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試煉者看了一會,漸漸瞭解了這個年代水上夜戰的方法。郭靖這邊顯然以接近戰爲主的,他們的船主動求戰,積極衝撞,一旦黏上敵人的船就死不撒手,像蜜蜂一樣向對面的船上派出大量的士兵,以小範圍內的數量取勝。而劉整那邊是防禦思路,在遠距離時注重發揮弓箭的作用,但是接近戰之後,就有些偏弱。他們畢竟只是守衛小灣砦的值班水軍,襄陽水軍和夏貴水軍來的太突然,一時間造成了局部的兵力優勢,導致劉整不得不使用火箭拖延時間。
要知道,在接近戰爲主的這個年代,點燃對方的船基本上要搭上一艘自己的船。因爲那些被點燃的船會主動衝撞距離自己最近的敵艦,然後用抓鉤和錨鏈把兩艘船死死的黏在一起,拖着敵人一起去死。所以劉整這麼搞也是迫不得已,蒙古人在漢江更西側的鹿頭砦還有更多的水軍,劉整需要拖延時間,等到援軍到來。
而且,得益於事先約定的好處,在劉整的背後,夏貴的三千戰船也在積極進攻。劉整腹背受敵,手頭兵力捉襟見肘,廝殺了大概一個時辰後,終於漸漸露出了疲態,讓出了水路。
然而,這時雙方已經損失了將近一千艘戰船。這些戰船有的失去了主人,無目的的浮在水面,順流而下。有的已經被燒成灰燼,只剩一個船底浮在水面。更多的船則沉入了江中,在本來就不寬的航道上設置了諸多障礙,大大降低了襄陽船隊的通過速度。
郭靖和黃蓉並沒有因爲這種情況而吃驚,他們在漢水邊呆了這麼久,對水戰的模式和結果早有預料。隨着旗艦的鼓聲一變,之前跟在旗艦後方的近百艘特製的尖首開路船加速上前,衝在了襄陽船隊的最前面。這些船有着特製的艦首和雙倍的划槳人力,輕輕鬆鬆的就撞開了那些船隻的殘骸和屍體,開拓了足夠的航道。
至於劉整這邊,他在汗水兩側的淺水處設了不少的水堡,用來阻斷漢水交通。不過現在他的水軍已經暫時撤退了,那些水堡的反抗也很快被壓了下去,郭靖帶着襄陽守軍倖存的近千艘船隻,和夏貴的水師合到了一處,雙方並未停留,把倖存的船隻風帆張到了最大,向着漢水下游加速駛了出去。
在離開的過程中,在這些倖存下來的人們身後,曾經被郭靖守衛了三十三年的襄陽,已經被憤怒至極的蒙古軍隊點燃了焚城的火焰。那些火光在夜色中分外明顯,從船上可以很清晰的看到。石雲帆聽到了不少士兵低低的哭聲。那是他們放棄了自己數年甚至十數年的堅守之後,自然流露的感情。
襄陽已經完了,距離大宋滅亡,還有多久呢?
抱着這樣的想法,石雲帆站在旗艦的甲板上,看着前方刺破雲霞的日出,有些癡癡的想着。而那些被他說服,跟着郭靖離開襄陽的士兵們,又該去向何方呢?
私自放棄關鍵地位的軍事要地,已經違背了大宋的核心戰略意義。郭靖這時雖然還穿着將軍的鎧甲,但是安妮惠很清楚的知道,一旦那個還在臨安苟且的朝廷知道這件事,絕對會把所有的怒氣都撒在郭靖身上的。
襄陽沒守住,怪他!
蒙古人可以扣關臨安,怪他!
大宋要亡了,怪他!
郭靖的棄城而逃,給了所有大宋的腐蠹們一個失敗的藉口。他們會連篇累牘的寫文章罵他,在史書中黑他,把他寫成一個賣國賊,一個背叛者。然而他們已經忘記了,是誰幫他們守了襄陽三十三年,又是誰親手葬送了大宋的未來。
安妮惠不知道郭靖有沒有想過下一步的計劃。從他離開襄陽開始,大宋已經不再是他的後盾,而韃子也仍然是他的敵人。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郭靖這位曾經的郭巨俠,竟然已經到了舉目皆敵的程度。
我們救他出來,對麼?
安妮惠的心裡升起了小小的疑問,然而還沒等她想明白這件事情。郭破虜已經走上前來,揹着那把造型犀利的屠龍刀,邀請四位倖存者到旗艦會客室裡去。
夏貴邀請郭靖到他的船上一述,郭靖希望能帶上四位倖存者同行。
石雲帆和安妮惠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下來。他們跟着郭破虜一路前行,見到了披掛整齊的郭靖和黃蓉,幾人簡單碰了個頭,就離開旗艦,上了一艘小船,登上了和他們並行行駛的,夏貴的旗艦。
穿着一身盔甲的夏貴夏制置使已經等在船頭,他見郭靖上船,搶先迎了上去,一手虛扶着郭靖,一邊稱讚着他的守城功績,一邊領着大家往船樓上走。
“各位辛苦了,我們在船樓上備了些餐食,算是先做一個小小的慶祝。等我們擺脫了韃子的追兵,找了安全的地方上岸,我再好好宴請大家!”
聽了夏貴的一番話,石雲帆不得不承認夏貴會做人。他們四人跟在郭靖和夏大人身後上了船樓,在一間不是特別大的房間中坐定,很快就有人端了食物上來,其中竟然還有許久不見的葷腥。這幾位在襄陽呆了許久,天天吃蒸餅就粥的人,又怎麼受得了這等誘惑,強自按捺着進食的慾望,等着郭靖和夏貴寒暄了幾句,大家碰了一杯,才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郭靖和黃蓉這時顯然也放鬆了些,他們喝着酒,輕輕吃着些菜,和夏貴小聲的聊着。夏貴呢,則更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聊天上,只有偶爾說的多了,纔會夾幾口自己面前小碟子中的鹹菜就酒,他赤裸裸的、坦誠的拍着郭靖和黃蓉的馬屁,把兩人說的笑逐顏開。也聽得四位試煉者一陣惡寒。
這些官員,拍馬屁的功夫當真了得。
幾人又吃了一會,夏貴終於聊到了比較實質性的問題。他看似隨意的問道,“不知郭巨俠下一步有何打算?計劃在哪座城市登岸呢?”
郭靖這時喝的已經有些多了,夏貴的援軍救了他和一城人的性命,他心中感激,對夏貴的問話也知無不盡。
“我們還有大概五萬人,九百多艘船,我想等到了鄂州附近,和當地守軍商量一下,看看如何交接和安排這些勞苦功高的將兵。”
“那確實不錯,鄂州地處要地,存糧充裕,接待你這五萬人應該不是問題,只不過郭巨俠您自己,又有何打算呢?”夏貴笑了笑,贊同了郭靖的想法,繼續問道。
“我想歇息一段時間,陪陪家人。畢竟守衛襄陽這麼久,虧待她們許多。大宋既然失了襄陽,短時間內應該也用不到我。我畢竟只是一介白身,相必應該也有些行動的自由吧。”
郭靖如實袒露了自己的想法,正等着夏貴的建議,卻突然發現這位夏制置使正襟危坐,表情嚴肅的看着自己,呵斥道:“你這個罪人,竟然還企圖私下潛逃,躲避襄陽失守之責。襄陽乃我大宋邊陲重鎮,臨安前最後一道屏障,你郭靖爲了一己之私,棄城逃亡,害的我大宋失一屏障,該當何罪!”
“哎?”
石雲帆、趙一龍等人吃的正歡,突然聽到夏貴翻臉,直接呆掉了。金俊熙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疑問,剛想繼續問,卻被郭靖打斷了。
郭靖從聽到夏貴開始呵斥自己,表情就變得嚴肅,他沉默的等夏貴說完,才正色答道:“夏大人,您有所不知。韃子裝備了新型的投石車,非常精準,只要四五下就可以砸垮城牆。我們已經失了樊城,自然守不住襄陽。撤退是唯一的選擇,不然我們這七萬人,都要死在那座城裡。至於夏大人說我要承擔棄城之責,那我要是不棄,襄陽還是要丟,而且還會損失七萬久經沙場考驗的精兵。夏大人你難道不這麼覺得麼?”
夏貴顯然並沒有被郭靖說服,他起身拍掌,叫進來一羣着甲護衛,嚴厲叱道:“真是一派胡言!朝廷明明已經派我攜十萬大軍,五千戰船支援襄陽,定可讓襄陽固若金湯。可誰知你郭靖以下犯上,私殺主官呂將軍,篡改聖意,棄守襄陽,導致襄陽失守,韃子即日即可南下威脅臨安。因爲你一人之私心,害我大宋失掉了半壁江山,你可知罪?”
郭靖被夏貴說的有些憤怒,他漲紅了臉,想起身反駁,卻微微一晃,身子一軟,又重新坐了下去。
“你!你在菜裡下毒!”
郭靖感覺渾身一陣痠軟,意識到自己中了夏貴的圈套。他一生光明磊落,雖然見過很多陰謀詭計,卻從未想過救自己出襄陽,對自己有求必應的夏貴會害自己。他飛快的運轉內力,試圖控制毒素的擴散。
“爲了能把你這個叛國之賊抓回臨安,我夏貴就算背上罵名,也是應該!”夏貴義正辭嚴的說道,繼而後退了兩步,躲開了郭靖可能的攻擊範圍,示意周圍的士兵上前,就要把郭靖一行人控制住。
郭靖控制自己的內力走了一個周天,發現那毒並不是致命之毒,而是更類似於軟骨散的毒藥。他立刻猜到了夏貴的意圖。襄陽丟失必須有人承擔責任,而做了棄城決定,還殺了呂文煥的自己顯然是背鍋的不二人選。想明白了夏貴的思路,他心裡一聲嘆息,對這個腐朽的國家和這些只顧着保住自己、明哲保身的官員心生絕望,再無留戀。
“想抓我,那你也要有足夠的斤兩!”
郭靖一身怒吼,在那些士兵圍上來之前雙臂一揮,帶起一陣勁風,把他們推了出去。這是黃蓉也已經擺脫了那些人的控制,和他站在了一處。兩人一高一低,雙雙擺出了架子,低吼一聲,朝着夏貴衝了上去。
“給我抓住郭靖!其他人統統殺掉!”
夏貴一聲喊,從他身後又衝進了幾人,看衣着打扮明顯是江湖人士。這些人黑巾蒙面,一聲不吭,迎着郭靖就衝了上去。他們雖然武功內力都不及郭靖,但是郭靖吃了軟骨散的虧,大量的內力都用來封堵毒性,竟然被他們纏住了,一時半會無法脫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