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四大天王(下七)

太初宮,武成殿,武后常朝。

武后睥睨朝臣,許久沒有開口,見不少朝臣勉力按捺蠢蠢欲動,做出恭順忠耿的模樣,不由哂然。

“罷了,也怕爾等憋出病來,今日且不議朝政”武后聲音冷冰冰的,語速卻是淡然,“江南道觀察使馮君衡,連同江南道諸州刺史彈劾廬陵王,罪狀累累,言下之意,哼,廬陵王似是十惡不赦,連蒼天都看不過眼了,諸卿可有高見?”

聽到武后鬆口,不待豆盧欽望有所反應,早已蓄勢待發的給事中萬國俊一趟子竄了出來,“陛下,臣有奏議,臣彈劾江南道觀察使馮君衡及其已故的父親,越國公馮智玳,馮氏父子陰圖兩端,毫無忠義,欺君罔上,纔是真正的十惡不赦”

羣臣聞言大譁,嚶嚶嗡嗡的議論聲此起彼伏,殿中侍御史也是張口結舌,都忘記了自己的職司,沒有出面壓制,好在武后沒有放在心上,她也是起了興趣,哼了一聲,問道,“哦?馮智玳已謝世五年之久,還會有什麼罪過十惡不赦?”

“陛下,請容臣慢慢道來,事發垂拱元年……”萬國俊瞬間萬衆矚目,更是昂昂然神氣活現,他只說了這個年頭,不少朝臣的身上都有一道冷霹靂擦過,汗毛倒豎起來。

八年前的垂拱元年,大事頻發,是武后至爲重要的政治轉折點,廢掉李顯,扶立李旦,卻又要臨朝稱制,以女兒之身獨掌朝政乾坤,可謂開天闢地,遭到朝臣世家、公卿貴族激烈反對,武后大力扶植庶族衣冠,貶抑關隴貴族和門閥世家,以北門學士和酷吏銅匭殘酷反擊,那一年的大明宮,幾乎是在血水之中泡過的。

武后挺直了脊背,雙目如刀,“說下去”

萬國俊吞嚥了一口唾沫,繼續道,“……越國公馮智玳供奉四大天王白檀木塑像,蒙陛下隆恩,請入安國寺供奉,然而,與四大天王塑像同出一源的白檀木卻並未全數進貢內庫,剩餘的大批木料,由馮智玳之子馮君衡暗中獻給了皇嗣……”

聽到此處,宰相班的豆盧欽望,臉上泛起病態的潮紅,很快又慘白如紙,那時候的皇嗣李旦,其實是名義上的皇帝,彼時武后臨朝稱制未久,朝臣或有不服,或有投機之心,多有人陽奉陰違,禮敬李旦,這恰恰是御座上的女皇帝,最最忌諱的。

“哼哼,哼哼哼”武后神情冰冷,冷哼連連,“好一齣忠臣孝子的大戲”

“陛下,事不止於此”萬國俊精神大振,趕忙火上澆油,“彼時,皇嗣近臣之中,有人藏奸,以白檀木打製器物,雕刻塑像,分贈與包藏禍心親近之臣,以此爲信物,聯結一氣,共同進退,所圖……”

萬國俊跪伏在地,嚎啕大哭,以頭搶地,“臣,不敢言,不忍言吶,陛下”

陣陣陰風吹過,武成殿鴉雀無聲,只有萬國俊叩頭的聲音。

“咚咚”“咚咚”像是死神漸行漸近的步伐,捶打在滿朝文武身上。

豆盧欽望滿頭冷汗涔涔沁出,向着朝班之中使勁使眼色,然而一眼望去,曾經聞風而動的朝臣,要麼神情呆滯,要麼垂頭縮身,努力不使人注意,還有十數人卻是驚恐萬狀,只有一人露出瞭解脫的笑容,是翰林學士韋處厚。

自得知家中供奉的髮妻雕刻,是白檀木所制,他無時無刻不飽受煎熬,如今,天網恢恢,總算到了贖罪的時候。

豆盧欽望見無人敢出來爲皇嗣擋箭,一腔憤懣鬱結,慨然快步出列,也是跪在大殿中咚咚叩頭,“陛下,陛下呀,萬國俊信口雌黃,血口噴人,所言盡是無稽之談,憑空臆造,毫無根據,皇嗣乃國之儲貳,何必做此營營之事?臣請陛下明鑑,陛下明鑑吶”

“國之儲貳?”武后冷笑,“八年前,垂拱元年,旦可不只是儲貳啊”

話中的刺骨寒意冰凍了整個大殿,豆盧欽望口不能言,涕泗橫流,粘粘的幾條晶瑩,綴在花白的鬍鬚上,悲涼莫可名狀。

便是始作俑者的萬國俊,也有些恐懼,岑羲給他的罪證,只有長安留守府長史侯繆,只知他手中有白檀木佛像,卻不知是誰給的,也不知根腳何在,若是出了差池,陛下的滔天怒氣,恐怕都要他來背。

“萬國俊,既是豆盧卿家不撞南牆不回頭,你便將罪證一一列出,也好讓他順下一口氣”武后鳳目含煞,冷冷盯着大殿中佝僂着的豆盧欽望,已然動了殺心。

“是,陛下……”萬國俊麻着膽子,想着先將侯繆丟了出來,是死是活都看一口氣了。

突地,斜刺裡殺出一人,打斷了他的話茬,韋處厚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走到大殿中,噗通一聲跪下,“陛下,臣翰林學士韋處厚,願自劾伏法……”

殿中一片譁然,原本抱有一絲絲僥倖的朝臣,頓時泄掉了最後一口氣,豆盧欽望委頓在地,臉色灰白至極,萬國俊如此大張旗鼓,竟是有備而來,埋了釘子在內部,任何負隅頑抗,此刻都失去了意義。

隨着韋處厚一字一頓清清楚楚將白檀木雕刻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連同上次被迫上奏阻礙封爵的事情,也抖摟了出來,隨着他的話音,被點到的朝臣臉色蒼白,紛紛出列認罪。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已有十數人被牽連在內。

“韋處厚枉爲人臣,僭用貢物,犯下大不敬之罪,又爲自保,違心進言,不忠不敬至極,願殞身正法,以儆效尤”韋處厚條理分明,做了總結,伏地跪拜,一身輕鬆。

“陛下,陛下恕罪……”求饒聲此起彼伏,旁邊跪坐的朝臣神色有些迷茫,地上跪着的這些人,分明應當是本次朝會春風得意,大殺四方的人物,何以竟攸忽之間成了待宰的羔羊?

一時天堂,一時地獄,這便是大周朝堂,鋒芒百轉,刺激到了極處。

“呵呵,哈哈哈”武后仰天大笑,笑得極其恣意,雖然此事不在她掌握中,但她最是喜愛這種旁逸斜出,陡然劇變的滋味,撓到了她心中最癢處,令她的身體中,如同青春煥發一般,悸動不已。

“大理寺卿,將這些人,還有馮氏滿門,統統打入天牢,嚴審白檀木一案,無論干礙何人,寧枉勿縱”武后鏗然下令。

“陛下,臣請旨,拿捕了馮君衡,江南道方面,當如何安撫?”大理寺卿敬暉是個美髯公,面目如岩石般冷硬。

武后爆笑聲方歇,看了看御座右側,不言不動的御史首席,御史中丞葛繪,卻是格外順眼,“葛愛卿,朕令你完善奏議,可曾有下文?”

“陛下,臣保舉給事中萬國俊,代替馮君衡爲江南道觀察使,徹查馮君衡與當地刺史衆口一詞,彈劾廬陵王一事”葛繪從容出列,淡淡出言,如此珍貴的保舉機會,拱手讓給了武承嗣的人。

武后又是一陣大笑,扶着腰肢,擺擺金黃的鳳袍廣袖,“准奏”

朝會散去,武后當先而走。

羣臣靜默,眼看着大理寺緇衣官差如狼似虎,倒拖十幾名大臣出殿。

“敬寺卿,韋處厚雖自承有罪,卻也檢舉有功,無憑無證之時,不當如此莽撞”葛繪突然又開口了。

敬暉一愣,微微眯了眯眼,從善如流,擺手令官差將韋處厚架起,免了皮肉之苦。

有幾個朝臣攙扶着豆盧欽望出殿,經過葛繪的時候,豆盧欽望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睛雪亮如刀,口中呵呵有聲。

葛繪擡起手,慢慢將他的手拿開,微微躬身爲禮,袍袖一拂,負手而去,留給衆人一個驚豔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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