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微微抖了起來。
老黃端着茶進來了,看看空空的客座,道:“大人,客人呢!?這麼快就走了?!”
他放下茶碗,道:“家中連個待客的茶杯也找不着的,好不容易纔找着這兩隻,大人……唉,太艱苦了。雖是重臣,可是連一個江湖中人的生活都比不上……”
齊尚書卻對着手上的瓷瓶發呆,喃喃道:“信否,不可信否?!罷了,無非是毒,怕個甚?!”
說罷倒出一粒,和着茶水圂圇的吞了下去,沒砸摸出什麼味道來,卻是道:“聞着倒是香。”
他也未曾太過在意,坐了下來,只是思索着王謙的話中之話,久久不能釋懷。
老黃年歲也大了,看着齊尚書如此,便勸道:“大人又在多思勞神了,還要多多保養身子纔可啊……”
齊尚書動了動脣,道:“這些年,所受非議與責難,可真正值得?!”
“大人不是說過不笑不足以爲道嘛?!”老黃道:“走在路上的人,看似傻,也總是被嘲笑,但總有一天,大人會證明自己對的一天,一定能找到一路同行的人。”
“就怕我這破身子等不到了,我並不在意身前身後之名,只想着爲百姓多做些事罷了,可是,還是如此的難,一人之力……”齊尚書憂心忡忡道:“何以與整個腐敗了的朝廷作對,如何能力挽狂瀾,救九州百姓於戰火?!”
“大人……”老黃雖聽的多了,耳朵都要生繭子了,可是,每每聽之,都會黯然神傷,只因爲他太知道齊尚書到底有多少心願未了,更因爲,這每一天的每一個時辰,每一秒,他都是看着大人這般過來的,體會更深,也更加無助和絕望……
“大人俸祿本就不多,可是已經全搭進去盡了全力救助災民了,大人就莫要總是太自責了……”老黃道:“天下風雨飄搖,大人已經盡力了呀……”
“可是,依舊是杯水車薪!”齊尚書說的慘然,終是無力的放下了手邊在寫的摺子,去睡下了。
既然已明知寫再多的摺子,陛下也會無動於衷,他又何必又多寫這麼一折呢。反正……都註定是遞不上去的。
齊尚書心中開始難受起來,尤其是面對破碎的河山,一分爲二,攔江斬腰的社稷,而那個他一直等待的人又是誰呢?!
他已經老了,他真的很怕自己等不起了。
王謙出來後,本來是笑着的臉,此時也帶了一些頗大的沉重心情,他回首看了一眼齊尚書府上的二進小院子,眼眸低斂了下來,身後有親信過來,道:“齊尚書的人品一直在這裡,他衣食簡單,家中沒有金銀是人盡知的事情,所有的錢,全捐了出去,自己與一個老僕只住在這院子裡,並沒有住一個尚書大人該住的院宅,說是太大太空了,不甚方便……”
“其人品貴重,可見一二。然而是天下幸,卻又是天下不幸。讓這樣的人受這等苦,宣揚的這種清官的精神本身就是錯的,”王謙道。
“正是如此,所以才說這朝廷是從骨子裡都爛掉了,這樣的人只這般安在尚書的位置上,做個吉祥物,這件事本身就是錯的……”身後人低聲道:“先生,要接濟這二人嗎?!”
“不必,以他之風骨,哪裡是俗物可以排解一二愁苦之人?!沒用的……”王謙道:“想用這樣的人,得先讓他折服,心甘情願。然而現在還不是時候,只要他安全就可以了。”
“是。屬下等人一直盯着呢,萬不會有失的。況且他這樣的清儒大夫,北朝廷也不會放他走,”身後人道。
“遙兒在宮中可有消息?!”王謙道。
“小公主這幾日消息多着,宮中眼線傳回話來說,小公主恨不得能將後宮給掀了,她一進宮就將幾個長公主給嚇病了,現在正與幾個後宮娘娘懟,壞事傳千里,現在該知道的都知道的,尤其是一些娘娘的府上,各個都在出主意想着怎麼對付這個貴妃的公主呢……”
“哦?!”王謙樂了,不禁笑了起來道:“這小丫頭,說不定還沒等我出宮,她就自個兒先出宮了。果然是個有能耐的,我就不用擔心她會吃虧……”
王謙有點哭笑不得,道:“也對,我擔心什麼,那後宮的女子落到她手裡,我該擔心她們一番纔對。那丫頭一向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吵不過,打不過就幹上了,哪裡是個肯忍讓的?!”
他身後的心腹人也是哭笑不得,道:“這公主,確是個不一般的,聽聞那幾家娘娘的孃家人也是恨的牙癢癢,恨不得要進宮去增加戰鬥力一併揭了小公主的皮呢……”
“……”王謙一時間竟是忍俊不禁。他發現自己太過擔心她,也是多操了心。
“好好安排,我得儘快進宮,否則她能將後宮給拆了不可……鬧的太大,到底不好看,也引人注目……”王謙笑道。
“是。”身後人一樂,又道:“南朝廷最近跟來了不少密探,風聲鶴唳的,是跟着公主一併來的,現在人手至少增加了百人左右。”
“在晉陽時,他們沒幾個人,也十分低調,如今遙兒一進宮,他們就全跟來了,”王謙道。
“先生,只怕他們是怕小公主在北朝廷呆久了,會認賊作父吧……”心腹低聲道:“不過聽說小公主已經狗腿的認了爹了。”
王謙一副很囧的表情,微妙道:“……她已經叫了路顯榮爲爹了?!”
“是的,”心腹的表情也有點裂,道:“所以這些人知道了,只怕會鬧出事來,萬一牽連到小公主,反而不美。”
“盯着他們,牽制他們,不可叫他們在京城動手……”王謙道:“遙兒雖能屈能伸,但架不住她不是路顯榮的血脈,這些人若是火上澆油,會害死她的。”
心腹一凜,道:“是。”
“只願能讓她好好平安長大,儘快離開宮城,”王謙卻憂心的不容樂觀道:“只是看這情景,怕短期內是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