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鄭靈芝帶來的人,宅院裡頓時變得熱鬧不少。
“一共十八個人,你暫時將就着用吧。”鄭靈芝指着臺階下分成三排站立的男男女女,然後從身後的少年手中接過了一疊發黃的戶貫,便遞到楊守文的手中,“我聽說聖人把你安排在這裡之後,就有些急了!可你也知道,我雖是河南校尉,但是在朝堂上根本說不上什麼話……聖人的旨意,更不是我可以抗拒,只好臨時爲你買了這些人。前面這一排的六個,會說官話,可以在平日裡幫你些忙。
其他人的……那最後面的六個崑崙奴,粗手大腳,做不得細活,但時能吃苦,而且有些力氣,能爲你做些粗活。中間那六個人,有兩個突厥人,其餘四個女人則來自於波斯,據說原本是波斯貴族後裔,後戰敗被俘虜,然後輾轉來到了長安。”
崑崙奴?
楊守文的目光越過那前排十二人,落在最後面的六個人身上。
我去……
崑崙奴在唐代,是一個猶如標緻般的存在。在無數的演義和野史以及傳奇之中,都有崑崙奴的記載。他們忠誠,老實,而且很勤奮,甚至還有人精通格鬥之術。
但是在唐朝滅亡之後,崑崙奴就好像消失不見。
史書裡對他們的描述也各有不同,不過總體而言有幾個特徵,捲髮、膚色黑,壯實。可楊守文現在終於弄明白了,這唐代的崑崙奴究竟是什麼模樣。這,這不就是黑人嗎?
但是,這些黑人雖然黑,卻又不是那種,那種純粹的黑。
準確來說,好像是棕黑色,有點類似於後世的混血。但混的是哪兒的血,就不得而知。
非洲人?
楊守文有些懷疑。
不過,你若是問鄭靈芝。恐怕他連非洲在哪裡都不知道。
這是一個以華夏文明,以唐文化爲尊的時代。萬國來朝,可不是說說而已。既然稱作萬國,天曉得都有什麼樣的國家。楊守文估計,鄭靈芝也未必會留意這些。
至於那幾個波斯女人,長得很妖媚,頗有些異域風情。
只看鄭靈芝那滿面跑眉毛的樣子。楊守文就知道,自家這個舅舅。弄不好不太靠譜。
“舅舅,爲什麼不找洛陽本地人呢?”
鄭靈芝見楊守文毫不客氣的把那些賣身契收起來,頓時笑逐顏開。
“青之,你比你爹開始懂事多了……之前他從昌平過來,我本打算送些僕從給他,他卻推三阻四,好不痛快。我知道,這些僕從委屈了你,不過。我也沒辦法啊。”
說罷,他招手示意兩個少年過來,吩咐兩句之後,便轉身往後院走。
楊守文忙朝着楊氏招呼了一聲,跟在鄭靈芝身後。
“青之,你道我不想找本地人嗎?找不來啊。”
“怎麼?”
“別人一聽說是銅馬陌的霍府,立刻就掉頭就走。
我也不知道聖人把你召來。究竟是打得什麼主意。好端端,怎會把你安排在這裡?”
“這裡,不好嗎?”
楊守文疑惑問道。
兩人一前一後,便來到了中進的庭院。
這中進庭院的面積,比之前堂還要大,約有一千五百多平方米的模樣。
庭院裡水榭樓臺交錯。好像一個花園。
雨才停息,院中的桃花、杏花紛紛被風吹落,把那曲折的石子幽靜,溼涔涔蔓延緋紅粉白,不由使人更添幾分悵網。
鄭靈芝沿着曲折迴廊,走到了水池中央。
站在這裡,景色更加優美。凸顯出原來的主人,不凡的品味。
“當然不好了!”
鄭靈芝停下腳步,身體靠着欄杆,輕輕嘆了口氣,“這裡原本是御史中丞霍獻可的宅子。你要知道,這地方靠近皇城,朝廷的官員,以及洛陽貴胄,大都居住在此。別的不說,銅馬陌毗鄰漕渠。你知道嗎,你這院子裡的水池,直接就連同外面的漕渠,是一池活水,經年不凍,堪稱是整個歸義坊中,風水最好的地段。”
楊守文頓時詫異了,“既然如此,爲何會空置?”
“六年,死了三個主人,你以爲怎樣?”
“啊?”
鄭靈芝的臉色有些難看,輕聲道:“這裡如今是洛陽城裡有名的鬼屋。據說當年霍獻可在新都案中害死了朱待闢之後,朱待闢的怨魂便跟着他來到了這裡,然後抽了霍獻可的筋,活活把他折磨死。之後,他的怨氣越來越大,以至於住進來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之前這裡的主人,甚至還請了阿你真那法師過來超度,但沒有用處不說,他也死了。
你沒看,阿你真那法師如今都不願意在城中久居,一心想要搬出洛陽,在城外建造寺院。”
一陣風吹過水池,池面波光粼粼。
太陽明明高懸空中,陽光普照。
可不知爲什麼,楊守文卻感受到了一股子莫名的寒意,激靈靈一個寒蟬。
“舅舅,你可別嚇我。”
“我嚇你作甚?不信你出去打聽一下,看我可有半句虛言?”
鄭靈芝此刻,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手扶欄杆,向左右眺望,並且低聲啐罵了一句,“算了,別說了,我都有點怕了。”
說完,他深吸一口氣,對楊守文道:“看樣子,聖人這是想要你死在這裡。”
最毒婦人心,最毒婦人心!
楊守文忍不住在心裡破口大罵。
他本來還好,可是被鄭靈芝這麼一說,心裡也有些發顫。
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原本是無所畏懼。可楊氏還有一月都在這裡,千萬不要受到牽累。
“那怎麼辦,我搬走?”
“搬走?”
鄭靈芝苦笑道:“我估計沒那麼容易。
聖人把你安排在這裡,一定有她的打算。你若是搬走了,弄不好就給了聖人藉口。
據我所知,聖人對你和安樂公主的婚約並不是很贊成,不過礙於名聲,一直沒有表態罷了。可她現在把你安排在這鬼宅之中,態度就已經非常清楚,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
楊守文撓撓頭,輕聲道:“舅父,我倒是不害怕,可我擔心我那嬸孃會受到牽累。還有青奴、十三郎他們也是。實在不行,你能不能把他們接到你家裡暫住呢?”
鄭靈芝嘆了口氣,“進得這門,想要出去,恐怕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