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曜城,東宮。
自南陽王府歸來之後,太子側妃董氏似是把握了什麼,格外關注朝堂動向。
東宮一系對武崇敏關聯人等的猛烈攻擊,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效,打擊到的,卻是杞國公、左武侯衛大將軍李璟的嫡系人馬,光祿寺卿桓彥範。
因由彎彎繞繞,東宮一系打擊與武崇敏過從甚密的地官侍郎姚崇不成,便將目標轉移到同爲地官侍郎的張柬之身上。
奈何,他的私德官箴幾乎無懈可擊,沒有把柄可以拿捏,攻擊的重點便放在公務上,他在劍南道做了剃頭刀,以金銀開道,行嚴刑峻法,驅使行商掏空吐蕃高原物產,間接截斷論欽陵糧道,挑唆吐蕃兩方勢力矛盾,一時間,“擅作威福”、“無法無天”、“有幹天和”、“酷吏復生”之類的罪名,雨點一般向張柬之襲來。
然而這波彈劾,卻引來定王、地官尚書武攸暨的強烈反彈,張柬之和姚崇,是他自權策那裡討來的,去劍南道辦差,也是替他擋災,爲他做事,現下也是他地官衙門的兩根頂樑柱,他酬庸感激尚且不及,豈容旁人打了歪主意?
他在地官衙門優哉遊哉,十指不沾陽春水,一應公務妥妥帖帖,若連安穩都庇護不得,他豈不成了廢物?
武攸暨召來洛陽府尹韋汛,嚴詞敲打了幾句,語帶威脅,明言地官衙門的人,都是廉潔奉公,聽旨辦差,有功無過,若再有人無謂糾纏,須提防着他武攸暨不是泥捏的。
發了一通火,武攸暨便去了樑王武三思的府上,也不知商議了什麼,逗留整日,晚間用了家宴纔回。
東宮頗受震動,此時再對張柬之出手,代價過大,且後果不可測,已不是明智選擇,果斷放棄了攻擊張柬之,矛頭便轉向了與張柬之同出一源的桓彥範。
與張柬之相比,桓彥範的德行,便要差勁許多,一抓便是一大把,東宮選擇了最有衝擊力的突破口,上演了一出叩閽告御狀的戲碼,光祿寺郎中的兒媳,披麻戴孝,懷揣狀紙,一頭撞死在鐘樓之前。
狀紙上血淚斑斑,寫的是桓彥範好色無度,以權勢壓人,當衆**凌辱屬官兒媳,名節遭污,以死求個公道。
滿朝震驚,武后聞聽此案,極爲厭惡,下旨大理寺將桓彥範拘捕下獄。
這也算是東宮發起攻勢以來,得手的第一個紫袍大員。
“沒有動靜?連會面都沒有?”董氏滿臉不可思議,追問一個貼身內侍,“李璟呢,桓彥範是他的人,他沒有去見權策?你們可是懈怠了,沒有察覺?”
“殿下,小的冤枉啊”那內侍叫起了撞天屈,滿臉幽怨,卻沒有畏懼模樣“小的安排人瞧得清楚,李璟忙於梳理左武侯衛,整日都是宮中、軍營和府中三點一線,安分得緊,權策方面,也像是沒事人一般,去了南陽王府兩遭,沒有其他異常”
董氏眉頭大皺,煩躁地走動兩圈,惱怒道,“權策這是服軟了不成,打不還手?”
“殿下,小的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權策是誰,橫行朝堂有年,無論是當初的魏王、河內王,還是皇嗣,從沒有怵過誰,說他會向那頭兒服軟,小的不信”那內侍有幾分見識,連連搖頭。
董氏眼前一恍惚,面對韋氏的冷冽暗示,權策從容迴應,自稱“體格尚好”,不卑不亢,哪有服軟跡象?
“是了,定是有暗地裡的佈置”董氏更加急躁起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她不能再平白等待下去,“你,出宮傳信,讓妹妹、嫂子她們,明日再入宮一次”
“是,小的就去”那內侍躬身應下,身子前傾,額頭觸到董氏前襟半掩的大團綿軟,趁機又磨蹭了兩下。
董氏沒好氣地將他推開,呵斥道,“休要整日像個叫驢也似,先去做事,牀榻上那點兒事,有的是機會”
那內侍嘿嘿怪笑,點頭哈腰,領命要走。
“且慢,她們入宮前,先到神都左近,幾家合意的大族走動走動,河東柳氏、茂陵杜氏,都相看相看”董氏特意交代了幾句,一來掩人耳目,二來也真心有意爲李重福尋個得力妻族作爲助力。
“哎,殿下放心,小的準保把話帶到”內侍倒是利落,拍了胸脯保證。
內侍轉角出宮,腳步飛快,沒有注意到道旁低矮的灌木叢中,站着個拿着大剪刀的園丁。
內侍和園丁都沒有注意到,粗大的紅漆廊柱後頭,踅出來一個臉色冰冷的宮女,月亮門前,也多了兩個太子衛率打扮的護衛。
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今日。
河北道,幷州大都督府。
“小的權忠,拜見來郎君”權忠單膝跪地,用的是舊日在義陽公主府的稱呼。
權忠身手平平,也無追蹤隱匿專長,在無字碑的功用,除卻一顆忠心,監督協調之外,便是這種場面聯絡,他權家世僕的身份,更容易得到權策一系的大員們認可。
“呵,權忠啊,起來吧”來衝自坐榻上站起身,伸手將他扶起,衝着左右擺擺手,“你們都下去,看緊門戶,不得我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地”
“是,大都督”兩邊的人快步離去,自有管事安排警戒。
來衝回身坐定,“閒話休提,你在神都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這回到幷州來,可是大郎有差事交代?”
權忠穩穩彎着腰,保持恭敬,“來郎君,主人沒有明言,只是命小的來預警一聲,幷州城內,分三波來了一百二十六人,分散潛伏在幷州南郊的農莊裡”
來衝騰地站起來,“這麼多人?是哪家的?”
問出口,也覺得臊得慌,幷州他的地盤,來了如此大波的外來人馬,遠在神都的權策洞若觀火,連人數都落到了針腳處,他卻一無所知。
“都是東宮豢養的暗人”權忠面色不變,應聲作答,沒有拿捏之意,“他們來此,目標是太原王氏”
來衝心緒稍稍平穩,凝眉道,“大郎在朝,調理山-東士馬,他們來找太原王氏,可是煽陰風點鬼火的?”
話音剛落,又自己否定了,“不會,做這等事,只需要一個搖脣鼓舌的酈食其之輩便足夠,哪裡需要這許多人馬?”
轉頭看向權忠。
“他們的真實意圖,暫且不知,主人吩咐了,監控他們的行爲,不做驚擾,待他們發動之時,伺機半渡而擊”
“半渡而擊?如何拿捏其中分寸?”來衝皺起了眉頭,有些費解。
權忠笑了笑,“今夜,神都將有人來,是主人身邊的姚佾娘子”
來衝放下了心,大包大攬,“行,你們放手施爲,我這就傳令,在幷州四門和邊界上,守軍外鬆內緊,有需要,儘管來尋我,沒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