蔥嶺守捉歸疏勒鎮管轄,荔非元禮幾乎是板上釘釘的守捉使人選,他能脫穎而出,當然不光是蕃人的緣故,手底下還是有真功夫的。
問題是,劉稷就沒打算同他公平決鬥,一上來先用菜餚碗碟打亂了他的視線,緊接着又衝上來飽以老拳,等他回過神來,身上不知道中了幾下,只覺得渾身都在疼,怒火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敢來老子的營地鬧事,給我打,打完了再說,死傷,老子來賠。”
其實用不着他喊話,從營地到他的帳子,已經打成了一團,張無價和許光景帶着幾個隊副,將帳中其他的人擋下,他們帶來的一百人圍着大帳,將聞訊趕來的荔非元禮部下攔住,一時間雙方打得不可開交。
“說完了?說完了就受死吧,啖狗屎的胡兒,老子的羊也敢搶。”
“豎子,拿命來。”
或許是漢化太深,荔非元禮罵人的花樣還不如劉稷多,罵不過就開打,誰知對方遠比他要靈活,一眨眼,人就到了眼前。
劉稷右手勾拳打在他的小腹上,左手一個沖天擂,重重地擊在胸膛,荔非元禮身形晃動了一下,竟然一步都沒有退,伸手捉住他的手踝,向兩邊一分,同時右腿上曲,鐵一般的膝蓋直直頂向他的下頜,這一下如果撞實了,只怕牙齒都要碎上一半。
這個胡人的扛打擊能力,如此之強!
劉稷不退反進,手掌同對方的手抓在一起,借勢而起,躲過那一撞的同時,身體猛然彈起,一個凌空翻,一下子過了荔非元禮的頭頂,下落的當兒,他的雙膝已經夾住了對方的頭頸,腰上發力,朝着邊上一扭。
如果是一般人,這麼大力的絞殺,很可能頸骨都會被折斷,劉稷並不是想要殺人,因爲他已經試出來,這個傢伙極爲壯實,能把他扭翻在地就不錯了。
16歲的身體,在沒有着甲的情況下,也就一百來斤重,被他用全身的重量壓在頭頸上,荔非元禮頓時感覺到呼吸不暢,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拉得他身體側倒,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此刻,如果劉稷想要殺他,只需要再翻身過去就行了,可是他不是來殺人的,同這個傢伙也沒有那麼大的仇,於是放開手,一拳打在對方頭上,這一擊,終於讓荔非元禮眼冒金星,痛不堪言。
“狗日的,叫你搶老子的羊,吃了多少都給老子吐出來。”
他一拳拳地不停擊出,雨點般地落到對方的小腹、背上,都是傷痛而不致命的地方,等到張無價等人看到不對,紛紛上前將他拉開時,荔非元禮已經蜷縮在地上,不住地嘔吐,可憐他根本就沒吃上幾口肉,卻連黃膽水都吐出來了。
“護住鎮將!”
兩邊的人都擁了上來,各自站在一邊,荔非元禮被他的手下扶起來,一手按着胸腹,一隻手顫抖地想要伸出去。
“你......”
他的話沒能說出口,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了進來,他的營地周邊被全身披甲的騎兵團團圍住,其中一隊手執長槍,直接衝進了營中。
“司馬有令,不得生事,違令者斬!”
“司馬有令,不得生事,違令者斬!”
......
一聲聲叫喊壓過了喧囂,正在打鬥的兩邊軍士全都停了手,全都抱頭蹲在了地上,誰不知道,這個時候再有什麼動作,就是長槍貫身的下場。
那可是節度使的牙兵!
營嘯,是所有的主帥最爲忌憚的一件事,無論事實如何,首先要做的就是毫不留情地彈壓,分對錯,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全身戎裝,一臉肅穆的封常清,在都虞侯段秀實、鎮守使李嗣業等人的簇擁下,不急不緩地走了進來,沿途所見的情形,全都是抱着頭,蹲在地上的軍士,一個個鼻清臉腫,衣衫撕裂,可見當初的戰況有多麼激烈,唯一讓他欣慰的就是。
沒有動刀槍。
一旦動了兵器,死傷就不是能控制的了,那樣的話,小事變成了大事,他這個攝節度事,也未必能壓下來。
走入荔非元禮的帳中,看着兩邊涇渭分明的人羣,封常清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都長本事了?公然在軍營鬥毆,是欺本官之刀不利,斬不得你二人的頭顱否?”
此言一出,別人倒還罷了,段秀實的眉頭不經意地一皺,這話看似公允,實則偏心已極,事情發生在荔非元禮的營中,明顯就是劉稷帶人前來鬧事的,他可倒好,直接先定了性,這讓後頭的人怎麼說?
果然,荔非元禮先忍不住了,推開手下,跌跌撞撞地走上前,連軍禮都沒敬,不是他不想,而是疼痛難忍,做不出來了。
“司馬,是那劉稷挑釁在先,屬下們不得已才還得手。”
封常清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嘴裡一言不發,段秀實眼見不對,暗地裡拉了一下身邊的李嗣業,這裡說倒底也是他的軍營。
“劉稷,你怎麼說?”李嗣業面上有些陰沉,不是因爲事情出在他的地盤,而是看結果,明顯是劉稷的一方佔了上風。
劉稷只是個戍主,手下不過一百人,荔非元禮以鎮將實際當着守捉使,手下足有五百人之多,可是很明顯,他的人倒在地上的,比對方要多得多,在自己家裡被揍上了門,一點便宜佔不到,他哪裡會有好臉色。
這個廢物!
“有什麼可說的,這廝搶了我的羊,還打了我的人,他既然開了頭,就不能怪人家來收尾,事情是我帶人做的,可誰讓他先惹得我。”劉稷毫不隱瞞,大大咧咧地說道。
“搶你一隻羊,就要打上門,你瘋了麼?”荔非元禮都沒想到他會這麼實誠。
“你他孃的才瘋了,搶老子的事物,打老子的人,老子就要打回去,乾坑戍,就是這樣的規矩,你不服,咱們再來打一場,打不服你,老子就不叫‘梟五郎’。”
“打就打,方纔不是你使詐,某會着你的道?”
“來來來......”
兩人都是擄衣扒袖,躍躍欲試,就連面無表情的封常清,都忍不住嘴角一抽,眼見他們又要撞到一塊兒,他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夠了,看看你們,像個什麼樣子?”
然後側過頭,朝段秀實問了一句。
“成公,你掌着軍紀,此事,該如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