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路遙看着紅着眼睛的馬氏,道:“總有一天會平靜下來的。不管這個過程會有多長。”至於能不能再相見,就難保證了。
馬氏不再多提,怕自己難受的情緒影響了她。
這個時代,有些人家一分別,就是一輩子不會再見。馬氏心裡惦念,卻已經不怎麼抱指望了。
這個世道就是奔流入海的大船,早晚是要撲進海底,現在,不光是農戶快到絕境,城中的這些升斗小民,又如何沒有受影響呢。
街坊們現在吃的用的,也斂省的不得了,哪家不羨慕林大虎這至少還有肉香的滋味呢,以往還能偶爾吃個肉,只是現在生意難做,就算有些餘錢的人家,也不敢再輕易花錢在吃上面了,家家戶戶也就吃個雜麪餅和菜湯。
人人的日子都不好過。
林大虎與大丫二丫進來吃飯了,看到蛋羹還沒吃,三人皆是一愣。
路遙主動分享,一人一勺,道:“要吃一起吃,以後誰也沒資格吃獨食。一家人,就該有飯一起吃。”
大丫二丫紅着眼睛看着她。林大虎動了動脣,最終只是默認,嘆了一口氣。
友愛生友愛,偏心生怨氣,他們又何嘗不懂,他們也不願意虧待親生女兒,可是對路遙特殊,又無法對女兒們解釋。
可是這樣,又覺得對不起路遙,覺得她吃了許多苦,又覺得自己沒用,一時間吃着淋在米飯上的蛋羹,有點哽咽。
五人都沒再說什麼,吃完飯,就各自忙去了。
馮恭進了王家院落,看着馮璋道:“……我帶你去祭拜一下你娘。明日,再爲你鄭重的舉個拜師禮,以後……你就要靠王先生了。”
馮璋放下了書本,斂着眉走了出來,跟在他後面。
馮恭心中內疚,朝王謙抱了抱拳,便出去了。
王謙悠悠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書本,心裡也莫名的不是滋味。不知想到了什麼,半天沒有說話。
馮恭與兒子皆是默默無言,馮恭走到巷子尾買了些紙錢燈燭,以及一籃子祭品,領着馮璋去了城外。
到達墳上時,馮璋小小的身子已經走的極累了,腳也很疼。可是馮恭只沉浸在自己悲傷的情緒裡,他放下手中的籃子,一瞬間是那麼疲憊,彷彿這現實中的一切,壓彎了他的脊樑。
他定了定神,將祭品一一的擺放出來,又掏出布巾將墓碑給狠狠的擦拭乾淨了。這才坐於墓前,喃喃道:“……十年生死兩茫茫……雖還未到十年,可這七年裡,我彷彿度過了一生一樣艱難……”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更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你走後,我變得嗜酒好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渾渾噩噩的度過了那麼長的時間,我一直無法相信你已經離開我身邊了……”馮恭似乎悲從中來,一瞬間就變得哽咽。良久後,喃喃道:“……我本就不好酒,也不嗜賭,只不過是爲了逃避現實,醉生夢死。如今恍然清醒,決定要戒掉這兩樣東西,我不想連我最後的親人也失去,對不起,娘子……我沒有照顧好孩子,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