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活着,痛苦的活着,纔是真正的懲罰。
這樣嚐到萬般的滋味,他們才知道人世的險惡。
出了晉陽,就算沒去荒島,只是去別的城池,也沒人將他們當回事,怎麼活下去?!
呵,這樣纔有趣呢。
小狗子不甘心,卻是應了聲,當下也沒有遲疑,叫了相熟的商船,當天就要將人送走。
那船頭滿口答應。
驕子被擡出去的時候,死死的盯着馮璋,道:“……我活着一天便恨你一天,絕不會放過你……”
馮璋毫不動容,這樣的狠話,毫無意義。
兄妹二人被打包送上了商船,當天下午就起程走了。
結果沒到幾天,那商船船頭又哭喪着臉帶着船回來了,找到小狗子就開始哭訴,道:“兩個白眼狼啊……”
小狗子道:“怎麼回事?!”
船頭鬱悶的道:“這兩個人因是陛下吩咐的,所以也沒怎麼苛待他們,但也沒怎麼管他們,哪知道那個丫頭是個心計深的,我到中途補充些物料和飲用水,果子什麼的,她就勾搭上了另一條船上的一個二船頭,跟着人家跑了,把她哥也給帶走了……”
小狗子皺了眉頭。
“我就去追,陛下吩咐的事,我也不敢輕忽,就棄船去追,結果倒好,追是追上了,那個丫頭真是個有本事的,把那二船頭的銀錢和貴重物品給卷着跑了,因爲帶着她哥有些蹤跡,我與那二船頭便一同去尋,倒是尋到了出處,好傢伙,這丫頭可真是個厲害角色啊……竟然到了花樓安身去了,聽媽媽說,要帶走,除非贖身,要二千兩銀子,我和二船頭錢要不回來,人也帶不回來,自愁着要不要籌些銀子將人給帶出來,結果沒一天功夫呢,她更狠,這一次把她哥給丟下了,自己把花樓裡的人給藥暈了,自己又捲了銀票,逃了個無影無蹤……”船頭道。
小狗子聽的嘴角直抽,好半天才喃喃一句,“……真是家學淵源……”
“可不是嘛,這個丫頭可真是個厲害角色,這些年我跑江湖也算是遇到各色人等了,沒料到她這麼狠,爲了財路,連親哥也棄了,親哥可是個癱子啊,將軍,你說說這事叫什麼事兒啊?!”船頭無奈的道。
“後來呢?!那殘廢怎麼樣了?!”小狗子道。
“雖殘廢,可是他妹子欠花樓這麼多銀錢呢,自然是扣下了,但是日子也不好過,花娘天天罵,不光要養着,還要浪費口糧,誰能容得下他,只不過是爲了引出他妹子,想要她還錢罷了……”船頭道:“我與二船頭在那裡逗留多日,結果倒好,船上的東西竟然丟了不少,這可真是……哎……人財兩空。”
小狗子冏的不行,道:“罷了,缺了多少銀子,我賠與你,託你做事,總不能叫你吃虧……”
船頭大喜,道:“也不多,丟的貨,應該是零散人上船偷的,搬了十幾箱,也就八百來兩銀子……”
“我給你一千兩,只當是誤工費了,這行程叫你耽誤了,真是不好意思,”小狗子道。
船頭道:“那趕情好,你給我就真要了……”
小狗子失笑,補了他錢。
船頭道:“這對兄妹就不管他們了?!”
“不用管……”小狗子笑道。
船頭這才笑吟吟的走了。
小狗子將這事回稟給璋兒,馮璋道:“又是一個棄了親人選擇逃跑的人,一個人的日子哪有那麼好過,她身有巨財,在外奔走,是自尋死路。”
“那花樓也不好容身,那驕子可有的氣受呢,且讓他受着吧……”小狗子一想其中的關竅,失笑道:“淪落於底層,那邊的茶樓可不比晉陽這麼的單純,且的受着呢,這也算是他們的下場了。但比起當年璋兒所受的,還是不及萬一……”
“晉陽花樓中的女子,倒是清醒,知道自己的位置,從不做無謂的奢望,不做奢望,便不會墜落深淵,雖然人生也不可能再有奇蹟。可是人生在世,普通人遇上奇蹟的機會又有幾萬分之一呢?!”馮璋道。
小狗子知道他是想起花樓那個不肯與人走的花娘了,這世上活的清醒的人少,可是清醒的活着,放棄一切奢望,日子雖平淡,卻不會墜落泥底。
遙兒也是清醒的,她始終都知道自己屬於哪裡。冷靜清醒到一種可怕的地步。
馮璋漸漸的有些理解她了。
罷了,反正生生世世,她在哪兒,他就在哪裡。三千世界,他都會追隨於她的腳步。
想通了,心反而平靜了下來。
世人是有偏見的,歧視是無所不在的,階層也是客觀存在的。
人活於世,是很艱難的,各個階層都各有其艱難。
對馮璋而言,芳兒與驕子的命運不可能再與他有關了,是苦的,是受的,都不可能再影響到晉陽與他,或是遙兒。
他們將嘗夠苦楚,卻還不知道爲什麼命運對他們如此殘酷。
他們很快會嚐到背叛的代價,逃跑的代價,以及拋棄善良的代價。
一個有財有色的小姑娘,一個癱子……還是不走正路,下場如何,可想而知。
“這件事,你有與遙兒提及嗎?!”小狗子道。
“說過了,說是送走了,遙兒也沒問,”馮璋道。
“說的也是,遙兒此時正操心着馬嬸的問題呢,哪有空去追問這兩個人的下落,”小狗子道。
此時的馬氏沉默了不少,緩了好些天,才緩過神來,再不提及孃家人的事,只是一如既往的生活着。
鄰居們也很識趣,從來不敢再提這個話頭,一羣人心照不宣的只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二丫問大丫道:“姐,娘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大丫摸了摸她的頭,溫柔的道:“大人的無奈就是這樣子,揹負着痛苦和過去,負重前行。”
“當大人一點也不好玩……”二丫道:“有這麼多這麼多的無奈。”
“在乎纔會有,不在乎的人,只利己,怎麼會無奈?!”大丫笑道:“他們最擅長的是做出利己的選擇,以及逃跑,逃避責任。所以無奈的大人,都是有擔當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