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兵曹的屬吏們,在面對楊天保的時候,不管他們心裡是怎麼想,臉上都表現得十分的恭敬、溫順,至少維持了一個表面上的和諧。
楊天保即使不用看,在那些低眉弄眼的屬吏中,肯定有不少怨毒的目光射向了他的後背。
無論是哀求也好,威脅也罷,楊天保都會讓他們付出代價,他不管貪腐是不是出自本意,總之絕對不能讓軍械虧空的黑鍋落在自己頭上。
楊天保其實也想清楚了,楊恭仁未必就是害怕,可能是對自己的保護吧,當然也有可能,弘農楊氏在裡面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
原本,楊天保以爲左衛倉會在城外,或者城內的某個角落,然而他實在沒有想到,左衛倉居然在皇城內,靠近延喜門的地方,他早就調閱過詳細的資料,左衛倉長六十步、寬約三十三步,高兩丈的磚石垣牆圍在裡面。
在堅固高大的磚石垣牆外側、東西北三面還另築一道矮土牆,土牆與垣牆之間留下狹窄的空間,作爲供更夫通過的更道,也是巡道。
經過查驗魚符,楊天保成功進入左衛倉,只是他帶着的城管卻被擋在垣牆之外,包括單道真也被擋在二道牆之外,扈從是沒有資格跟着楊天保進入左衛倉的,這點沒有任何情面可以講。
不過進入倉庫之後,楊天保發現左衛倉別有洞天,巨大的倉庫只有一個大門,這種大門類似於城門一樣,外層包裹着銅皮,厚約一尺,如果沒有鑰匙,要破開這樣堅固的大門,肯定要費上一番手腳。
倉庫內部中間是一條寬約三丈的巨大甬道,左右兩邊排滿了兵刃架,一百隻槍桿爲一捆,用葛布條包裹着,旁邊則擺放着密密麻麻的槍刃,這些槍刃上還泛着湛藍色的金屬光澤。
一捆捆像甘蔗一樣的槍桿,從牆邊一直排了到甬道邊,有粗略至少有數千捆,
楊天保原本以爲左衛倉就是專供左衛替換兵刃的軍械倉庫,誰知道居然有如此多的長槍,右邊則是長矛。
古冷兵器中,長槍算是最廉價的武器,威力自然要低上不少,因爲槍桿帶着巨大的彈性,特別是面對重盾兵的時候,破甲能力不強,次者則是長矛,以硬木爲杆,以直帶爲主,破甲威力更大,當然造價也更高。
左衛倉令長孫耕向楊天保介紹道:“回稟兵佐,此間共計槍七萬九千三百杆,矛三萬兩千一百隻!弓,十萬又一萬三千張,弓弦二十萬又四千五百根。”
楊天保來到箭鏃的放置區,幾乎驚呆了,密密麻麻擺放着狼牙箭、羊頭箭(傳說中的三棱箭)、木箭、一槍三劍箭、三叉箭、木羽等幾十種箭,完全可以滿足唐軍制式弓弩的需求。
楊天保翻看着賬目,他對於這古代的繁雜記賬方式,其實深惡痛絕,不過要想從中發現問題,卻也簡單,他隨便挑選了木羽箭的一種,自貞觀元年開始,出七次,共計三十二萬七千三百隻,入十三次,共計二百一十七萬只,結餘三百五十萬只。
楊天保仔細對照了一遍賬目,發現居然與實物一點出入都沒有。
不過,楊天保在無意間回頭,卻發現長孫耕非常緊張,他的額頭已經出現細密的汗珠。
楊天保轉身望着長孫耕笑道:“你很熱?”
長孫耕也不知道想什麼呢,差點撞到楊天保身上。直到他的腦袋距離楊天保不足一尺的時候,這才反應過來。
長孫耕急忙解釋道:“職下不熱,只是此間有些氣悶!”
楊天保更加確定這裡面有貓膩。他望着長孫耕道:“你告訴我這裡有多少隻矛?”
長孫耕額頭的汗更多了,他結結巴巴的道:“三萬兩千一百隻!”
“是嘛?”
楊天保陡然聲音擡高八度,冷聲喝道:“到底多少!”
說着楊天保朝着存放長矛的地方走去:“左右何在,給我點檢矛杆!”
……
武昌郡公府邸,這是一座非常普通的四進宅子,如果以平民身份相論,可以稱得上豪宅,可是要按戴胄這個代理吏部尚書的身份,這座宅子實在太寒酸了。
別說宰相,就算是朝中的四五品官員,哪家不是五進七進的宅子?佔地數畝,至一百多畝不等?
只是戴胄的家庭非常簡單,他沒有兒子,只是從他的長兄戴仲孫那裡要了一個兒子戴至德,過繼爲嗣子。
所謂的嗣子,就是在中國封建宗法家族制度下。男子無子者可以選定同宗輩分相當的男性爲嗣子,以傳宗接代、承繼祖業,此即爲立嗣或“過繼”。承繼人稱爲嗣子或“過繼子”,立嗣人稱爲嗣父母或“過繼父母”。嗣子與嗣父母之間發生擬製血親關係。嗣子取得嫡子的法律地位,有繼承宗祧、繼承遺產的權利。
戴胄好不容易混了大半輩子,混到代理吏部尚書、參預朝政,封爵武昌郡公,可是要是因爲沒有兒子世襲他的爵位,朝廷會因無子絕嗣爲由,廢除武昌郡公爵,那樣相州戴氏就真虧大了。
此時,戴胄與戴至德父子二人坐在餐廳裡用餐,飯菜極爲簡單,一碟鹽黃豆,一碟醋芹,一壺濁酒,外加兩碗用雜粟所蒸的飯。
說實話,戴至德對於戴胄府上的飯菜,很難下嚥。除了飯食之外,另外每餐一湯,湯上飄着幾葉菜,沒有丁點油星,幾乎沒有什麼鹹味。
這樣的飯食,別說堂堂宰相,就是殷實的百姓之家,也不會如此艱苦。不過,戴至德並沒有吭什麼聲,戴胄不捨得花錢,省下的錢最好全部留給自己,將來他要是承襲了戴胄的武昌郡公爵位,那就天天吃肉,用羊油泡飯吃……
戴胄看着戴至德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皺起眉頭,對戴胄一番語重心長的說教。
直到這一餐總算吃完了,戴至德心中暗暗想着:“最好你不要回來,明天去望江樓吃大餐!”
就在戴至德準備起身告辭的時候,戴胄突然道:“至德,你似乎有話想說?”
戴至德肯定有話,他忍着戴胄很久了,可是看着那武昌郡公的爵,再不滿也只能忍着,最終他突然想起楊天保被戴胄藉故委任爲司兵參軍,成爲捅破天的關鍵性人物。
於是,戴至德非常氣憤的道:“是的,至德非常不清楚阿爹爲何逮着傻子往死裡坑!”
戴胄所做的一切,對於戴至德而言不算秘密,至少戴胄也有意培養戴至德。比如讓楊天保治理南六坊,主要是因爲南六坊是長安城世族門閥蓄養死士的地方,別看那些窮困潦倒的百姓,其實很多都是各大家族蓄養的死士,戴胄使用不光彩的手段,利用楊天保的衝動,清理南六坊街道衛生爲明,實際上就是逼着各大家族的死士不甘受辱,羣起而攻,戴胄就可以利用這次事件,把這些死士該抓的抓,該判的判刑。
只是,戴胄畢竟不是世族門閥,他們並不知道這些死士的用意,除非家主啓用他們,否則他們是不會主動暴露身份的,他們的親人是假的,子女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哪怕姓名也是假的。
結果楊天保三下五除二把南六坊搞定了,很多大家族的死士搖身一變,成了南六坊的城管。
此時的戴胄彷彿吃了一顆蒼蠅一樣的噁心。
這次藉着機會,給楊天保委任爲司兵參軍,就是讓楊天保去掀蓋子。
戴胄看得非常清楚,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楊天保如果會同意楊恭仁打算,裝聾作啞,他就不是楊天保了。
戴胄高深莫測的笑道:“傻孩子,楊三郎可不傻,他難道不知道揭蓋子之後會遇到什麼後果嗎?他非常清楚,但是他肯定會做!楊天保不傻,他知道他得罪的人越多,對於他而言,他越安全!”
幾名雜役進來,圍着一捆一捆的矛杆開始數數。
楊天保的眼睛仔細觀察着長孫耕,長孫耕反而不緊張,楊天保這才疑惑起來,賬目沒有問題,唯一的解釋,那就是倉庫有問題。
楊天保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他指着衆小吏道:“你們,把這些矛杆從這裡,移到對面!”
長孫耕緊張的道:“楊兵佐,不用如此麻煩吧,你看這一排三十捆,每捆五十杆,數起來非常方便……”
不等長孫耕說完,楊天保沉聲喝道:“搬,快!”
衆雜役無奈只能搬着成捆的朝着一邊的空地走去,看着搬離後的空地上,幾乎沒有積灰,楊天保彷彿明白了。
望着賬目上的最近一次入庫記錄,貞觀三年三月上旬,距離現在已經快半年的時間了,按道理這些矛杆下應該有不少積灰。
只是眼下地上卻一點積灰都沒有,唯一的解釋,這些倉庫裡的長矛應該是最近幾天剛剛搬來的。
就在這些雜役搬出足足數十捆的時候,楊天保發現地面上的積灰越來越多,而且這些雜役搬動的時候,更加輕鬆。
“且慢!”
楊天保走到一名雜役身前,拔出鑌鐵橫刀一刀劈斷上面包裹的葛布條,五十杆矛杆嘩啦一下散落在地上,除了少數一部分正常,最裡面的矛杆居然全部都是用與矛杆粗細一致的短木杆充數的,仔細看這些木棍應該是從腐朽的矛杆上鋸斷的,每一根僅僅五六寸長。
這樣以來,外層以正常的矛杆,上下則用短矛杆雜着撐起空間,然後用葛布包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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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天保將刀架在長孫耕的脖子,厲聲喝道:“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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