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個組織勢力的首領,如果不能爲所有成員提供基本上的物質保證,那麼這個組織分崩離析是必然的事情,哪怕沒有楊天保出現,還會有李天保,或者張天保。
作爲一個土匪,魏無忌更是失敗到了極點。
正如楊天保一直都確信的那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他相信只要開出的籌碼足夠,他們這些人還會背叛自己,不過,相應的,只要楊天保保證他們的衣食和財富,他們會跟楊天保一條道走到黑。
薛仁貴最先反應過來,他苦笑道:“楊公子,這事是我密謀的,與魏無忌無關,請饒他一命!”薛瑤正準備開口替薛仁貴說情,楊天保用手握住薛瑤的小手,示意她不必緊張。事實上,哪怕薛仁貴真不會爲楊天保賣命,他也不會殺了這麼一個傳奇英雄。
有薛仁貴的存在,他對於大唐而言,是絕對的幸事。脫帽退敵,這是多大的威名。不過,魏無忌這個人已經不能再留了。
想到這裡,楊天保望着單道真道:“二哥,按軍法,他們該如何處置?”
單道真仔細想了想道:“好舌利齒,妄爲是非,結黨私逃,以避征伐,犯者斬之。”
楊天保沉聲道:“依軍律處之!”
單道真大手一揮,幾名部曲上前,兩人扭着薛仁貴,兩個扭着魏無忌,朝着車陣中央走去。就在這時,魏無忌掙扎着道:“郎君饒命,無忌吃豬油蒙了心,我是主使,與薛仁貴無關,要處置,就處置我一個人!”
“處置我!”
“斬我!”
……
薛仁貴與魏無忌爭執起來,互不相讓。
周普和吳善思,都是江湖人,他們最看不慣的是不講義氣的人,最中意的恰恰是魏無忌和薛仁貴一樣,不離不棄,生死相依的兄弟之情。
所以,當週普和吳善思二人向楊天保求情,楊天保就順水推舟道:“既然周隊正和吳隊正替爾等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每人杖二十,褫奪副隊正之職,貶爲跳蕩兵,以觀後效!”
所謂的跳蕩兵,在唐代唐軍出征時,約授兵兩萬人,分爲中、前、後、左、右、左虞候、右虞候共七軍,各軍有弓弩兵、跳蕩兵(突擊隊)、奇兵(預備隊)、馬軍、輜重兵。
基本戰鬥單位-“隊”的隊形:五十人呈九排錐形,最後一排的隊副執陌刀督戰。各軍戰鬥隊形(以中軍爲例):以三隊組成一個錐形大隊,整軍呈戰隊(第一線)、駐隊(第二線)、奇兵(第三線預備隊)三線排列。整軍戰鬥隊形--橫隊方陣。七軍前後梯次配備。
而跳蕩兵,就是突擊隊,也是敢死隊,通常都是由犯了法或者自願加入的勇士爲主,由於最先接敵,戰損最高,相應的賞格也高,這是士兵最容易出頭的部隊之一。
薛仁貴和魏無忌被部曲拉到陣中,扒下褲子,揚起軍杖噼裡啪啦的打起來,僅僅三五下,二人腰背就變成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單道真有些不解的望着楊天保道:“魏無忌就是一顆老鼠屎,爲什麼不殺了他?”
“殺了他?那非常容易!”楊天保笑道:“只不過,魏無忌還有用處,他麾下的那些土匪,都是六七百名土匪中精銳中的精銳,見過血,敢打敢拼,當初他們明知咱們的箭陣無法突破,反而願意跟着魏無忌衝下來,證明他們都是不怕死的悍卒,這隊人我想用,只怕他們跟咱們不是一條心,現在好了,魏無忌絕對不會原諒這些出賣他的人,同樣,這些悍卒無法回到魏無忌身邊,只等依靠咱們!”
儘管薛仁貴和魏無忌被打了一頓,他們不死,在這些土匪心中,都是心腹大患,所以他們一定會緊緊的效忠楊天保,反而會處處排擠薛仁貴和魏無忌,這樣以來,魏無忌這個龍門山大當家和薛仁貴這個龍門山二當家,絕對無法在楊天保的親衛部曲中拉起一個獨立的山頭。
原本長安到雲州,也就是一千公里的距離,在後世坐火車十個小時就可以抵達,然而在這個時代坑爹的速度下,楊天保一行人,足足走了一個月,直到貞觀三年的十月中旬才抵達雲州城外。
雲州,就是平城,也是大同市的前身。作爲燕雲十六州之一,雲州是屬於塞外防線上的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然而,十月中旬,雲州境內已經是極寒的天氣了,道路已經被冰雪覆蓋,中午時分會化凍,道路泥濘,難以行進,哪怕距離雲州城不足五十里,楊天保也只能望着雲州興嘆。
直到深夜,開始上凍,原本白天泥濘的道路被凍得非常堅實,顏色比四野漆黑的夜稍淺一些,彷彿一條淺黃色的粗麻布延伸出去,也延伸不了多久,感覺前方就一道無底深淵,眼前的泥路就像是誘人墜入陷阱的餌。
馬蹄踩踏在凍實的泥路彷彿沉悶的鼓點,附近村莊的土狗對突然闖入的馬蹄聲狂吠不休,偶爾有幾間村舍點起油燈,從蒙紙窗戶裡透出來的昏黃的燈火就像鬼火,也很快給人吹滅。
楊天保騎着馬給衆騎簇擁在中間,心頭沉重。一個月的行程,平均每天七十里,按說行軍速度已經不算慢了,可是他這支部曲,幾乎是騾馬化的部隊,除了騎馬,就是坐着大車,然而速度卻一直提不起來。
進入雲州五十里範圍內,他就可以明顯感覺到氣氛的緊張,不時的看到三五成羣的突厥騎兵呼嘯而過。
不光是楊天保,所有的部曲已經覺得雲州不那麼安全,一百餘騎,可以稱得上是楊天保全部的家當了,他利用有限的駿馬,一邊行軍一邊訓練部曲,慢慢的將過半人員訓練成了可以騎馬,不過,他們與真正的騎兵還有極大的差距,只能保證騎在馬背上不掉下來。
夜風如刀,將手裸露在空氣中,很快就凍得僵硬。突厥人在這種天氣下行軍,通常都是把手捂在褲襠裡,以保證手指的靈活,方便他們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挽弓,可以揮刀。
不過,楊天保卻沒有這個必要,他們所有人都有一雙手套,雖然這種可以伸手五指的手套並不能讓部曲們靈活的挽弓,不過騎馬的時候,戴着手套拉着繮繩不成問題,就算是揮刀,握槍也行,就是沒有辦法挽弓。
正在行進中,一輛馬車的車軸,嘎嘣一聲巨響,斷成兩截,原本坐在馬車上的十數名部曲,頓時就摔成滾地葫蘆。
楊天保皺起眉頭。
單道真迎上來道:“夜風吹得跟刀子一樣,要不咱們停下來休息一下,明天趁着天亮不化凍的時候咱們再走?”
楊天保搖搖頭:“不行,必須連夜走!”
已經快有一個時辰沒有看到突厥人的遊騎了,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他們要麼有大規模行動,把所有人都抽走了,要麼就是故意麻痹他們,收回遊騎,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候,給他們致命一擊。
楊天保所部的弩陣,突厥人已經償到了厲害,他們越是這樣,越不會容易放棄這支肥羊。
“沒有備用的車軸了!”一名部曲朝着沈從文彙報。
兩千里路,這放在古代可以稱得上是超遠程的旅途,儘管楊天保準備了足足兩大車車軸,將近一百根,但是一路上不停的更換,已經耗費光了。
就在沈從文感覺爲難的時候,楊天保道:“這輛車是乘坐的,那就不要坐車了,反正距離雲州不到五十里,走到雲州也累不死人!”
沈從文聞言,大吼道:“你們,把騾馬解下來,把馬車上面的東西帶在身上,把馬車推到路邊,讓開道路!”
隨着十幾名部曲一起用力,重達千斤的大馬車被部曲擡到道路邊上。
楊天保看着放在路邊的馬車,腦袋靈光一閃,說道:“你們幾個,趕緊佈置幾道攔馬索!”
攔馬索,佈置起來非常簡單。唯一的難點就是現在路面凍成石頭一般堅硬,根本就沒有辦法挖一個深坑埋木樁。
楊天保指着馬車上的木料道:“就地取材,快!”
衆部曲快速行動起來,他們刀斧齊上,把馬車砍得木屑紛飛,不一會飛,砍出十數根木樁,把木樁放在地上,將馬車上幾個小爐子裡燒着的熱水澆上去,不一會兒就將木樁凍得與地面渾然一體。
楊天保看着這五道簡易的攔馬索,滿意的點點頭道:“吳善思!”
“卑下在!”
“你安排幾個人,在這附近盯着,過半個時辰後,如果有突厥人追過來,你們就繞開攔馬索!”
楊天保則率領車隊繼續前進。
或許是楊天保的緊張情緒影響到了薛瑤,薛瑤也穿着一身皮甲,手中緊緊握着她的寶劍。
薛仁貴走在馬車外,對着馬車裡的薛瑤道:“瑤瑤別怕,有大哥在呢!”
薛瑤想也不想的道:“大哥,我求求你一件事,幫我保護好郎君!我不想我的孩子還沒出生,就沒了爹!”
薛仁貴嘆了口氣,提起馬槊朝着楊天保追去。
就在楊天保佈置好攔馬索走後的半個多時辰,車隊在堅硬的路面上走了不到二十里,突然後面傳來密集的馬蹄聲,吳善思騎着馬,來到楊天保身邊道:“郎君,後面果然有追兵,好幾百人馬,他們中了咱們的攔馬索,損失了數十騎,剩下的人又追上來了!”
就在這時,在前面探路的周普也急忙派人傳令道:“郎君,前面有敵人,大約數百騎,正在紅石堡等着呢!”
楊天保皺起眉頭紅石堡是雲州的必經之路,雖然不是唯一的道路,可是現在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去繞路了。
前堵截,後有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