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守文此時正在馬車旁邊,攙扶楊氏下車。
一路顛簸,雖然馬車的減震效果不錯,卻依舊讓人感到疲憊。楊氏懷抱着一月從車上下來,正要和楊守文說話,卻忽然聽到有人喊楊守文,不由詫異扭頭看去。
“咦?”
楊氏看清楚那老僧的模樣,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呼。
而楊青奴已經露出了驚喜之色,好像一隻歡快的小鳥般,就朝着老僧跑了過去。
“玄碩師父,還記得奴奴嗎?”
住持法師臉上的笑意更濃,見楊青奴跑過來,便蹲下了身子。
“青奴,好久不見。”
玄碩師父?
楊守文不認得那老僧,或者說感覺有些眼熟,卻記不起來對方的身份。
可是聽楊青奴喊出老僧的法名之後,他立刻就知道這老僧是誰了!玄碩,那位傳說中玄奘法師的師弟,曾經在昌平大彌勒寺住持過的僧人,也是教授楊青奴圍棋的老師。昨日在路上,楊青奴還說起玄碩,更言不知道能不能在洛陽見到玄碩。
沒想到……
“嬸孃,那就是玄碩法師嗎?”
“是啊!”
楊氏抱着一月,便示意楊守文攙扶他過去。
“法師,可還記得奴家?”
“楊娘子,風采依舊,貧僧怎不記得。”
玄碩法師說着,稽首向楊氏合十道:“一別經驗,楊娘子卻越發的光彩照人,可喜可賀。”
說完,玄碩法師便看向了楊守文。
“阿閦奴也越發的健朗了。”
咦,他居然知道我的佛名嗎?
佛教有阿閦佛,是東方佛祖的象徵。想當初楊守文渾渾噩噩,癡癡呆呆,楊大方爲了保佑他早日康復,就讓他在佛家裡選了一位佛祖供奉,於是便有了阿閦奴的名字。這名字也就是東方佛祖坐下奴僕之意。據說能夠得到佛祖保佑,長命百歲。
事實上,古人有這樣的風俗。
讓孩子拜在某位佛祖門下,以祈求平安。
楊守文連忙雙手合十道:“弟子見過法師……昨日和奴奴說話。還提起法師名諱。沒想到今天就與法師在這香山寺裡重逢,莫不是冥冥中,與法師有莫大緣法嗎?”
玄碩聞聽,忍不住哈哈大笑。
“阿閦奴,你非是與貧僧有緣。而是與佛有緣。”
“阿彌陀佛。”
楊守文聞聽,連忙唸了一聲佛號。
山門外正在指揮右監門衛士兵宿營的狄光遠,看到眼前這一幕,也不禁感到驚訝。
“這楊青之,好大的緣法。”
“哦?”薛楚玉走上前,好奇看着不遠處正和玄碩寒暄的楊守文,輕聲問道:“狄公此話怎講?”
“那位玄碩法師,是香山寺的住持。
去年聖人遊幸香山寺,曾與法師論法,之後對他更是多有推崇。言法師佛法高明。
玄碩法師在洛陽名聲不小,他不但佛法高明,更精通醫術,爲許多貴胄所稱讚和推崇。沒想到楊青之居然還與法師有緣法,倒是讓我感到驚訝。有佛事護佑,他在洛陽便是遇到麻煩,也不會有什麼威脅。那法師,可是一個能上達天聽的人物。”
薛楚玉聞聽,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條縫。
他發現,這楊守文的背後。似乎隱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但是卻沒有人看出端倪。
有趣,真真是有趣!
就在這時,樊氏帶着薛嵩從馬車上下來。看到遠處楊守文和玄奘法師談笑風生,也不禁感到奇怪。她走上前,輕聲問道:“玉郎,和楊青之說話的僧人是什麼人?”
薛楚玉則嘴角微微一翹,輕聲道:“此香山寺住持法師,咱們也過去拜見一番吧。”
子時。洛陽下起靡靡細雨。
香山寺籠罩在了雨霾之中,在夜色中變得朦朦朧朧,給人一種模糊不清的神秘感受。
右監門衛沒有駐紮西坳,而是在西坳外宿營。
香山寺在迎入了楊守文一行人後,便關閉了山門,隨後又熄滅了寺中的燈火。
狄光遠和薛楚玉一家,已經回禪房休息。楊氏在陪着玄碩聊了一會兒往事後,也頂不住了,帶着楊青奴和一月離開。在香山寺的禪堂中,只剩下楊守文和玄碩兩人。
“真想不到啊!”
玄碩看着楊守文,突然發出一聲感慨,“我之前聽人說起你的名字,還有些懷疑,會不會是同名同姓之人。可沒想到,那楊守文居然就是當年昌平所遇的癡兒。”
楊守文品了一口鹹澀的茶水,慢慢體會茶水中的滋味。
禪茶一味,在士大夫和民間,茶葉還是一種藥用之物,但是在佛門之中,卻是日常所用之物。玄碩也是走南闖北的人,自然也喜歡食用茶水,只是那飲茶的方法……
茶裡面增添了很多佐料,感覺好像做菜一樣,滋味非常怪異。
楊守文只吃了一口,就有些吃不下去了。
他把茶碗放下,輕聲問道:“小子曾聽人說,法師是玄奘法師的師弟嗎?”
不能因爲他們的法名裡都有個‘玄’,就認爲兩人是師兄弟。在楊守文的記憶裡,玄奘似乎沒有什麼師弟,最出名的應該是玄奘的徒弟,名叫辯機。不過那辯機好像也不是因爲佛法而聞名,卻是因爲他和高陽公主私通,最後被太子李承乾牽累,被太宗李世民處死。這玄碩,又是從何而言?爲什麼會跑去那昌平縣城?
玄碩聞聽笑道:“阿閦奴可是看我年紀不符嗎?”
他看上去也就是六十多歲的模樣,而玄奘法師如果活到現在,少說也有一百歲高齡。兩人的年紀相差四十多歲,這讓楊守文很難相信,玄碩和玄奘會是師兄弟。
玄碩解釋道:“我與法師成爲師兄弟,說來也是偶然。
我今年已逾古稀,是個孤兒。師兄求學於成都時收養了我,本打算把我收在門下。貞觀元年,師兄見中土不得真法,於是決定前往天竺求取真經。我那時候還是個小童子,無法隨師兄西行。無奈之下,師兄便把我託付給了他的好友,也就是波羅頗迦羅密多羅法師關照。
然則,師兄西行一去十九年。
波頗法師見我年齡日增,於是便動了傳我衣鉢的念頭。
結果等師兄回到長安的時候,我已經成爲波頗法師的弟子。師兄很生氣,可恩師卻已經過世,他也不好再讓我改換門庭。早年間,師兄曾向波頗法師學過法,於是乎他就讓我改法名爲玄碩,正式拜入波頗法師門下,並對外稱我爲‘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