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和宋三郎一家的顧慮,楊守文其實很清楚。
他們手裡沒有成熟的釀酒技術,完全是依靠從外面買酒來進行提純和加工。乍一看,這似乎沒什麼問題。可不同的酒,必須要分開提純加工,勢必會增加成本。同時,如果被外面知道,他們是這樣釀造出來的話,一定會引來巨大的麻煩。
別的不說,只要滎陽,乃至河洛地區不再向他們供酒,這清平調就難以爲繼。
汜水春是滎陽本地的特產,其背後同樣也有豪強支撐。他們或許不會說什麼,但肯定不會在供應楊家。到那時候,楊守文如果想繼續釀造清平調,就必須從外地購買。
這樣一來,成本勢必增加。
而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在於,這蒸餾器的製作工藝並不複雜。如果,如果有人收買幫工,會很容易被人複製出去。到那時候,楊守文所擁有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這年頭,可沒有什麼專利保護。
人家要複製你的蒸餾器,甚至不用和你招呼。
楊守文和宋三郎父子一邊低聲商議,一邊思考着解決的方案。
最好的辦法,還是要自己打造出一個窖池,自己能夠釀造酒水……否則的話,遲早是個問題。
以前在昌平,楊守文考慮的是那麼一個小地方,不需要有太多擔心。
但是現在,他身在滎陽,心裡又有一個老大的計劃,又怎能不謹慎行事呢?
“其實,四娘有想過
。自己釀酒。”
“哦?”
“但問題是,咱們在滎陽可說是人生地不熟,一下子也找不到人,所以纔沒有行動。”
“這,的確是麻煩啊。“
楊守文點點頭。沉吟片刻後道:“這樣,幫工的事情,且先放一放。
三舅你們現在繼續熟悉這個傢什,我這邊會和父親商議,看看能否想出一個辦法。”
“若是如此,最好快些。”
宋三郎沒有再催促楊守文。因爲這件事,的確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事情。
從酒坊出來之後,楊守文的情緒變得有些低落了。
原本以爲前景光明,可現在看來,還真就是困難重重啊!
回到家。楊守文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楊承烈就在他的小院裡,看到他進來之後,便上上下下打量,臉上透着一些古怪。
“父親,你這是幹嘛?”
楊守文以爲老爹的逗比屬性又要發作,忍不住開口問道。
“兕子,你乾的好事。”
“怎麼了?”
“我問你,你昨日是不是在觀水閣和人鬥詩?”
楊守文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倒是有這麼一回事,昨日我抵達滎陽的時候。不知道該怎麼找你們,就到觀水閣打聽消息。沒想到……父親,你這是什麼表情?”
楊承烈見楊守文承認了,卻沒有露出半點興奮之色,反而顯得更加憂慮。
他一把就抓住了楊守文的胳膊,顫聲道:“兕子。我知道你想要成名,想要找回幼娘。可你……你知不知道。那潘華昨天回去之後,便被帶去了宗祠。被活活打死。”
“啊?”
楊守文嚇了一跳,駭然看着楊承烈。
“不會吧。”
“不會?”楊承烈苦笑道:“他得勢之時,自然會被家族放縱。可你知道,昨日的事情影響有多大嗎?文賊啊!潘家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又怎能受得這種事情?
而且,這件事還牽扯到了吳中士族。
賀知章早晚會來問罪,吳中士族也會來尋潘家的麻煩。潘家有這樣的舉動,倒是不足爲奇。他搶先把潘華打死,不管是賀知章來,亦或者其他人尋釁,也都佔居了先機。”
“可是,可是他們殺人了啊。”
楊守文還是有些發懵,忍不住開口說道
楊承烈苦笑一聲道:“是一個文賊罷了,打死就打死了,誰還能爲他討回公道?”
楊守文驀地醒悟過來。
這是一個宗族勢力遠大於官府力量的時代。
所謂民不告,官不究。更何況潘家這種豪門世家,真就算打死了潘華,官府也不會理財。
只是這樣一來……
“父親,潘華死了,與你我何干?”
楊承烈道:“自然與你我無關。你這次是幫鄭家出頭,所以就算潘家來尋你的黴頭,也會有鄭家護着你,我並不擔心。兕子……我可是記得,你沒讀過書。”
楊承烈說完這句話,便死盯着楊守文。
楊守文明白了,楊承烈莫不是擔心,他那些詩詞也是偷盜得來?
“父親,你是不是擔心,我那幾首詩,也是偷來的?”
楊承烈沒有回答,他那表情,足以表明他此刻的想法。
也難怪,楊守文渾噩十七年,從清醒到現在,是短短半年光陰。你要說他能在半年裡就達到吟詩作賦的水準?楊承烈是絕不會相信。他害怕楊守文的詩詞,也是偷盜而來。如果真是這樣,就算他這次幫了鄭家,到最後鄭家也不會領情。
楊守文的腦筋,在飛快轉動。
片刻後,就在楊承烈快要忍不住的時候,他才嘆了口氣,幽幽道:“父親,有件事,孩兒必須要告訴你。”
“你不會真的是……”
“父親你不用擔心,孩兒可以保證,那些詩詞都是孩兒所作。”
楊守文才不怕有人出來和他對峙,因爲他可以篤定,他到現在所作的幾首詩,並沒有在這個時代出現。他的詩的確是偷盜來的,但卻是從未來人的手中偷盜而來。
別管叔,出自唐代邊塞詩人高適之手。
而高適應該是出生在長安四年,也就是公元704年前後。所以,《別管叔》,安全!
而昨日在觀水閣所作的三首柳枝詞,則分別源自於孟郊、白居易和李涉三人。這三人,同樣尚未出生,所以就算有人想要尋找出處,也不太可能。至於此前楊守文和幼娘所作的清平調,是出自李白之手。而李白,則是出生在長安元年……
楊守文非常放心,他的詩詞不會被人看出端倪。
若真有人跑過來找他的麻煩,楊守文也不會在意,要知道他前世在病榻上臥牀十餘年,可是把那本由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的《唐詩鑑賞辭典》幾乎快要翻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