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當年實在艱難,我也怕去了之後,是末路,因而將大女嫁人,有另一條生路,”馬傳鳴哽道:“並非是因爲要放棄她,嫌她累贅。況且大虎,我當年也是看過的,都說老實憨厚,會對你娘好……”
“可倘若爹是個看上去老實,實則是個奸的,你們不在她身邊,又怎麼護着她?”路遙道:“外祖父看人有賭的成分吧?也幸而爹是個好的,不然只怕沒今天了……”
馬傳鳴僵在那裡,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了。
“這件事,算是孃的心結吧,娘雖然什麼都不說,自己也過的幸福,可是,她還是希望外祖一家過的好的,也算是全了養育的情份了,當然還有恩情,父子兒女之間,也許不該用恩這個字,太功利,可倘若人總是越界,將情份耗的沒了,不就只剩下恩了嗎?!”路遙笑道:“若只剩下恩情,自然就是錢財可以打發的了,畢竟只是利益而已……”
馬傳鳴冷汗直下,直接從椅子上滑了下來。
“外祖父這是怎麼了?!”路遙假裝不知,忙將他扶了起來,柔聲道:“外祖父還不算年老,可要保重身體啊,三個舅舅,加上兩個小舅,還需要你照顧呢,萬一有個好歹,娘傷心不說,人走茶涼,只怕到時什麼都不作數了……”
“公主,公主……”馬傳鳴作勢要跪下來,神魂俱破。
然而路遙豈會讓他跪,只是用力託着他的胳膊,就是不要他跪。
“哎,外祖父,這世上的事真的很奇怪,若是用錢財也打發不了的,該怎麼辦呢?!外祖父飽讀聖賢之書,想必一定有辦法,對不對?!”路遙天真的笑道。
馬傳鳴汗直掉,訥訥道:“……這,這是自然,錢打發不完,還有,還有……”竟是大着舌頭說不出來了。
路遙扶着他到椅子上,笑着給他捧了杯茶,道:“外祖父喝茶吧,今日只閒話家常,不談別個……”
馬傳鳴只能喏喏應聲,道:“……是。”
後面的話他已經聽不見了,腦子裡嗡嗡作響。
路遙說了幾句,這才走了,馬傳鳴送到門外,目送她遠去,一直愣愣的回不了神。
昨日老夫人一去,今日公主就上門敲打,雖字字句句無半分指責,可是說的話,卻言笑之間帶着刀鋒。
到底是在意着大女兒的,可見公主對養母之情很深,很能爲她出頭,甚至不惜得罪養母的親父母。
馬傳鳴有些爲大女兒欣慰的同時,也有點難受。
他們一家,纔是被當成外人的人吧。
他渾渾噩噩的來到後院,目光呆滯,又懼又敬又怕。
如此小的小丫頭,將恩威並施,用的如此嫺熟,她並不是個簡單的人。而她生活的極爲簡樸,可讓她能用上這等心計來對付的人,只怕在她心裡,根本算不上什麼。
畢竟他了解過公主十分隨和,向來也沒規沒矩的,可是沒規沒矩的人,一旦講起了規矩,就是爲了顯示區別。
他們不熟,這就是她想表達的意思。
“沒血緣到底是沒血緣啊……”馬傳鳴喃喃着,若是親外孫女,多少不至於如此。
馬老夫人早迎了上來,道:“聽聞公主來了?怎麼不回後院叫我?!啊?!”
馬傳鳴看着她一臉的熱切,迅速的冷靜清醒過來,道:“……以後大女的事你別插手了,那位公主,不是個善人,大女尚且顧忌一點養育之恩,可是她不會,如今對咱們家算是不錯的了,住大宅子,安排僕人,子孫出息,也給與公平,能去科考,金銀器物,也都不差,該知足了。你要記住,這位公主不是咱們能惹得起的。”
“這是怎麼了?!”馬老夫人如同被兜頭潑了一頭的冷水,從裡到外涼透了,道:“可是公主說了什麼?!”
“公主很不高興,”馬傳鳴道:“可是她卻言笑晏晏,給與警告,只怕再有下一次,不止是警告了,我們現在所得一切,皆是她賜與,倘若被逐出晉陽,日子不如現在,夫人啊,莫要越界,公主畢竟與咱們沒有血緣,不要惹惱了她……”
馬老夫人愕然,不解道:“昨日你不是還支持我的嗎?!”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夫人只要記住,這並非是咱們可以惹得起的人,就是了……”馬傳鳴再三叮囑,盯着她道:“記住了沒有,以後少去大女家挑撥,不然連大女的心也失了,大女就算向着咱們,可她也不可能脅制公主,公主是極有主見之人,不會聽的,萬一她們母女失了心,咱們家以後就真的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明白了嗎?!”
馬老夫人見他逼的緊,只能無奈的道:“我知道了。”
“你要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不要去挑釁,”馬傳鳴不太放心的道。
馬老夫人忙道:“你放心。”
馬傳鳴以爲她真的聽進去了,這才憂心忡忡的去了書房。
以公主之意,想必是不可能主動安排官職的了,看來想要科考上,還得讓三個兒子加緊功課,考取功名要緊……男兒婚姻大事,尚且可拖上一拖,科考一事,事關名利地位,絕不可輕忽。
況且以後有了功名和官職,說親方面,也能有更好的姻緣了。
科考拿出實力的同時,也得想辦法與大女家弄好關係纔是,有才德,再有人提拔,不平步青雲,那纔是不可能的。
馬傳鳴想通了這事,便也漸漸平靜下來。
姻親關係雖近利,可是,到底不如實打實的實力掙來的榮耀啊,讀書科考爲官,纔是正道。
路遙出了門,坐在馬車裡輕笑了一聲,“但願真的能聽進去吧。”
若是真有下次,她就不客氣了。
晉陽更加繁華如景,城池早已經擴張至原來的四倍有餘,經濟實力也一躍而至爲中原第一,天下城池皆凋蔽,無城可與晉陽相比。
有此大後方,馮璋高枕無憂。
“昨日有消息來,說是如貴妃派了使者與商人往西域去了,欲從西域購糧養兵,”小狗子道:“另外,她也在不斷的招納新兵,並且囤田開荒。大有休戰之意,只是怕是迷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