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看起來好像還有一場雪要下似的。
太子道:“今晚怕還是有一場大雪。”
姜鐸喝了一口酒,道:“也好,地上有雪,白茫茫的,他們若是偷襲也是不方便。”當然反過來對他們也是有弊端的,不過,這個時候自然要往好處想的。
太子笑着點了點頭,也喝了一口酒,道:“無論結果怎樣,好在倒是有你們與孤在此飲酒,也算是孤的福氣!”
熊三爺向來豪爽,便道:“殿下不必太過擔心,卑職的親兵都是萬里挑一的好手,誓死保太子平安!待到明日清晨,便能如了殿下的心願。”
太子笑道:“還是熊三爺說的好,是孤太落了大家的士氣!”說着三人共同飲了一杯。
現在已經是申末(下午五點),再熬六個時辰,時間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
這一個白天,整個皇宮都是死氣沉沉的,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大家都靜氣凝神,那些宮人話也不敢說,走路小心翼翼的……
太子三人此時正在勤政殿,之所以選在這裡,是因爲這裡離前面的大慶殿有段距離,而且從勤政殿出去,過中德門,就是皇上的寢宮,乾清宮,皇上現在正在那裡“休養”。
太子三人已經分析過了,以現在的情況,皇上再扳回局勢的可能性很低,皇上重文輕武,手上雖有軍符,卻無兵可號令,太子只看好令人捉摸不透的穆貴妃就好。
令他們擔心的是有人趁亂奪權,不管是其他皇子還是朝中重臣,這些人極有可能趁機動手,這對於他們來說可是個好機會。
勤政殿正好在前朝與後宮中間,若是真有突發狀況,從中德門出去可以轉移到宮外。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有些發暗了,配上這陰沉的天氣更讓人喘不過來氣,外面颳着大風也讓人冷到了骨子裡。
姜鐸這個時候過來巡視一遍,也想將太子妃和掌珠等人接到集英殿。
集英殿就在勤政殿的右邊,是皇上平時宴請大臣的小宴殿,也方便突發狀況時逃離皇宮。
沒想到姜老爺堅決反對,他在大慶殿待着纔不會引起衆人的懷疑,更何況,這次事情要是平息過去,姜家未來的走向也還要重新計劃,他此時最好還是與大家有難同當比較好。
姜夫人自是也跟着姜老爺,就是姜老爺勸姜夫人也不管用,姜夫人道:“你我夫妻多年,感情雖不佳,但你是我夫君,我是你的妻子,本就應該有難同當,年輕時不曾隨過心,現在老了,孩子大了,我也沒有什麼顧慮了,便在這陪着你吧。你身體本就不好,若是突然發病也有個照應……”
姜老爺就只有嘆息,他本就重病,也熬不過今年了,但是姜夫人一片深情……姜老爺拒絕的話也說不出來,因爲這一別說不好就是生死離別。
太子妃則也要留在大慶殿,她在那裡可以安撫大家的情緒,畢竟她是未來的一國之母!若是連她都離開了,大慶殿的這些人心中怕是更擔心。
姜鐸見如此,也只能無奈應下:“還請太子妃保重身體,太子也十分關心太子妃,太子當時便對在下說太子妃不會過來,果然如此,實則令在下佩服。”
太子妃只是含笑點頭,她都到這一步了,若是過去了便一步登天,她自是要把握。
姜鐸便只將掌珠接到集英殿。
兩人路上走着,掌珠並不在意身後的侍衛,握着姜鐸的手,輕聲道:“藏銳,你放心,我不會死的。”
姜鐸點點頭,緊緊的牽着掌珠的手,承諾似的道:“我知道,我也不會。”
兩人相視一笑,不多說別的,這個時候他們的心意是相通的。
他們與姜老爺姜夫人不一樣,姜老爺與姜夫人頗有些看透生死的意思,而掌珠與姜鐸還有很多事要做,小至寶還小,掌珠還想生一個孩子,姜鐸還想帶着掌珠大江南北的去看看,也還有些話要對掌珠說……
所以他們不能死,必須活着!
就算大軍逼近,就算到最困難的時候,他們也都要活着!
掌珠跟隨着姜鐸去勤政殿,不是她怕死,而是爲了若真有萬一可以苟活下去,這個萬一,就是姜鐸或許會……
在集英殿門前,掌珠道:“若有萬一,我在薄情庵等着你。”
姜鐸點頭,道:“好。”
掌珠看着姜鐸身影消失在官道上,心中雖有幾分失落,但是更多的卻是踏實,她知道,姜鐸會保護她的。
這個男人也是她可以依靠的。
這一刻兩人終於明白對方在自己的心中的地位,他們或許不曾說過相愛的話,但是卻一個眼神間就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不一會,掌珠居然感覺到臉上溼溼的,摸了下眼睛,伸出手來,下雪了,他們就是在梅林中相識的……
過了一會,掌珠只覺得雪越下越大,身上有些冷了,才嘆口氣轉身進了宮殿。
才進宮殿,就見一個穿着會社騎馬服的女子在殿中,這人居然是姜蘭娘!
姜蘭娘個頭比之前高挑了不少,看着很是颯爽英姿,性子越來越灑脫,笑道:“路上接到大哥的消息,讓我們快馬加鞭,我本來應該在後面的部隊裡,但是實在擔心三爺,便一同跟來了,好在我來了,還能保護你。”說着甩了甩馬鞭。
她在熊家也學了些防身功夫,其實也算不上功夫,不過是比平常女子動作敏捷些罷了。
掌珠笑道:“能看見你真好。”
姜蘭娘也點點頭,拉着掌珠坐下,嘆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剛纔一路進來,我也是嚇的夠嗆。”
掌珠拍了拍姜蘭娘手,兩人才慢慢聊着……
此時,太子踏着大雪去了乾清宮,皇上還在睡夢中,看起來睡的很踏實,就好像從來沒有這樣踏實過似的,不過太子並不是去看皇上的,而是來看穆貴妃。
若是今晚打亂,說不好以後他就沒有機會見穆貴妃了,因此才冒險前來。
穆貴妃坐在偏殿的小庭中看着大雪,雪花紛紛揚揚的,身上已經是有不少雪花,穆貴妃卻樂在其中,好像很高興似的。
穆貴妃這個時候看着,確實漂亮,就好像是不小心落在凡間的仙女,太子也是一時愣住。
穆貴妃聽見聲音,轉頭看向太子,笑道:“殿下來了,坐吧。”
太子與穆貴妃之間從來沒有爭吵過,但是兩人都知道對方是勁敵。
太子看了眼小几上的茶盅,道:“娘娘早就知道孤會來。”
穆貴妃倒了杯茶給太子,笑道:“是的。你來問我爲什麼。”
太子坐下,道:“正是。”
穆貴妃抿了口茶,笑道:“因爲我很魏家、薄家,也恨穆家。”
太子看向穆貴妃,穆貴妃現在應該快五十了,但是看起來卻和三十歲出頭的女子一樣,皮膚白皙的不成樣子,太子想了下,道:“你也吃了快活散?”
穆貴妃嘆道:“殿下英明,我以前就想,若是我的孩子能有殿下一半聰明就好了。”
太子輕輕拍了下小几道:“你很清楚,你流產和我母后沒有任何關係。”
穆貴妃看向太子,搖頭笑道:“殿下不懂女人的,真真假假,實實虛虛……”
太子微微皺眉,感覺這個穆貴妃也不是很正常,便繼續問道:“你到底爲何如此做,弄的天下大亂!”
穆貴妃忍不住大笑,道:“天下大亂?多謝太子褒獎,我得了這一評價就是死也值得了。”
太子看穆貴妃一副瘋癲樣子,猜測問不出來什麼,便站起來要走。
穆貴妃停下笑聲,輕聲道:“殿下,我說的是真的,我恨魏家、薄家、穆家才這樣做的,我完全不明白爲什麼會有這些世家和貴族,又爲什麼我就非要入宮,可是哪裡有那麼多爲什麼呢?一切都是命……不過……皇上身上的快活散,最初可不是我給的……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皇上一直再用這東西,我嘗試了一下,吃了果然很舒服……哦,對了,甚至就是這段時間皇上身上的藥劑加重也不是我乾的……我只不過是陪着皇上一起吃罷了!終於前後這兩人,太子心中猜猜吧。”
太子看着穆貴妃,覺得穆貴妃這個時候也沒有必要騙人,心中也着實驚訝,但是並沒有落出來,繼續問道:“爲何恨他們?”對於這一點,太子還是不大相信,難不成就因爲害的他母后出家,他弟弟慘死……
穆貴妃歪頭想了下,道:“其實好像也沒有什麼,說出來也不過是貽笑大方,其實,一切不過是因爲求而不得……求而不得,舍而不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看,倒是應該反過來,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穆貴妃邊說邊玩着地上的雪。
太子搖了下頭,這個穆貴妃已經瘋了,太子轉身離去。
穆貴妃嘴裡喃喃道着:“爲什麼恨……愛上不該愛的人卻要入宮,爲了入宮姐妹殘殺,姨娘死了……入宮後發現最後兇手居然是她,又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能生孩子……以爲是勝利者其實不過是一敗塗地……呵呵……”笑着嘴角已經流出的血慢慢滴到潔白的地上,看着很是刺眼……
茶中是有毒的,她爲了引太子喝茶,都賠上自己了,結果太子還是一口沒有喝,真是謹慎,不愧是薄皇后的兒子。
穆貴妃慢慢的躺在地上,擡頭看着天空,一片片雪花落在她身上,希望這雪能洗乾淨自己……
太子從乾清宮出來,轉身回勤政殿,路過集英殿,猛地想到了姜蘭娘。
那個他曾經遠遠看過一眼,心中覺得很可愛的女孩,倒是個有魄力的女子,居然冒險與夫君一同回來。
太子笑了下,不過多年看過一眼,沒想到現在也沒有忘記,真是令人驚訝。
他現在年紀不小了,又經過大風大浪,心早已經是堅硬,這個時候卻生出一兩分的苦澀,或許是因爲穆貴妃的那些胡言亂語吧。
求而不得,舍而不棄……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太子甩甩頭,這個時候自是不能兒女情長,更何況他對姜蘭娘更多的是欣賞……應該是欣賞吧。
太子只看了眼集英殿,便了進了勤政殿,不出意料的話,今晚肯定會有人出兵試探的。
果然子時初(23點),熊三爺的親兵便擒了幾個偷襲的士兵,太子下令,斬下頭顱掛在大慶殿之前的麗正門上!看誰還敢在陛下重病時造反!
或許這個方法真的震懾了那些人,待到丑時末(凌晨2點),纔有一小波部隊突擊,試圖進入皇宮,自是被熊三爺的親兵殺盡,但是熊三爺的親兵也就只剩下十五人了。
被殺死的敵軍,也全部被割下頭顱掛在門上,以儆效尤。
最重要的是,宮外有人想攻入皇宮,宮內也是有士兵說不好要造反的,只能興慶皇上重文輕武,不然他們的處境更是困難。大慶殿已經有幾個官員被刺殺了,這是想引起大臣們的恐慌,讓太子等人亂中出錯。
好在過了一個多時辰,如玉公子帶着熊家兵來了……
太子正式接管皇宮!
大魏朝就要迎來一個新的朝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