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第234章 募兵一時爽,軍費火葬場

管崇嗣是隴右節度使旗下,安人軍的一個隊正,手下幾十號人。這支軍隊屯紮在鄯州城西北的長寧川(北川河),屯紮的軍塞叫“大通城”。

這是隴右防線西北部最靠近吐蕃的前沿,防止吐蕃人沿着長寧川南下攻打鄯州。

管崇嗣這次正是受了安人軍軍使哥舒翰的委託,來長安尋求支持的,無論是誰的支持都好,只要是能把拖欠了兩年的冬衣發下來就行。

不過可惜的是,他現在並不是從隴右前往長安,恰恰相反,管崇嗣已經在長安轉了個圈,無功而返沒要到錢,只能原路返回隴右!

當然了,管崇嗣不是第一個辦這事的隴右將領,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隴右邊鎮的將領來長安要糧餉,那不是因爲他們犯賤,而是客觀條件讓他們不得不這樣。

隴右前線毗鄰吐蕃邊境,窮山惡水不說,道路還崎嶇難行,商貿近乎於無,且商賈們只到蘭州以後就不再往西前進,壓根就到不了隴右節度使的駐地。

當地爲數不多的耕地,已經全部用來屯田保證軍糧供給,其他的就不用多想了。所以前線要發的春衣冬衣,完全仰仗長安這邊的供給,本地是無法自產的。

爲什麼以前沒這個問題呢?

因爲以前是府兵制啊!國家白嫖府兵,寫作“志願兵”實則“義務兵”,要你上你就必須得上,管一口飯而已。至於軍餉什麼的,國家不找府兵家裡伸手要賦稅就算客氣了,怎麼可能發錢給府兵?

所以天可汗時期戰無不勝的唐軍,自武周開始就屢戰屢敗鮮有勝績,除了將領斷層外,府兵制的崩潰解體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基哥在邊鎮屯田兵的基礎上深化了一步,改府兵爲“長征健兒”,當兵成爲底層的出路之一。

之後唐軍遂由弱轉強,技戰術熟練的長征健兒確實比心不在戍邊的府兵好使。

但是自然界的規律告訴我們,想要變強,那是要付出代價的。

世上本就沒有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強大!

這個代價,就是大唐的軍費,從每年的兩百萬貫增加到了一千多萬貫,還打不住頭,每年節節攀升!哪怕是強如大唐,這樣龐大的軍費消耗也有些吃不消。

所以這幾年自從跟吐蕃人簽訂和平條約不再開戰後,隴右節度使麾下的邊軍,就開始“待遇降級”。

賞賜嘛,那肯定是沒有的,軍隊又沒有打仗哪裡來的軍功?沒有軍功哪裡來的賞賜?

每年不是要發春衣和冬衣嘛,沒問題,春衣先發着,冬衣欠着以後補齊。

至於是什麼時候補,那說不好,反正……當事官員覺得混過自己的任期就行,至於麻煩嘛,下一任會解決的。你個丘八覺得不爽?可以啊,伱可以退役回家耕田啊!

安人軍地處與吐蕃邊境接壤的最前線,再往西走就是吐蕃的據點了!條件最艱苦,待遇還最差,是個人也受不了啊!

於是哥舒翰便讓自己的親信管崇嗣來長安試試水。實際上,哥舒翰情商不低,他很明白,要是走公開的渠道,那麼隴右地區缺的軍餉,永遠都補不齊!

朝廷總有拖延的辦法,可以拖到哥舒翰卸任安人軍軍使,都依舊拖欠軍餉!所以既然不能走常規渠道,那隻能讓朝廷中樞的某些大員想想辦法,局部解決問題。

也就是先補齊安人軍的軍餉再說,至於隴右的其他部隊,那又不歸哥舒翰管轄!到時候讓管崇嗣提一嘴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只不過,哥舒翰的想法是好的,卻沒有想到朝中根本沒人買他的賬!安人軍兵員一萬,戰馬三百五十匹,編制說小不算小,但也算不上赤水軍這種唐庭直屬的精銳王牌。

赤水軍編制三萬三,戰馬一萬三,私下裡還蓄養私馬,幾乎是全員騎兵或者騎馬步兵!安人軍兵員還過得去,馬匹少的原因當然是因爲窮啊!

因爲窮,所以戰略地位低,只是在最前線負責填線的苦哈哈。而戰略地位高的軍隊不可能窮,這是互爲表裡的關係。

而這年頭,朝廷中樞的大員們,還沒有認識到跟邊將私下裡勾連有什麼好處!

造反吧,時機太不成熟了,現在還是盛唐,人心也不在造反的人那邊。

討好基哥吧,似乎又用不上邊軍,還不如找幾個妹子獻上去。

想扶持邊軍丘八拿戰功吧,現在大唐和吐蕃還處於休戰狀態,有刀卻無用武之地。

所以現在中樞朝臣與邊軍將領勾結,除了被基哥猜忌圖謀不軌外,似乎看不到什麼明面上的好處。

管崇嗣在長安轉了一圈,拜了李林甫、李適之等宰相的碼頭,結果全都吃了閉門羹,那些人似乎知道他的來歷,連門都不讓他進。

管崇嗣又去兵部要軍餉,被告知此事必須由隴右的支度使負責,但隴右支度使其實已經告知過安人軍軍使哥舒翰,朝廷沒有調撥軍餉,所以他也手裡沒錢。

手裡沒錢,就發不出絹帛給各軍,這是顯而易見的。

兩邊似乎都有道理,都沒錢,然後互相踢皮球。

管崇嗣只能在一旁乾瞪眼,他還能說什麼?哪怕殺了兵部的官員,殺了隴右支度使,也變不出軍餉來啊!

管崇嗣在長安憋了一肚子火,返回隴右途中,在分水驛吃飯的時候還聽到了一大堆糟心事,已經快要氣炸了。

現在看到一個壯如黑熊的年輕漢子坐到自己對面,他沒好氣的指着遠處空着的座位說道:“哪來的毛孩子,閃一邊涼快去,不要耽誤耶耶吃酒!”

管崇嗣是看到方重勇身材魁梧所以才這樣說,要是一個身材瘦弱的人這麼坐下來,他早就一耳光扇過去了。

丘八們喜歡快意恩仇,不講究什麼禮義廉恥!陌生人不長眼,那就不能怪他們心狠手黑。

“你可以想清楚以後再說一遍,某給你這個機會。”

方重勇將腰間“監察御史”的腰牌遞給管崇嗣,又將那枚獨一無二,用黃金做成的那枚半片魚符,也一併推到了管崇嗣面前。

“什麼破玩意。”

有點喝大了的管崇嗣,很是隨意的拿起這枚平日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款式和安人軍魚符完全一樣,僅僅是材質不同魚符看了一下,就看到那枚魚符平整的背面刻着“銀槍孝節軍”五個大字。

一旁還有“興慶宮”三個小字。

他嚇得瞬間酒醒了一大半!

銀槍孝節軍是番號,他沒有聽過,但誰會不知道長安的興慶宮是什麼地方啊!

管崇嗣又拿起那塊款式同樣異常熟悉的腰牌一看,頓時額頭冒出豆大的冷汗。

監察御史!

管崇嗣是哥舒翰的親信,他不是什麼基層的大頭兵,連字都不認識幾個的那種。管崇嗣很清楚,帶着魚符的人,監察御史只是虛職,必定還伴隨着一個非常了得的實職。

再聯繫“銀槍孝節軍”這個沒聽過的番號,以及“興慶宮”這個駐地,那麼答案就很明白了。

眼前這位,是皇帝身邊的禁軍將領,甚至來頭極大!

“呃……”

管崇嗣一時間語塞,他剛纔喝大了可是大放厥詞說什麼吐蕃人來了安人軍要跑路的,這話對方是聽到了呢,還是裝作沒聽到呢?

“還沒有想好麼?兄臺喝得有點多啊。”

方重勇笑眯眯的從袖口裡掏出一張官身告示,遞給管崇嗣。

“河西及隴右監軍使?”

管崇嗣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拿着官身告示的手都在顫抖。

“唉!某該死,該死啊!居然衝撞了上官,這酒真是誤事啊!某該死!”管崇嗣想也沒想,直接開始猛扇自己的耳光。

方重勇就這樣等着管崇嗣扇了自己五六耳光,隨即輕輕擡起手說道:“可以了,你現在說說正事。”

說完,他將管崇嗣面前的黃金魚符,腰牌,官身告示都收好,目光灼灼的看着對方。

方重勇雖然一句呵斥的話都沒說,但已然官威盡顯,讓管崇嗣不敢直視。

“唉,邊軍苦啊!”

管崇嗣輕嘆一聲說道。

“某在沙州當過四年刺史,還帶兵出征過,所以你不用說廢話,痛快點。”

方重勇淡然說道,示意管崇嗣省掉那些感情鋪墊,直入主題就行。

“安人軍的冬衣,欠了兩年,春衣的布料也不足數。

隴右節度使旗下各軍,唯有臨洮軍是足數發放的,其他各軍皆有拖欠。

某這次是受了哥舒翰哥舒軍使委託,前往長安尋求門路的。”

管崇嗣壓低聲音說道。

哥舒翰的這種操作,屬於朝廷法度的灰色地帶,沒人告發那就悄咪咪的在臺面下來搞。

現在大唐邊軍裡面有類似心思的軍頭不少,但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那就直接社死了。

“隴右邊軍乃是天下精銳彙集之地,居然會拖欠冬衣?”

方重勇難以置信的問道。

“回方將軍,您說的那都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當時隴右節度使麾下確實兵精糧足。

但自從大唐與吐蕃休戰後,隴右便軍備廢弛,春衣冬衣拖欠已經不是什麼稀奇事了,莫門軍去年冬天還差點斷糧呢。

沒有仗打,就沒有賞賜可以領。現在隴右各軍缺編了不少,具體是爲了什麼,不提也罷。”

管崇嗣輕嘆一聲說道。

其實兵部的賬冊上,唐軍是兵員齊整,不會“缺編”的。那麼管崇嗣口中的“缺編”又是什麼意思呢?

那自然是說的吃空餉,即:兵部賬冊上有某個人的資料,每年都有“覈驗”,確認這個人都在軍中。

但實際上,這個人的一切資料都是編的,作爲“作戰實體”是不存在的,或許它只是隴右地區的一個佃戶而已,總之不在軍中。

而養兵的錢,則是進了部隊主官副官的口袋。

這是一條自上而下的“產業鏈”,兵部有他們的人,節度使心裡有數,不管他拿沒拿,都不會吱聲,各軍軍使更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人人有份。

在封建時代,任何一個國家的邊軍如果多年無戰事,那麼吃空餉的事情就會變得自然而然。但很顯然,募兵制比起府兵制來,在吃空餉這方面,可操作性要更大一些。

畢竟府兵都是帶戶籍可查驗的,派人去所在戶籍的州縣問一句就能辨別真僞。而募兵的兵員來源很廣,很多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來歷不明,甚至不少人就是各地的通緝犯!

吃募兵的空餉,那可方便多了。

如果朝廷不細查,僅憑賬冊,很難看出有什麼不對勁的。

反正吐蕃人又沒有打過來,吃吃空餉有什麼關係呢?在沒有暴雷之前,基哥永遠都不會知道邊鎮的問題有多大!

在方重勇看來,募兵制度的崩壞速度,着實有些過於迅速了。

方重勇不知道的是,河西那邊搞一條龍的走私貿易,某種程度上說,使得河西節度使麾下各軍,在一定程度上擺脫了朝廷的供給控制。

當然壞處也有,就是讓基哥與朝廷低估了很多造血能力不足的邊鎮,所需要的財帛數量。

直接受影響的便是隴右節度使麾下各軍。

現在杜希望的做法,就是力保隴右的絕對主力臨洮軍,不缺糧秣,不缺軍餉,不缺編制;力保麾下各軍不缺一口飯吃,儘量每一年都有絹帛可以作爲軍餉發下去。

只能這樣而已。

“明日清晨,你來分水驛的院落裡等着我們。安人軍的軍餉問題,包在本官身上。記住,明天一定要來,過時不候。”

方重勇也不等管崇嗣回話,直接往驛站提供的廂房所在方向走去。

他路過本桌的時候,見裴秀正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於是一臉疑惑問道:“飯吃得差不多了,你難道是想在飯廳裡過夜麼?”

“你們,剛纔在說什麼呢,好像……”

裴秀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剛纔那個壯漢兇狠無比,爲什麼方重勇才坐了一會,對方就老實得像是綿羊一樣了呢?

裴秀隔得遠,沒聽到方重勇跟管崇嗣說什麼,她只看到管崇嗣後來面色異常恭敬,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以你的智慧,我很難跟你解釋啊,有機會多吃吃腦百金吧,或許還有救。”

方重勇輕嘆一聲,攤開雙手錶示自己無可奉告。他難道把隴右各軍吃空餉,朝廷拖欠軍餉的事情跟裴秀去說?

那又有什麼意思呢!

“誒?”

裴秀愣神的時候,方重勇就已經走遠了。何其昌等人也收拾好桌上的飯食,將其打包好以後,跟着方重勇一起走了。

“氣死我了!”

裴秀髮現自己的智力被碾壓,氣得直跺腳,跟在衆人身後離開了飯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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