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敏怒恨交加的看着李殊慈,嘴脣掀動,最終還是站直身體,說道:“表嫂教訓的是,都是表妹一時着急,說了不該說的話。”
李殊慈嘲諷的看着她,她只當沒看見,厚着臉皮一屁股坐在李殊慈對面,說道:“今天一大早,外面就傳出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語來了,我聽了擔憂不已,就趕緊來告訴表嫂一聲……”她頓了頓,目光環視了一圈屋裡青鴿等人,說道:“你們先下去!”
青鴿,藍心她們站在那一動不動,顧敏咬咬牙,對李殊慈說:“還請表嫂屏退下人,這話,可不好當着下人的面說。”
李殊慈斜了她一眼,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有什麼話說便是,不必遮掩!”
顧敏壓下心中冷笑,等你知道了,可就不會這麼想了!“表嫂可知我是怎麼知道的這事?”
李殊慈根本就沒有搭腔的意思,顧敏渾不在意,接着說:“全是因爲外面都傳開了!說到這,不得不問問表嫂,那個叫木雲的丫頭不是表嫂的貼身丫頭嗎?怎麼沒跟着嫁進王府來?”
李殊慈疑惑的看着她,不知她這話是什麼意思,青鴿卻臉色大變,她回來的時候只是隱約聽見幾句不堪入耳的猜測,怎麼這麼大一會就傳遍了?
顧敏強自收斂眼底的笑意,說:“表嫂不知道,現在外面的人都在說!說世子表哥與那個丫頭情深意重,原本是要她做陪房的,沒想到表嫂知道以後,妒恨不已,便指使人將這丫頭殺了再燒成灰!只是事情出了漏子,到底被人發現了屍體!表嫂現在都被說成毒婦惡婦了!這可怎麼是好?!”
李殊慈聞言,猛的轉過頭,狠狠的盯着顧敏,顧敏不由有些害怕:“表嫂,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又不是我說的,我……”
“荒謬!”李殊慈面色十分難看,別說赫連韜不會要她的陪房丫頭,就算赫連韜是那種人,她也不會把木雲青鴿幾個糟蹋在污垢後宅之中!
可李殊慈還沒說後邊的話,顧敏整個人突然僵住不動,隨之猛地用兩手摳自己的喉嚨,白眼上翻跪倒在地。衆人都嚇了一跳,李殊慈站起身驚駭的看着顧敏的臉色一點點由白變紫。“快!快叫人!”
李殊慈話音還沒落,顧敏雙眼圓瞪,嘴角溢出一縷黑血,喉中‘嗬嗬’了兩聲就沒了動靜。
死一般的安靜和驚疑在幾人之間瀰漫開來,直到赫連韜的聲音將這股死寂撕破一個口子:“這是怎麼回事!小五??是你?”
李殊慈猛地回頭看他,赫連韜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卻還是蹲下身往顧敏的鼻息探去,知道顧敏已經沒氣了,才站起身面色複雜的扳住李殊慈的手臂,道:“小五,顧敏雖不是什麼明白人,可她畢竟只是嘴壞了些!我知你一時無法接受木雲的死,可是你?怎麼就動手了?”
他出門的時候正好碰見顧敏。顧敏說要來看看李殊慈,他也沒多想,只想着顧敏雖然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但有她在這,也能拖住李殊慈,等他回來再從長計議,可顧敏怎麼就死了?在他看來,顧敏必定又做出了什麼出格的事,而李殊慈正心緒煩亂,受了刺激,激怒之下便殺了顧敏。
青鴿此時明白了赫連韜的意思,焦急之下連忙解釋道:“世子爺,不是姑娘,是表姑娘突然就……”她說到這,不由驚駭的停住了,這屋子裡,這院子裡,都是姑娘的人,暗衛也只是守在院子外面……
赫連韜沒說話,可看着顧敏的眼神分明存了愧疚之意。
李殊慈心底的涼意愈發深重,這是有人早就算好了的陰謀。一環扣一環。她看着赫連韜,整個人如同罩在冰水之中,無力申辯。她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赫連韜,那句‘不是我’怎麼也說不出口,如果他信她,她又何必分辨!
赫連韜的眼神在李殊慈的面上流連,似乎想要找到一絲懊惱後悔之色,可李殊慈漆黑的眸子裡,只有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恨意。“小五,你實在不該……”
李殊慈內心尖銳的刺痛,卻無力在面上表現出半分,搬開赫連韜的手,徑自往屋外走去。
“小五!”赫連韜一把拽住李殊慈的手,“我沒有怪罪你,我只是……”
李殊慈心頭髮緊,只是什麼?只是發現她其實是個殺人如麻的女魔頭,只是覺得她是個不分青紅皁白只顧自己的人渣嗎?她回頭看着赫連韜,無法言說的怒氣和委屈在體內蔓延,她冷笑道:“我何須你的不怪罪?”
說罷,她用力甩開赫連韜的手,飛快的走了出去。青鴿等人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此時卻也顧不得解釋,連忙跟了出去。只留下赫連韜愣在原地,看着顧敏的屍體茫然失措。
“世子爺!”小廝南遠滿頭大汗的跑進院子,見到門外候着的明遠立刻問道:“明遠,世子爺呢?世子妃方纔吩咐人去京畿衙門,去找祁大人來王府調查命案!王爺讓我來找世子爺。到底出什麼事了?什麼命案!”
明遠一聽這話,頭上的汗也下來了,他簡直不知道怎麼說纔好,用手指了指屋子裡面。赫連韜此時從裡面疾步走出,劈頭便問:“你說什麼?誰讓人去衙門了?世子妃呢?”
南遠此時也聽出了不對,結巴道:“是……是世子妃讓人去找祁大人的……還讓小的們將正院封了,閒雜人等不得靠近半步!”
赫連韜驚愣片刻,猛地一拳砸到門框上,手背指骨頓時鮮血淋漓。
他看到顧敏的屍身,便先入爲主的以爲是小五被顧敏激怒從而下了殺手。可小五是何等樣人?爲了崇南安定,連康陽的事都能放下不計較,怎麼會圖一時爽快去殺一個不相干的人?自己真是混蛋!怎麼能懷疑小五!“明遠,按照世子妃的吩咐辦!世子妃現在在哪?”
南遠道:“小的來時,世子妃正要去求見王爺。”
赫連韜拔腿就往前院走,可還沒找到李殊慈,便撞見了尤氏和鮑氏等人,鮑氏一見赫連韜便急急上前:“我說韜哥兒,敏兒這孩子遇事就沉不住氣,一大早聽見外面傳的那些腌臢話兒,就擔心她表嫂,火急火燎的來了王府,你可看見她了?我怎麼好像看見你媳婦往前邊去了?敏兒呢?”
赫連韜方纔被赫連霆叫到前院時,就知道了木雲遇害的同時引出了種種傳言,隱隱約約覺得此事十分怪異。方纔乍一見顧敏身亡,震驚之下竟忘到了腦後,此時見鮑氏尋找顧敏,那股怪異的感覺頓時明晰起來。
這分明是針對李殊慈設的局!
他看着鮑氏那張容顏已逝的臉,根本無法開口。若她知道顧敏已經死了,又會發生什麼?小五又將遭到什麼樣的詆譭?這一切爲何來的如此之快!
“世子爺?您怎麼在這?祁大人已經到了府上,王爺叫您趕緊過去!”
“啊?好!我這就過去!”赫連韜心中狂跳,只能對鮑氏說:“二位舅母,還請先到前院一趟……”赫連韜沒有說明原因,拔腿就走,他得在鮑氏知道顧敏死訊之前將事情想清楚!
鮑氏心中疑惑,又見赫連韜的臉色十分難看,她掃了旁邊的尤氏和顧芍一眼,還是不敢不跟着赫連韜,到了前院,赫連霆已經引着祁奐天往垂花門這裡來了,李殊慈帶着青鴿等人跟在後面。
赫連韜擔憂的看了李殊慈一眼,可李殊慈半垂着頭,根本沒看向他。他只好跟父親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對祈奐天說道:“祁大人請跟我來。”
祁奐天面色冷凝點了點頭,李殊慈方纔已經將事情的始末說的一清二楚。可事實到底如何,他心裡也着實沒底,今早那些傳言,就如同野草般瘋長,不過一個早晨,已經傳遍了半個上京,以他的經驗,興許是有人推波助瀾。
可同時,他又無法證明這一點,畢竟李殊慈與赫連韜這二位的名氣着實太大。赫連韜不說,李殊慈身爲當朝右相的掌上明珠,剛剛被封爲公主,成了太后的孫女,又在昨日風光大嫁,這股熱潮還未退去,出了事自然傳的快。
尤氏心下嘀咕,不明所以的來回走了好幾趟,早有些累了,可衆人都一副諱莫如深的神色,她好奇之外也不敢插言,只是與鮑氏在衆人身後嘀咕兩句。“這是出了什麼事了?”
鮑氏對王府做主顧芍和陸冠倫結親的事情十分不滿,覺得陸冠倫就算和顧敏成不了,也不該落入顧芍的手中,因此對王府有了芥蒂,此時自然沒什麼好話。“還能有什麼事,早上的那些話你又不是沒聽見!既然衙門都來人了,定然是要查明真相。”
“嘁!”尤氏白了一眼。“能查出什麼來,就算真是這位做的,怕也不能怎麼樣!人家是現在是公主,是右相的寶貝女兒,又是王府的新媳婦,殺個把丫頭下人的,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這回不過是鬧開了而已。我聽說那丫頭就一個哥哥,如今生死不知。無親無故,連個伸冤的人都沒有,還能怎麼樣!”
“哼,公主犯法也得與庶民同罪!”鮑氏反駁道:“你沒見世子剛纔都沒與她說話?這事十有**是真的!她這是善妒,咱們的世子外甥也未必能容得下吧?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她這麼心狠手辣,將來還不定做出什麼來呢!”
顧芍聽鮑氏這麼一說,心下嘲諷,她就知道鮑氏和顧敏還打着世子的主意呢,什麼三妻四妾,這話就是在給顧敏臺階下呢!“敏妹妹人去哪了?表哥和表嫂都在這,她怎麼也不見人影?”
鮑氏一聽,也疑惑起來,頓時不再說話,四處顧盼起來。
前面李殊慈將幾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心中寒意更勝。這是有人事先就算好了的。按照傳言所說的,赫連韜心繫木雲,而赫連韜在成親之夜沒有見到木雲,所以兩人發生了矛盾,李殊慈惡妒憤怒之下,不顧主僕之情,將木雲在天光破曉之時殘忍殺害。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顧敏死的莫名其妙,連赫連韜都下意識的覺得是她下的手,別人又會如何想呢?有人故意陷她於不義,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是誰?到底是誰在她人生即將圓滿之時給予一記重擊?
正院近在眼前,明遠守在院子門口,見衆人到了連忙讓開。赫連韜先於衆人入內,顧敏的屍體仍然以方纔的姿勢躺在地上。鮑氏也跟着進了門,見沒人攔她,便大着膽子往前湊了湊。剛看清地上的人影,便聽顧芍尖叫着喊了一聲‘敏妹妹’!
“敏兒!”鮑氏腦子嗡的一聲,一陣眩暈。撥開人羣往地上躺着的人身上看去,“敏兒!怎麼會這樣?我的敏兒!”鮑氏抱住顧敏的全無生機的身體,從頭到腳都在發抖:“敏兒,你醒醒,我是娘啊!”
鮑氏震天的哭聲讓整個屋子裡的人頭皮發麻。赫連霆與赫連韜對視一眼皆看向李殊慈,李殊慈依舊面無表情,似乎遊離於一切之外。祁奐天心底嘆息一聲,更加覺得此事棘手。他剛與李唯清結下兒女親家,女兒祁柔每次回孃家都誇李殊慈這位小姑多麼多麼好。
而且,他自己對李殊慈本人的事情也瞭解不少,自然不信她是如此目光短淺之人,可他們相信沒有用,重要的是讓世人相信。“這位太太,還請節哀。”
鮑氏如同炸雷一般的哭號猛然停下,她環顧衆人,目光停在李殊慈身上:“殺人兇手!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人!我要你的命!”
青鴿就站在李殊慈身邊,見狀上前去想要攔住鮑氏,可鮑氏瘋極了猛地一衝,力道着實不小,青鴿被鮑氏撞得一個趔趄,頭磕在了桌角上,立刻血流如注。李殊慈腦海中閃過前世青鴿爲自己赴死的一幕,一股情緒涌上心頭,上前一把甩開鮑氏,將青鴿扶起。
鮑氏身子歪在一旁,指着她大哭道:“這個惡毒的女人!你還我女兒啊!老天爺啊!我造了什麼孽?”
赫連韜上前扶住鮑氏,焦急的看着李殊慈,他知道她今日受得刺激不小,可這樣下去,事情只會愈發說不清楚。顧家一家子可都不是講理的人!“小五!”
李殊慈冷冷的看着他,他一怔,才明白過來,他此番舉動似乎是與她站在了對立面一般。可鮑氏卻沒有給他解釋的時間,她一下子撲到赫連霆跟前:“王爺,你可對得起我死去的妹妹!就這樣讓我的女兒,她的外甥女死的不明不白嗎?如果你包庇這個狠毒的女人,我就立刻撞死在這裡!”
赫連霆看着鮑氏,沉聲道:“王法公道自然無可逾越,敏兒不會白白送死。”他揮手讓下人將鮑氏帶到一旁,對祁奐天說道:“祁大人,讓仵作驗屍吧。”
齊奐天看了一眼被按在一旁情緒激動,胸口劇烈起伏緊盯着李殊慈的鮑氏,嘆息一聲,點頭應承。
仵作劉華很早之前就幫過赫連韜做事,對他和李殊慈二人的聰慧睿智推崇備至。此時事關重大,更加小心翼翼。顧敏的嘴角有一絲黑血流出,劉華取血驗毒即可。
結果出乎人的意料。
劉華爲難的看了一眼赫連霆,衆人心中皆是咯噔一下。“大人,屬下已經查出……此人中毒身亡,身上沒有其他可疑傷口。而且,這毒,乃是鴆毒……”
鴆毒!極其珍貴稀有,幾乎僅僅只在深宮之中流傳的鴆毒!
赫連韜不禁低呼一聲:“這不可能!”
李殊慈微微眯起眼睛,鴆毒?的確不可能,她手裡根本就沒有鴆毒,顧敏也沒有在她屋子裡飲用或食用過任何東西!並且,顧敏也不可能是在來之前被下毒的,因爲鴆毒能令服毒之人在幾息之間便毒發!
而顧敏在她的屋子裡呆了起碼有一盞茶的功夫!
“可有辦法讓鴆毒拖延一段時間再毒發?”赫連韜緊盯着劉華問道。
劉華緩緩搖頭:“小人從未聽說過有什麼人能在服用鴆毒之後幾息而不死。幾乎都是瞬間斃命。”
鮑氏聽聞此言終於明白其中的關鍵,指着李殊慈哭號道:“你!你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
尤氏和顧芍站在鮑氏身後,先前的害怕此時被沖淡了不少,顧芍原本就對赫連韜抱有幻想,當然不會幫着李殊慈說話,她抽泣道:“可憐的敏妹妹,才二八芳齡呢,就這麼沒了!姨夫,你可要爲敏妹妹做主啊!!”
她這話也是有幾分真情的,顧敏與她再不好,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現在人都沒了,從前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自然不必再計較,只是她的話怎麼聽都像是在逼迫赫連韜父子在親人和李殊慈之間做出選擇。
顧敏的屍體此時平整的躺在地上,發紫的面頰上還有幾道指印,很好的證明了顧敏死前與李殊慈產生了衝突。
皇恩是一把雙刃劍,在你彩袖輝煌之時,它可以爲你增添榮光。在你衰敗墮落之時,它便是懸在頭頂的一把刀。
wωw ●ttκΛ n ●¢ 〇
辜負皇恩盛寵,本身就是罪無可恕。
顧敏的死,再加上外面的傳言,足以將她逼的走投無路。還有木雲,到底是誰下的狠手?對她如此恨之入骨?李殊慈咬牙深吸一口氣,道:“祁大人,可否剖屍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