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二龍要相見,燕王白行塵
異族入關,於這部三千年新史上,只發生過兩次。
最近的一次,自然是百蠻皇朝。
他們以重騎鐵蹄縱橫天下,踏破城關,佔據中原。
歷經五世十一帝,把持社稷神器。
因爲不得正統人心,致使烽煙四起,羣雄割據。
但從後世的眼光來看,真正葬送百蠻皇朝國運的。
並非聖人,也並非紅巾義軍,而是域外四尊的肆虐爪牙。
當時,百蠻內部紛雜,部族衆多,山頭林立。
再加上窮兵黷武,連年征戰,導致一朝氣數日益減少。
皇族爲求鎮壓國運,集合萬衆香火,供奉長生天神,孕育本我元靈。
結果卻被奇士和怒尊做局設計。
悄無聲息將長生天神,腐化成了一頭大魔。
險些作爲化身容器,迎接怒尊降臨。
打破絕地天通,放開仙神禁制!
百蠻皇族見勢不妙,爲此活活獻祭半數之多的宗親。
催動九十九道龍氣禁法,放逐大魔,填平虛空!
爾後,元氣大傷,再也無法鎮壓府州各地,揭竿而起的紅巾義軍。
只能坐看十幾路豪雄聲勢壯大,從此失去大勢。
再往前追溯,便是盛朝崩塌四分五裂的漫長亂世。
那時候,正值大盛崩塌,八王爭鼎,征戰不休。
各方爲了奪取龍脈,縱容外族劫掠,勾結化外之民。
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
但最後誰也沒有得到龍脈認可。
反而把中原大地弄得糜爛不已,億兆百姓流離失所。
這兩次異族入關,都釀成了滔天大禍。
以殺戮爲樂,以姦淫爲戲,以殘暴爲威,由此催生大量的四神爪牙。
那段活人被視爲牲畜,兩腳羊的黑暗時代。
用“千里無雞鳴,白骨露於野”來形容,絕對不過分。
就連史官都不願回顧,每每翻過便會涕淚俱下。
“原來國運氣數,與宏圖功業相關。”
紀淵恍然大悟,感覺很長見識。
難怪古往今來的帝王將相,個個追求開疆拓土,四海一統,天下昇平,萬邦來朝。
唯有這樣的不世之功,才能鼎立基業,增厚國運。
“所以太子監國二十年,雖有威望,卻無威權,有部分原因就是沒有建功立業,
不如燕王殿下衛戍九邊,來得矚目。”
李姓冬官膽子頗大,言談無忌道:
“自古以來,能夠壓服一座皇朝的雄偉帝王,
無非就是開國太祖、守成之君、中興之主這幾等。
太子殿下是第二種,他的威望天然遜色於聖人。
想要徹底確立儲君之位,必須立下潑天大功,
才能令其他幾位藩王,以及文武百官心服口服。
權術之道只能御下,卻無法服衆。”
紀淵眉頭微皺,頷首贊同。
也許,這就是白含章蟄伏二十年,至今纔開始展露崢嶸的原因。
這位太子殿下需要一個合適的機會,以及發難的理由。
否則,那些算是長輩的淮西勳貴,以及跟着聖人出生入死的邊關武將。
如何能容忍,一個想要對付自己的嫡長皇子,獨掌大權,成爲儲君?
“國運氣數,是否也跟羣臣有所牽扯?”
紀淵細細咀嚼醬牛肉,隨後好奇問道。
他記得清楚,凡是入品的景朝官員,發放的官服蘊含龍虎氣。
有着震退邪祟,驚懾陰魂的效果。
“那是自然,爲官,便等於成了朝廷的一員,可謂榮辱與共。
尤其兵家和儒家,他們皆爲入世的道統,避不開的。”
李姓冬官仰頭飲盡滿葫蘆的好酒,回答道:
“像兵道武修有上、中、下九道外景氣象,比如‘兵主’、‘人屠’之類。
都需要彪炳戰功,攻城拔寨。
甚至於統率百萬大軍,打贏滅國之戰,才能摘取得到。
而書生,求的是修身治國平天下,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
入朝出仕,施展抱負,或爲幕僚,出謀劃策……跟國運氣數牽扯最深。
其餘的佛道兩家,相對而言要避世一些。
前者要的是果位圓滿,成佛作祖;
後者則是長生不死,與天同壽。”
紀淵瞭然,點了點頭。
像他這種官居五品的朝廷命官,除非摒棄名利,斬斷塵緣。
不然的話,縱使遁入空門,也是六根未淨,難有什麼大成就。
“帝王功業越大,國運越強,便能永載史冊。”
李姓冬官似乎有些醉意,伏首趴在几案之上,嘟囔着道:
“具體有何好處,沒有誰知道。
只曉得每個成皇稱帝的人間至尊,最大的願景,
就是像慶皇、炎武、盛宗那樣,位列萬古史書的最高之處。
相傳,立下宏圖大業的帝王,可以登天封神,死後長生……其中的真假,我也難以判斷。”
紀淵眸光輕輕閃了一下,若有所思。
他結合元天綱提出的氣運四重,再到每次動用煉字訣,
所窺見的氣運長河,內心略微有些猜測。
要做一個時代的霸主,一方大世的弄潮兒。
甚至於最後登頂絕巔,俯瞰羣英。
氣運至少得是紫色,或者赤色、金色。
因此,白含章身具三道金色命數。
儘管還未升至頂點,就已堪稱貴不可言。
自己的話,目前五道紫色命數,想要躋身赤色,還需繼續努力。
“聖人閉關,也許不單單是爲了突破五境,衝擊神通。”
紀淵心下思忖,怔了片刻,隨即收攏雜念。
望向說話含糊不清,像是已經醉倒的李姓冬官。
低頭笑了一下,自個兒動手收拾几案,吹滅燈火。
“嗜酒如命,卻酒量不行……”
紀淵不由搖了搖頭,擦乾沾上醬汁的手掌,起身回到坐榻之上。
幾個時辰後,翻完那些晦澀難懂的奇門命書。
外邊天色漸暗,點點燈火升起。
“那裡就是東宮,果然紫氣垂落,宛如天河……”
紀淵身子半靠在窗邊,舉目遠眺。
皇城方向,好似大片光海浮沉。
成羣結隊的宮女提燈,披堅執銳的禁軍巡邏。
時不時還有內廷宦官,三三兩兩奔赴各殿。
井然有序的同時,透出一種森嚴氣息。
通過觀氣術,可以窺見延綿成片的東宮殿宇,凝聚濃烈的紫金之氣。
好似巨大的五色華蓋轟然張開,遮蔽日月,吸納氣數。
再仔細一點,還能瞧見一條栩栩如生,長達幾百丈高的真龍盤踞。
睥睨八方,威勢無匹!
“九十九道龍氣禁法遍佈皇城,大宗師都擋不住。
所以,這裡纔會是域外四尊,祂們目光無法觸及的一處禁區。
可惜了,我行將前往遼東,無法長久待在此處,尋求清淨。
一旦出了大名府,我的行蹤就會更加明顯。
暴露於奇士、血神、怒尊的眼中……還好有皇天道圖加持。”
紀淵思緒飛揚,眸光不自覺瞥向那幅數丈見方的龐大輿圖。
佔據整個牆面,內蘊靈光,瑩潤似玉。
僅是粗略瞧上一眼,就已經覺得不凡。
如果集中精神,窺探其中的奧妙。
就會發現那些山川走勢,連綿起伏。
宛如一條條磅礴巨龍,匯聚天京。
“爲何輿圖之中,會有一道紫色東來?好似蛟龍出行,風雷相隨,極爲矚目!”
忽地,紀淵瞧見山川地勢之上,一點金光閃爍,夾雜濃郁的紫意。
好似龍形升空,飛快移動,順着山根、水脈,直奔天京。
“那是身具王氣、龍氣的潛龍。”
李姓冬官不知何時醒轉,似是醉後頭疼,擡手用力敲着道:
“這張監正大人親手繪出的天下龍脈走勢輿圖,能夠通過氣運轉化,映照世上隱藏的草莽龍蛇……”
紀淵聽罷,眉鋒挑起,出聲問道:
“那麼此時,潛龍顯現,我等是不是應該稟告東宮?”
李姓冬官好似渾不在意,擺了擺手道:
“紀秋官不必驚奇,更不用小題大做。
景朝已經承平一甲子,雖有天災,但無人禍,
多數的府州風調雨順,未曾鬧出過饑荒。
史書之上的反賊、梟雄,都是恰逢亂世才能化爲潛龍……
你看到的這道王氣、紫色,並非逆黨餘孽,乃燕王殿下。”
紀淵愣了一瞬,旋即明白過來。
正所謂,年節將至,闔家團圓。
這是民間的傳統。
開府建牙的幾位藩王,也會獲得准許,離開自己的封地。
往返天京待上幾日光景,以全天倫之情。
“燕王要進京了……那豈不是二龍相見。”
紀淵心裡“咯噔”一跳,他已映照過白含章的命數命格。
既尊且貴,人君之相!
不知道燕王又該如何?
雖然他未見其人,但關於這位殿下的諸多事蹟,卻是聽得耳朵起了繭子。
比如,出生之時,天降異象,神駒涉水來投。
少年得奇遇,得過臥龍演兵陣圖。
執掌一支衛軍,戰無不勝,戰功卓著。
武道才情,直逼當年的聖人。
當年的破山伐廟,數次立下大功,一力斬殺幾位宗師。
如若說幾位皇子之間,白含章監國二十年,乃文治無雙。
那白行塵就是當之無愧的武功第一!
“但願……不是我想得那個樣子。”
紀淵眯起眼眸,這方天地似是而非。
既有熟悉,也有陌生。
白含章已是四境大高手,即便不成宗師,也能活到一百七八十歲。
再加上皇家寶庫的延壽天材,續命地寶。
穩坐兩百年的儲君之位,都沒有任何問題。
如今只等聖人出關,就可以登基大寶。
習武之人,筋骨強壯,百毒不侵。
更加不可能,會有什麼因病身亡的突兀下場。
至於燕王白行塵,儘管支持者衆多,深得兵部武人的敬重服從。
可他與白含章乃一母同胞,關係匪淺。
也未必鬧得到兄弟相殘的那一步。
再者。
有聖人這一根定海神針,足可擎天撐地。
幾位號稱真龍的藩王,又敢動什麼小心思?
“目前來看,景朝的江山頗爲穩固,幾乎不可動搖。
唯一的變數,就是……閉關的聖人。
究竟是功成在即,亦或者,生死難測。”
一瞬之間,紀淵念頭急轉。
可思來想去,都覺得是自己多慮。
“區區正五品的千戶,操心這等大事作甚。
天塌了,也輪不到我去頂。”
紀淵嘴角扯動,似是感到好笑。
他取出青玉獅子相贈的化龍大丹,張口吞服下去。
再突破一次換血,差不多就能去龍蛇山,將陣圖和道兵煉成。
然後,靜等明年開春,前往遼東巡狩。
……
……
安西府,毒龍嶺。
一杆大纛直刺天穹,猶如山巒般厚重,發出隆隆巨響。
好似汪洋的濃烈血氣,幾乎遮蔽大日,蓋過熾烈光芒。
原本這座毒龍嶺猛獸衆多,瘴氣叢生。
更不乏山精野怪,大妖盤踞,乃是一處兇險之地。
可是今日卻很古怪,羣山皆寂,猛獸噤聲。
只有宛如雷鳴的行軍步伐,不斷地迴盪起伏。
那些最喜歡血食的大妖,個個躲在洞窟地下瑟瑟發抖,希望能夠倖免於難。
但……
轟的一聲!
好似霹靂憑空炸響!
虎背熊腰的魁梧身影,像是一顆蓄足力道的實心炮彈。
瞬間從山林拔地而起,砸進地面!
咚!
堅硬的岩石四分五裂,爆裂飛濺,綻出粗大的傷痕。
而後,像脆弱的薄紙一樣,硬生生被沛然的氣力撕扯開來。
山地塌陷,迅速下沉。
成千上萬的泥沙滾滾揚起,好似巨大的帷幕落下。
那道身披黑甲的魁梧身影,擊穿大片土石,墜入洞窟。
強而有力的五指張開,直接捏住一頭大蟲的腦袋。
等同武道四境的大妖,像是襁褓之中的嬰孩,毫無反抗能力
只見他掌心合攏,大蟲的頭顱頓時炸開,灑出紅白相間的渾濁液體。
“這血肉的氣味太腥了,想必殿下不會喜歡,再換一個。”
這個蠻橫的大將搖頭,足下重重一踏。
又是山崩地裂似的轟鳴震動,魁梧的身影再次飛起,落到另外一處地方。
大纛之下,白袍青年端坐如山。
胯下是一匹兩丈多高的神駒,頭頂突起崢嶸龍角,表面生有精鐵似的鱗片。
兩肋之間隱約可見,一雙縮起的肉翅。
論及妖物氣息,比起那頭大蟲更爲強悍。
“真是沒腦子的莽夫,照他這個弄法,那些大妖早就落荒而逃了,本王今晚都別想吃到野味。”
白袍青年失笑,對着並肩而行的黑袍僧人說道。
“打幾頭有些氣候的大妖,如何配得上殿下的尊貴身份。
貧僧聽說,這毒龍嶺有一座千尺深潭,裡面盤踞一頭黃金大蚺。
因爲沾染龍君子嗣的稀薄血脈,功力格外深厚,快要凝成內丹。
不如,將它捉來。
剝龍皮,扒龍筋,食龍肉。
佐以烈酒食用,方纔稱得上人生快事。”
那位面相兇惡的黑袍僧人,斜着身子騎乘一頭血紋大虎。
他手持念珠,三角眼中殺氣畢露,毫無慈悲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