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白的神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三爺對那天的事什麼都記不清了,也十分懊悔。還再三對夫人表明對秦妙人並無想法,但事已至此,又不能看着秦妙人輕生,只能……”梅白看了眼李殊慈,“夫人雖說點了頭,但顯然傷心不已,到了湖寧病情便加重了,一查之下,之才知道原來夫人竟有了一月的身孕,這纔不得不停在湖寧落腳。”
“身孕?我娘有孕了?”李殊慈驚訝道。姚氏剩下李岫之後,已經幾年沒什麼動靜了,沒想到這次居然有了身孕。
“嗯,出了秦妙人這事之後,三爺怕給夫人添堵,便另外請了醫婆在夫人身邊照看。”梅白見李殊慈神色間憂慮甚重,說道:“姑娘放心,這個醫婆的來歷身家,我與王爺派去的人都仔細打探過了。”
“王爺的人過去了?”李殊慈收到姚氏病了的消息便讓儒王派了幾個人過去守着,以防不測。
“是,王爺的人到了,奴婢纔回來的。”梅白從前雖然是赫連韜的人,但既然跟了李殊慈,李殊慈又是個難得的好主子,她一直都是盡心盡力的,所以這次出了事,她恨得咬牙,恨不得一劍砍了秦妙人。“姑娘,現在怎麼辦?”
李殊慈眉頭緊鎖,道:“明日你先回去,勞你再辛苦一趟,等我娘好些,你便給我傳個消息,我要出城十里去迎我爹和我娘。”有些事情,別人不能說,得她親自辦才行。
梅白應聲答應:“奴婢不辛苦。”
“嗯,趕緊去用飯吧,好好歇着。”李殊慈看出梅白的疲憊,湖寧到上京也有三日路程,梅白一日便趕回來了。
太后壽辰,李殊慈畢竟是儒王的準王妃,精心備了禮物進宮給太后祝壽,康陽抄了小半月的佛經,早就有些坐不住了,將太后哄個樂呵尋個機會便去找赫連韜去了。怡妃親自抱着九皇子給太后祝壽,太后年紀越大,越是喜歡看到妃子們給煦文帝開枝散葉,十分開懷,道:“怡妃快起來吧,身子可恢復了?”
“託太后的福,已經大好了,只是時常覺得疲累。”
太后慈眉善目,說道:“女人家生完孩子,身子骨弱,常常會覺得身子乏的很,雖然常見,卻也不能大意不當回事,要注意調養纔是。”李殊慈坐在一邊看着怡妃和太后說些子孫經,不禁也佩服怡妃的長袖善舞,太后既然是太后,就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怡妃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太后哄的與她親近,本身就是不容易的事。
桂樹茂盛,此時還未結出骨朵,不然這一大片的桂樹,定然香氣浮動,引人遐思。天宮漸暗,銀月梢頭,蘭亭中歌舞漸盛,燈影投在四處,影影綽綽,年紀輕的閨秀們扎堆玩鬧起來。
李殊慈坐在衆人之間,聽着遠處隨風送來的歌聲,俞寶嬋赫連瑜方瑾等人都坐在她身邊,在一旁不斷點評着歌舞,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惠妃娘娘的心思真是巧,水榭四周皆是半幅竹簾掩映,內裡貼掛的一層輕柔紗幔下方墜着精巧鈴鐺,遇風相撞,叮鈴作響,真真美如仙境。”
俞寶嬋突然驚呼一聲,指着蘭亭之中:“快看快看!這女子身上的舞衣,我從沒見過這麼美的衣裙!”
李殊慈順着她的手指望過去,立在湖中的蘭亭被風燈照的通亮,十幾位少女踏着歌聲起舞,簇擁着中間一個正雙手託舉向天空的女子,如同嫦娥探月一般。她身體微傾,左腿輕蹲,右腳側方伸出,將大幅的裙襬拉開,原本素白的仙娥舞衣,竟露出金絲華彩的綃紗來。
“啊!真是太美了!”方瑾這樣內斂柔婉的性子也禁不住驚呼起來。“這樣美的舞衣我也是頭一回見。”
少女動作稍一停頓,便收了勢,踮起足尖輕輕旋轉起來,那衣裙錦繡輝煌夾在淡淡然的素色間,彷彿幾許禪意落在遠處衆人的視線中。真真如同月宮神女,煙籠金綃,靈韻天成。
有人問:“難道這舞衣也是惠妃娘娘的手筆?”這少女的舞藝也的確過人,但這衣裙絕對給舞者另增了十二分的顏色。
“怎麼會?惠妃娘娘金尊玉貴,怎麼會沾手這些舞伎的東西。”韋國公家的二娘子衛如華說道:“不過,這幅裙子是惠妃娘娘吩咐芝蘭繡坊的大師傅親手做的,就是爲了太后娘娘的壽宴。惠妃娘娘對太后娘娘的用心從大處到小處,就沒人能說出個不好來。”
李殊慈無語的看着衛如華,這衛二娘子想要奉承也不想想清楚再說話,先是貶了這舞伎的東西,又說惠妃爲了太后用盡心思,難道惠妃是用些低賤的東西來討太后歡心的?不過衆人都知道衛如華的姨母衛嬪與惠妃娘娘走的近,聽她如此腔調也不奇怪,注意力還集中在絕美的舞衣上。
胡御醫的孫女胡毓蓉正是十二三歲剛剛知道愛美的時候,好奇問:“芝蘭繡坊的大師傅我知道,聽說她要去華都府去開分號,已經離開京城了。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怎麼?你也想去求一件這樣的衣裙?唉,恐怕是不能了。”京兆尹家的小女兒祁嫣是個活潑的,一臉的想知道爲什麼就來問我的表情。
“怎麼就不能了,雖說這位大師傅不常出手,繡樣也是千金難求,但未必就不能弄到手呢!”繡坊本身是屬於三教九流,但自從受到宮中娘娘們和上京貴女的追捧之後,便水漲船高,彷彿從低賤中脫離出來,成了不一樣的存在。
衛如華也不知道這事,之前還是她的姨母將祝大師傅引薦給惠妃娘娘的。“你賣什麼關子,知道就快說呀!”
祁嫣頂看不上衛如華,心說你怎麼不去問你的衛嬪姨母呀?瞪了她一眼不理她,對胡毓蓉說道:“我不是說這個!聽說這位祝大師傅在去華都府的途中被人給擄劫了,至今下落不明,毫無蹤影,連與她同去的妹妹也糟了毒手了!”
“啊!怎麼會這樣,光天化日之下怎麼竟會發生這樣的事!”胡毓蓉性子天真,嚇了一跳。
“這不是訛傳吧?難道咱們京地五都還有山匪強盜不成!”衛如華不滿祁嫣的對她的態度,譏諷道。
“怎麼沒有,你沒聽說赫連世子前段時間還被君上嘉獎剿匪有功嗎?沒有匪哪來的剿匪?真是笨!”
“你!”衛如華年紀也不大,不過是愛顯擺而已,其實沒什麼心計,被祁嫣一句話頂的跳腳,氣的跑走了。
祁嫣的姐姐祁柔見妹妹又在亂說話,連忙過來呵斥道:“妹妹,你再胡說,小心回家爹爹教訓你!”祁嫣連忙轉頭不說話了,背對着祁柔對胡毓蓉做了個鬼臉。
胡毓蓉見祁柔又轉身同其他貴女說笑去了,低聲說道:“祝大師傅真是倒黴,還連累她的小妹也遭難了,一個小姑娘家這樣被人給擄劫了,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祁嫣偷偷看了祁柔一眼,“是啊,我也這麼覺得。我無意間聽我爹說起的,那個祝師傅還有個弟弟,自從祝師傅出事之後就失蹤了,哪兒也找不着了。我爹懷疑是他爲了謀財害死了自己的親姐姐親妹子,然後逃跑了!”
“啊?怎麼竟有這樣的人!”祁嫣的爹爹是京兆尹,胡毓蓉舉得祁嫣說的**不離十是真的,頓時寒毛直豎,四下看了看,眼風掃到蘭亭裡,見那少女正退出蘭亭,說道:“咦,那女伎怎麼往這邊來了?”
“嘁!你若是不知道,可不要亂說,那跳舞的少女可不是什麼舞伎!”聲音高傲異常,原來是曹瑩。
祁嫣和胡毓蓉年紀小,嚇了一跳不敢再說話。
因衆人的視線給輕紗阻隔,雖足以看清歌舞,卻難以看清亭中少女的臉龐,實在不知跳舞的人是誰。因此衆人都十分好奇,聞聲都向說話的人望過去,曹瑩站在池越公主身後,微微揚起頭看着衆人,彷彿她纔是公主一般。
水榭中一干人等紛紛起身見禮,池越公主柔和的點點頭,便穿過衆人往太后處走了過去。池越盈盈下拜,“祖母大安。”
太后笑眯眯的看着池越,說道:“你們幾個小丫頭有心了!這歌舞的確驚豔,爲了給哀家一個驚喜,廢了不少功夫吧。”
池越聲音溫溫柔柔,說道:“只要祖母開懷,廢多少工夫都不在話下,尤其是八妹妹,爲了練舞,可扭了好幾次腳踝,祖母定要好好獎賞八妹妹!”
衆人這才知道,蘭亭中跳舞的少女居然是端敏公主。
端敏公主,排行第八,生母同池越公主的生母一樣,都是宮女出身,身份低微。但池越公主的生母是太后娘娘的婢女,池越在太后眼中自然與其他公主不同,即便生母出身不高,也被人高看一眼。而端敏公主則截然不同。
赫連瑜性子剽悍,平時與其它閨女交往不多,也不像赫連韜那樣常常入宮,見衆人神色有異,不由靠近李殊慈輕聲問道:“八公主怎麼了?有什麼不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