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廂內的“李大娘”已經越來越急了,彷彿一隻惡鬼忍不住要吃人,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好的機會,從她越來越多的問話就可以看出。
至始至終,車廂內的布簾一直都垂着的,沒有打開。
但是看得出來,這都只是暫時的。
過了一段時間,布簾一直在波動,看起來就像是李大娘忍不住在蠢蠢欲動。
李梅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下來,嚇得差點肝膽俱裂。
只見那深藍色的布簾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孔洞,一隻眼睛冷冷注視着他們。
這隻眼睛無疑是她們母親李大娘的,但是此刻對李梅來說卻格外陌生。
那隻眼睛泛紅,眼白處佈滿了血絲,眼窩處的血肉清晰可見,看起來充滿了森寒的慾望。
“停下,停下。”這個時候,李大娘的聲音彷彿都變了。
李三開裝作沒聽見,繼續牽着馬走,內心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能堅持多久,但是活着總是一種希望。
只是這一次,這頭豬卻發出了歡喜的鳴叫聲,彷彿被人打上天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趙寡婦開口道:“你們倆要是再晚一點,恐怕就沒了。”
趙寡婦一口氣衝到了那匹馬前,顫抖着雙手解開了掛在車廂上的繩索,就要牽馬走。
李梅趴在牆上,左看右看,確認沒有“人”後,向趙寡婦點了點頭。
老實說,李三開兄妹到現在還沒從剛剛的驚嚇中回過勁來。
想到剛剛的險象環生,三人不禁一陣心灰意冷。
他們都是普通人,怎麼可能在這樣的情況下活下來。
他們覺得就像身處一處孤島上,周圍是暗沉的水域。
那小孩手上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一下子就衝了過來。
三人乾脆就着燒開的熱水,把一隻餅放在水裡泡開了吃了,這纔算緩了緩勁。
小孩提着刀,作勢就要割她的頭,而就在這時,趙寡婦掏出了攜帶的剪刀,慌忙對着自己頭髮一陣猛剪。
說到這裡,三人一時間只覺得神情黯淡。
如今最主要的問題時,這裡長久沒人居住,已沒什麼吃的了,困在這裡,不被外面的那些東西害了,恐怕他們都要餓死了。
李三開驚訝道:“這是唐衣和季缺的老宅?”
她比李三開兩兄妹早些日子發現了異樣,想出縣城逃命,卻在縣城外看到了一些帶血的衣服,卻不見任何人影。
在這裡,外面那些沒有影子的鬼不敢進來,是不是季缺曾經在這裡留下過什麼,讓妖鬼退散?
不對,這是唐衣的住處,那季缺在唐衣這裡留下過什麼?
季缺和唐衣一向交好,唐衣又長得很好看,說不定
一時間,李三開浮想聯翩。
到了後面,甚至有人敲她的房門和窗戶了。
這些目光絕對不是平日裡窺視她身子的好色目光。
屋外,沒有了聲音。
畢竟這裡發生這種怪事,如果傳出去了,說不定就有人行俠仗義來救援。
幾乎同一時間,一道暗影從中衝了出來,不是李梅的娘,而是一個小孩。
果然,這兩處院子彷彿有神明庇護,讓那些“人”不敢靠近。
陡然間發現了希望,李三開和李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沒有任何猶豫,向前衝去。
趙寡婦心思活絡,頓時聯想到了什麼,於是躲進了這裡。
想到此處,兩人不由得離門遠了點,總覺得這裡也不穩妥。
特別引人注目的,則是院落中的那兩條車轍般的痕跡,應該是躺椅壓出來的,雜草像是故意躲着它,很是清晰。
畢竟他們不知道還要在這裡呆多久,如果有馬的話,日後沒辦法了還可以把馬殺了吃掉。
死定了!
就在馬車停下,布簾即將掀開,薛捕頭幾人即將趕過來時,前方一家住戶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停下!停下!”
季缺再一拳擊出,母豬翻滾飛天,像是想起了悲傷的往事,眼裡淚水翻涌。
下一刻,李梅渾身一抖,差點摔下地來。
在家的那段時間,趙寡婦總覺得有些目光在窺探着自己。
像是薛捕頭和他們的孃親都走遠了。
木門哐噹一聲關上了,李三開和李梅驚魂未定,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是.”
在他的印象中,這趙寡婦不住在這裡。
目前來看,這縣城是出不去了,出去了恐怕也是死,最好的方法就是窩在這裡。
桑水縣雖然消息閉塞,但是好不容易出個季缺,有關季缺的消息還是偶爾聽過的。
李三開說道:“我是男人,要去也是我去,這隔壁有吃的嗎?”
季缺一口氣買了十頭豬。
她嚇得要死,從家裡後門逃了出來,結果如李三開兩姐妹一樣,遇到了那些不知是人是鬼的傢伙。
她覺得出去恐怕也要出事,於是立馬趕了回來。
頭髮剪斷的瞬間,她趕緊往前一撲。
李梅剛想說話,只見趙寡婦眼神堅定道:“與其餓死,還不如拼一把。現在縣城裡估計沒幾個正常人了,我不想看到你們活活餓死。”
這次出門,李三開帶得最多的都是細軟,包裡反而只剩下了幾張餅。
李寡婦只覺得劫後餘生,但是同樣被困在了這裡。
李梅只覺得遍體生寒,不敢再看,連忙從腳耙手軟從梯子上下來。
那個小孩兒拿着彎刀,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聽說他現在是降魔樓的人,而之前他也見識過季缺的手段。
外面只有那輛馬車和馬還在那裡,四周已經沒有了人。
“也許,這就是季缺和唐衣留下的手筆?”李三開分析道。
他覺得,只要他們活着,說不定真的能得到救援。
太難了。
趙寡婦點了點頭。
李大娘的聲音已經變得沙啞,這個時候,只見馬兒彷彿受到了什麼驚嚇,再也不往前走了。
可是始終要找食物,這又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不知道爲什麼,他看着這雜草叢生的院落就很有安全感。
她甚至已經想到了趙家大姐頭顱被割下來的畫面,背後滿是冷汗,而現在,情況卻出現了逆轉。
這笑容哪裡像是孩子,明明是個變態的惡魔。
可是這馬明顯有些怕她,不肯往前走,鼻孔不斷冒氣。
她一路慌張逃竄,最後逃到了這裡,逃到了唐姓書生的門前,發現那些“人”就不再追來了。
李梅將看到的情況說了出來,而她的想法是想去將馬帶進來。
季缺每一拳擊出,母豬就會生出一種新的情緒變化,又哭又笑,跟發癲了一樣。
這明顯是一個陷阱。
而這個時候,她發現牆頭的李梅面色不對,在用眼神示意着她什麼。
作爲書院倒數第三的存在,他從未超越過季缺和唐衣的倒數第一和第二,卻因此算得上熟人。
趙寡婦一臉惶恐,只覺得自己要完了,畢竟這小孩無論力量和速度都太快了。
而這水域裡不知藏着多少吃人的鬼怪。
於是她爬了上去,想看看外面的情況。
面對驚魂未定的兩人,趙寡婦回答道:“這裡是之前有個姓唐的書生的屋子,旁邊是一個叫季缺的。”
幾番交流下來,趙寡婦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一時間,季缺那雅緻的院落裡傳來了嘈雜的豬叫聲。
院子裡的雜草長勢很好,給人一種勃勃生機的感覺。
特別是薛捕頭,身下的影子像是又變多了。
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是知道一旦停下,絕對沒有好事情。
想到當初和季缺也算同行了一路,如今窩在這裡求生,冥冥中也算是一種緣分。
她扎着一對衝天辮,看起來很小,但是力氣很大,一把就抓住了趙寡婦的頭髮。
嚇死老孃了!
同樣差點哭出來的還有李梅,這樣的變化太快,她以爲趙家大姐死定了。
第一頭豬被季缺一手挑到了空中,母豬落下的瞬間,季缺一拳擊出,肉豬再次飛向了空中。
兩姐妹終於知道,爲什麼外面的那些東西不敢進來了。
它們看自己的樣子,真的像是在看着圈養在圈裡的牲口。
真的太難了。
而且他們之前就覺得,坐在轎子裡的是個陌生人。
只見這庭院中,草木深深,長了不少雜草,像是好久沒有住人,但是卻沒有陰森之感。
一直前行的馬車停了下來,李三開和李梅的心已經沉入了湖底。
這時,李梅看向了那架在牆上的木梯,知道是李寡婦爲了看外面的情況架在那的。
下一拳,飛天母豬則發出了開心的豬笑聲,像是發瘋了一般。
哐噹一聲,小孩手中刀砍在地上,勁力也是一鬆,絕處逢生的趙寡婦連滾帶爬衝了回去。
他的顛勺雖然已經大成,可天心豬的烹飪需要極長的時間和極高的要求,他需要適應一下。
下一刻,一陣淒厲的豬叫聲響起。
要知道李大娘身材算得上壯實,那車廂又不大,不可能一點都看不到,誰能想到,躲在裡面的是個不滿十歲的孩童。
說不定就有季缺!
畢竟,這裡是他的老家。
她們一路小跑來到了那屋門口,很快進了屋子。
一箇中年婦女露出了身形,對着兩人招呼道:“還不趕快進來!”
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廚子,即便師傅已說你行了,可最開始獨當一面的時候,還得從簡單的菜式做起,心頭有底之後再做滿漢全席。
那中年婦人她們認識,是鎮上的一名寡婦,姓趙。
但是如果沒人的話,那這布簾是誰拉開的?
趙寡婦就地一滾,就往前爬去。
天仁城,屠宰場。
趙寡婦搖了搖頭,說道:“這些時日,城裡不少人都搬走了,這附近也少了不少人。”
趙寡婦憋了一口勁,不由得加大了力度。
“唐衣,季缺?”李三開環顧四周,感嘆道。
之前馬車就在這裡,一動不動,她以爲車廂裡沒人了。
面對李梅的提議,李三開表示先不要,畢竟他們差一點就沒了,說不定外面那些“人”偷偷埋伏在那裡。
三人窩在一起,趙寡婦還在哭,再也沒有誰提出找吃的想法。
唐衣睡眼惺忪的睜開了眼睛,困惑道:“怎麼這麼多豬?”
這些目光的主人大部分影子都有問題。
兩人不知道自家母親爲何會忽然變成那樣,內心對對方的感情早已被恐懼覆蓋得滿滿的。
車廂內,李大娘斷斷續續叫着“停下!”,聲音越叫越不像人,而後方,薛捕頭開口道:“李三開,你孃親叫你停下,你沒聽見嗎?”
難道它們已經走了?
對於李梅的提議,趙寡婦則有些心動。
直至今日在牆頭看見了李三開兩姐妹,纔算找到了同伴。
得救了?
兩姐妹看着那個中年婦人,神色恐慌。
因爲其中一個影子忽然爬了起來,趴在了小孩子的背上,同樣露出了一抹陰冷的笑容。
他們當時之所以覺得車廂內沒有人,緣於透過車廂的窗戶,看不見半個人影。
沒過多久,李三開發現馬車後面又多了幾個人,其中一個就是薛捕頭。
這幾個人身下都有好幾個影子。
於是趙寡婦決定出去試試。
李三開緊張兮兮道:“趙大姐,這裡是哪啊?”
他冷冷看着牆頭上的李梅,腳下的影子有三個。
她猛然關上了大門,嚎啕大哭起來。
可是這草長得再好,就算勉強能吃,他們能堅持多久?
結果這個時候,剛剛止住哭勢的趙寡婦擦乾了眼淚,道:“堅持,再堅持兩天,我再去找吃的。”
從這裡看去,他身後就像跟着好幾只可怕的惡鬼。
趙寡婦眼角往後一瞟,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那車廂內的布簾被掀開了一角。
之前的那張水泡大餅,是她這幾天吃到的唯一食物,她深知沒吃的有多麼可怕。
軀殼雖然還是他們的母親,但是這個人絕對不是了。
最開始空中只有一隻豬在後面翻飛,到了後面,十頭豬都在空中飛,被季缺顛得落不下來,臉上全是或悲或喜,黯然銷魂的表情。
“不好了!不好了!季哥不好了!”
陳竹剛衝進院子,就被一頭從天而降的母豬砸在地上,四肢抽了抽,就不動了。
王花見狀,皆倒吸了一口涼氣。
師兄被豬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