果沒有重大的變故都會批。
當然,超過一定品階官員的晉升,需要得到兵部的同意,兵部呈同皇帝批閱,最後才轉到吏部處理。
這次論功行賞,那些升了官得到確認,除了升官,李隆基也不吝嗇國庫,大筆錢財、土地、金銀財貨賞下,一時間現場謝恩聲不斷、掌聲、歡呼聲震耳欲聾,滿場都洋溢着歡樂的氣氛。
張孝嵩很倚重安西府兵,安西府兵是西域軍的精銳,虎營又是安西府兵的精銳,在戰鬥中得到重用,連城一役也是虎營的虎頭隊扛大旗,這次論功行賞虎營成了最大的贏家,陸進、曹奉、周權、許山等人都得到豐厚的獎勵。
西征一役,虎營走出十三名將軍,五十多名校尉,風光一時無兩。
大唐的將士,得到的賞賜是升官和財貨,歸附的部落和小國,得到的多是封號、財貨,有的還賜予更大的牧場、活動範圍或經營買賣許可,反正是太公分豬肉,人人有份。
封賞時,有時一個聖旨是封賞一個人,有時一個聖旨是封賞十數人,有時一個聖旨封賞近百人,宣讀聖旨的太監都有好幾個,輪流上場,足足折騰了近二個時辰,從晌午宣讀到夜幕降臨、宮燈高掛纔算完事。
最後一批將軍封賞完,就當衆人以爲終於可以享用慶功宴時,李隆基在高力士的陪伴下,再次登上舞臺。
又是一輪君臣之禮後,李隆基大聲說道:“衆卿家,衆將士,朕知道,不少人心裡有疑問,這次封賞少了二個人,少了監察御史張孝嵩和副使鄭鵬,是朕忘了嗎,非也。”
張孝嵩和鄭鵬,是西征之戰中不可或缺的兩個人,一個是擁有獨斷大權的主將,一個是立下奇功但中途傷退的副使,很多人都關心被打下大牢張孝嵩的下場,也不知這件事會不會牽涉到自己;至於鄭鵬,不僅升官晉爵,還能坐到首席,也不知晉升到什麼地位。
一正一副兩個督察使,下場截然不同,自然引人熱議,只是這話題很敏感,就是心裡有疑問,也不敢問出來,聽到李隆基主動提出,衆人都屏氣凝神地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