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楊天保沒有當過兵,但他也知道不能無緣無故的殺害俘虜,更不能屠殺敵方傷員,是這交戰雙方都必須遵守的準則,一旦越過了這條底線,不僅要承受巨大的輿論壓力和道德譴責。
輿論壓力和譴責,楊天保倒是不會太過在意,只是這樣還會激起敵人的極度憤怒,招來更加血腥的報復,讓戰爭情緒化,越來越殘酷,這對於雙方都沒有好處。
唐軍將士自然是不怕對方報復,可是老百姓怕啊,相對而言,老百姓纔是最弱勢的羣體。
都說“兵不厭詐”,這個“不厭詐”也是有底線的,那就是不能拿虐待、屠殺對方的俘虜和傷員作爲打擊對方的武器,這是日內瓦公約明文規定的。
可是,現在是七世紀,現代深入人心的那些準則在現在沒有任何市場。
周普望着這些俘虜,一臉平靜的說道:“這些突厥人砍了吧,找石灰把首級醃製起來,可以換不少賞錢!”
周普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憤怒,沒有恨意,一臉平靜,就跟老農民談起自己割了幾把稻穀一樣。
在他看來,留着這些重傷的突厥人只能浪費糧食,爲了救治他們還不知道要消耗多少寶貝的藥材,楊天保的家底薄,哪裡有這麼多資源可以浪費,還是一刀一個解決掉省事些。
可楊天保不是這樣想的,他皺着眉頭說:“不能這樣。人頭不是韭菜,割掉還能長出來!再說了,兩軍對陣,當然是生死不怨,但是既然他們都投降了,就該給他們一條活路。”
周普拱手說:“郎君仁慈,卑下佩服!”
心裡卻嘆了一口氣:“還是太善良了,以後我可得多留點心眼,別讓他吃虧了纔好!”
楊天保看着周普的神色,就知道他並沒有把話聽進去,他也知道一兩句話是沒有辦法說服周普的,這年代有這年代的準則,他們可不覺得殺掉幾百名已經受傷了的俘虜有什麼不對,留着這些俘虜反而麻煩。
算了,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沒必要爲這些人讓周普難堪。
楊天保想了想轉移了話題:“繳獲方面呢?除了戰馬和兵刃,還都弄到了些什麼戰利品?”
周普道:“還從俘虜們身上搜出了一些財物,雜七雜八的加起來,也有個三五百貫,還有一些首飾,價值上千貫!”
楊天保皺起眉頭,道:“所有繳獲一律上交,充作部曲的傷亡撫卹和犒賞!”
單道真轟然應諾“明白!”
他衝正在忙活的部曲大聲說:“都聽好了,所有繳獲一律上交,由主上統一分配,作爲我軍將士的傷亡撫卹和犒賞!”
上百名部曲眼睛發亮,齊聲歡呼:“郎君威武!”
楊天保嘿嘿一笑,一下子賞上千貫錢財,他還真有點心疼,不過這又不是他的錢,也就不必太過在意啦!
沈從文走了過來,問道:“這些俘虜怎麼辦?”
楊天保掃了一眼那些垂頭喪氣的蹲在地上不敢動的俘虜,說:“先押回去,一一審問清楚,手裡有命案、花案的一律砍了,沒有命案花案,扔到礦山和農場讓他們好好反省幾年!”
楊天保想了想,又補充:“有命案的也要弄清楚,是兩軍對陣的留條活路,屠殺鄉民的一點都不用跟他們客氣了!”
衆人將戰利品放在大車,馬車不夠用了,就直接馱運在馬背上。這些俘虜的突厥人非常配合,此時天已經大亮,他們已經完全看清了,對方只有不到兩百人,一場大戰下來,死了十幾個,重傷了數十人,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帶點傷,不過不影響行動的只有一百多人出頭。
用不到兩百人在短短兩個半時辰內就把他們小兩千人打得七零八落,這些突厥人非但沒有躁動,反而更加敬畏。
如果唐人人數多,以多擊少,他們敗了屬於正常,現在看守只有一百出頭,他們還有六百多人,他們肯定會想辦法逃跑。
然而,他們非但沒有逃跑的心思,反而主動幫助楊天保做事,屍橫遍野,殘肢斷臂,非常嚇人,戰場需要打掃。
他們就幫助楊天保的部曲收斂屍體,先用木柴堆起來,然後放火把屍體燒掉,再挖個坑埋起來,不過首級就算了,這是軍功,也是錢。
等忙完這些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
負責殺馬的部曲在突厥俘虜的配合下,迅速把死掉的駿馬,剝皮,去掉內臟,用大鍋燒開的水去掉血水,洗淨後加入鹽巴開始大火燉。
等打掃戰場的人回到原來的荒村,馬肉已經爛熟了,正好可以開吃,雖然村牆外的屍體已經焚燒掩埋了,可是到處都是斑駁的血跡。
就連楊天保也在佩服這些部曲,他們的胃口相當強大,面對刺鼻的血腥味,大口吃着馬肉,沒有一點不適應。
馬肉肯定是吃不完,不到二百名部曲,每個人吃上三五斤馬肉,才吃掉三四匹馬,剩下的馬肉還有七百多匹,足足好幾十萬斤。
無論是什麼肉,肉都是非常寶貴的,天氣現在寒冷,一時半會也不能變質,楊天保讓人把所有的馬肉和繳獲物資一起裝上大車,或者用駿馬馱運,全部帶到雲州城。
哪怕用馱馬也拉不完。這些俘虜就是免費的勞力。此時沈從文也佩服楊天保的先見之明,如果不是因爲這些俘虜,他們還真沒有辦法把馬肉拉回去。
其實俘虜也早就餓了,楊天保並沒有給他們吃馬肉,開玩笑,讓他們吃飽喝足了跟他的部曲拼命嗎?
表面上看楊天保所部還不錯,精神頭非常好,只是他們早已是強弩之末了,就連薛仁貴在吃肉的時候,拿筷子的手都在顫抖,明顯就是體力耗費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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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數十輛馬車開道,加上楊天保原來的馬匹,足足一千五六百匹駿馬,馱運着物資或馬肉,後而一長溜按照楊天保的命令,身上或是揹着一大塊馬肉,或者揹着七八顆首級的俘虜。
年輕的部曲昂首挺胸,押着俘虜浩浩蕩蕩的往回走,隊伍連綿十餘里,蔚爲壯觀。
在天快黑的時候,楊天保終於來到雲州城,只不過城門緊閉,大批民壯正在城牆上巡邏,氣氛異常緊張。
此時的王惠刺史正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不安,好幾千突厥人竄入雲州,這簡直就是世界末日了,以雲州的那點實力。
哪裡抵擋得住嘛,就算最終能守住雲州城,全州的鄉里也要讓那幫蝗蟲給禍害得不成樣子了,誰受得了啊?
他是想離任,可是新刺史沒到,他就不能走,現在丟了城的話,他的腦袋也要搬家了。更何況,楊天保生死未卜,他的前程更是渺茫。
就在楊天保浩浩蕩蕩的向雲州走去的時候,有哨騎就偵察到了楊天保所部的動靜,不過哨騎不敢靠近,畢竟正在打掃戰場的突厥人是最怕人的,他們一旦靠近,還不是去給突厥人送菜?
所以,王惠得到的消息有了誤差,誤以爲突厥人在殲滅楊天保所部之後,又向雲州城撲來,他作爲雲州城最大的官,不僅在第一時間命人點燃了三股狼煙。
在王維的那首詩裡寫道:“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孤煙就是平安煙,雙煙表示警訊,三股狼煙表示城池已經丟失,後方早做準備。
同時,他又把全雲州的青壯動員起來,加強戒備,可別讓突厥人玩什麼奇襲,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雲州城給拿下來了,真要是這樣,他十顆腦袋都不夠砍啊!
此時王惠正在城牆上巡視,忽然看到遠處沙塵大作,心裡一緊:“來了來了,該來的還是來了!”
守城的官兵和鄉勇個個面有懼色,看着大道上迤邐而來的煙塵兩腿直髮抖。
就在這時,楊天保騎着一匹繳獲的白馬,拿着一柄長槍,一身明光鎧甲被塗成了銀色,他打扮成白馬白甲銀槍趙子龍的樣子,來到城門下大喊道:“開城門,我乃朝廷任命的雲州司兵參軍,前來赴任!”
王惠聽到這話,微微一愣,心道:“這人是傻子嗎?哪有這麼詐城的?”
城牆上沒有任何動靜。
楊天保繼續大喊,他喊了十幾遍一個應聲的都沒有。
這些難怪他們不應聲,因爲他們不相信。楊天保作爲新任司兵參軍,所行人員在赤牘上寫得明明白白,部曲一百九十三人,侍妾二女,賬房一人,共計一百九十六人。
可是城下隊伍足足綿延十里,烏壓壓的到處都是人頭,距離老遠就有一股噁心的血腥味,真當雲州人全部都是傻子?
楊天保喊得口乾舌燥,他又讓身邊的扈從大吼起來。
王惠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小心翼翼的探出來腦袋道:“嘿嘿,別喊了,這個城門是不會開的,有本事你直接攻!”
楊天保耐心的解釋道:“我真是楊天保,這是我的赤牘!”
王惠指着自己的腦袋道:“你看看,我傻嗎?”
楊天保搖搖頭。
王惠緋色的官服至少表明他是四五品的官階,楊天保再怎麼囂張也不能指着自己的上官說傻子。
王惠歇斯底里的吼道:“既然我不傻,你還敢用這麼拙劣計策騙我?”
PS:大家想看兩千字一章的,還是三千字兩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