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回過頭來看着她,一代一代的傳承,賢妃死了,長公主身上也會有她的印跡。這種心裡的傳承,是磨滅不掉的。
這一切,不過是另一個輪迴的開始。
無力……
“陛下,你怎能如此狠心?!怎能如此狠心啊?!”賢妃嚎哭起來,聲聲嘶裂。慘絕人寰一般。
路遙出了冷宮,心中有點難受,也就沒回秀華宮了,只是站在宮牆外面發呆,扭曲時代之下,連人也是可悲又可憐可恨可殺。
“怎麼了?”小鬼飄過來道。
“想家了……”路遙笑了笑,只是笑意並不達眼底,道:“越呆在這裡,越覺得家裡好,什麼都好。雖然我在那裡連個屁也不是,可是我自在,在這裡,再尊貴,再有顏面,再厲害,再無賴,掙再多的錢,我還是不喜歡這裡,不開心……”
小鬼聽了有點難以理解,只道:“想家是應當的,我也想家呢,只是我的家早不在了……”
路遙道:“我也不知道我以後能不能回去,回去以後家還在不在?!”
小鬼聽了蹲了下來,道:“我家裡是遭了災的,我被賣進宮後當宮女,就一直沒再見過家人,也不知道他們是死是活,不過不管是死是活,他們一直在我心裡……”
“是啊,在我心裡,”路遙笑了笑,道:“雖然現在回不去,至少在我心裡,我要維護它原本的樣子,就算這一輩子都不能再回去了,至少……我要維護它在我心中的樣子,這是我處世的原則,絕不會因爲生於此世而妥協,而更改。”
小鬼聽了,便道:“你心態真的很好。”
“你呢,一直滯留不去,還有怨恨未消嗎?!”路遙道。
小鬼點了點頭,道:“……有一份執念,所以才一直未走。”
很多人心裡都有一份深藏的珍貴的東西,她都明白,所以沒有再深問。
夜色很涼,不過一會兒功夫也就天亮了。
“長公主來了……”有其它小鬼過來道。
路遙忙移了幾步,果然看到當初帶頭欺負她的長公主,衝進了冷宮,她身後跟了許多人,領頭的便是王公公,王公公身後的小太監手上端了幾樣東西。
“我靠,真的要來殺賢妃了……”小鬼驚乍的道:“不行,我要去看看熱鬧……”說罷便一起飄走了。
路遙爬上牆頭去聽。
長公主與賢妃抱頭痛哭,王公公進去道:“……陛下念着夫妻之情,特意命長公主前來爲娘娘送別?!”
“送別?!”賢妃面色更加慘然,道:“……果然,還是要殺我麼?!”
“母妃,母妃,你們不要殺母妃……”長公主抱着賢妃不撒手,道:“……爲什麼,爲什麼,父皇爲什麼這般狠心啊……”
“拉開長公主……”王公公道:“公主殿下,還請避開吧,賢妃罪不容赦,是逃脫不了罪名的……”
“不要,不要……”賢妃自知怕是難逃一死,便哭道:“……至少別當着她的面,不要當着她的面,殺她的生母……”
王公公心中一嘆,道:“帶長公主出去吧……”
“不……”有小太監已經將長公主給拖出去了。
“賢妃娘娘,請選一樣早些上路吧……”王公公看着賢妃心如死灰的眼睛,嘆道:“娘娘,老奴送你一送,一路上,您好走!”
賢妃慘然狂笑起來,道:“……沒想到,我愛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結果愛錯了,也恨錯了……到最後竟然是死於他手,哈哈哈……他的心裡真的有我嗎,沒有,他心中只有江山,只有林如沁那個賤人,我算什麼,我到底是算什麼?!”
“……永寧侯府又算什麼,太后若醒來,他怎麼交代?!”賢妃道:“……爲了這一切,他竟然要動手殺了我?!哈哈,太可笑了,太可笑了,明明是他自己自導自演,我不過是……不過是……還是不如他,哪裡及得上他段位高?!”
“他纔是幕後的高手,所有的一切都是要爲他所用的,一旦沒了用處,都要殺死,對不對,對不對,哈哈哈……”賢妃彷彿看透了真相一般的眼神,猛的從小太監托盤上端起一杯酒,往口中一飲,扔了杯子,道:“……我死了,他就放心了,是不是……?他們呢,是不是都死了……”
“……是,都是已先走一步。”王公公道。
“哈哈哈,如此,黃泉路上也不算寂寞,”賢妃眼角含淚,道:“……我父親母親他們呢……是不是也……”
王公公沒有回答。
“陛下好狠的心吶,夫妻一場,竟也不來送一送我……”賢妃失落至極的慘笑起來,在這種時候,顯得特別鬼氣森森。
血沿着她的嘴角流下來,她的眼神從一開始的狠心,也變得漸漸黯淡了下來,她抱住了王公公的腳,道:“……以後,長公主……還請大監,多加照看……”
昔日的寵妃,竟落得這般的下場,以往太后撐腰,她是多麼有底氣的一個妃嬪,現如今也是……兔死狐悲!
“娘娘放心,老奴也想與人爲善,能照看,便儘量的照看一二,公主總歸是陛下的親生女兒……”王公公低聲安慰着。
賢妃似乎還想說着什麼,但是人卻已經不動,眼神也呆滯了,漸漸的失去了神采,生命力完全消失。
王公公的未竟之語,卻沒有辦法再說下去,他將賢妃的眼皮給蓋上,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惆悵和難受。
只是希望長公主不要自己作死,想不開,或是要復仇什麼的,不然只有吃不盡的虧啊……
可是,眼睜睜看着生母被毒死,誰又能真正放得下呢,尤其是在這個年紀,尤其是囂張跋扈了這麼久的長公主?!
若是個聰明的,從現在起低調做人,在宮中尚能保存,若是不能,只怕,苦頭還有呢。只是王公公不忍說與賢妃聽。
“蓋上吧……”王公公道:“畢竟是六宮之一,好好葬了。陛下的女人,該有的禮制還是要有的,只是,稍低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