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藥鼎下層一團炙熱火焰熊熊燃燒,中間有暗紅色血液伸縮蠕動,吞吐間緩慢突出黑色雜質。
桌案上多出兩個白玉瓶,裡面裝有剛剛出爐的雪須參和天南白的提煉物,別看只有小小兩瓶,卻包含昂貴藥材的主要精華,以楚雨的煉藥技術,也花費不少心神才順利完成。
首輪提煉後,楚雨額頭已見汗,但他狀態絕佳,不做歇息,繼續提煉主材料山背虎血。
山背虎是二階妖獸中的稀有品種,有一絲進化的可能性。其精血據說傳自高階妖獸,具有淬鍊身體、強筋壯骨的奇異功效。
當然,除非天賦異稟,沒人直接拿來淬體,因爲那是自殘。不過,若在其中添加滋補的雪須參、醫傷的天南白進行中和,就是令無數體修者垂涎三尺的奇寶了。
因山背虎精血特殊,其中雜質非常難提煉,關於這點,當事者楚雨深有體會,提純還未進行一半,他額頭已佈滿豆大的汗珠。
原先兩種材料加起來不過用了兩盞茶時間,而虎血的提煉整整進行近半個時辰,依舊抗拒性極強,不溫不火吐出雜質。
楚天見狀心中感慨,單是雪須參、天南白,就至少需花費二百多個金幣購買,山背虎精血如此難提煉,該有多貴?是四百,還是五百?若主料不經父親提供,以他的身家,定然消費不起這東西。
而楚楚則比他本人還在意,水靈眼眸彷彿湖泊,深處有兩團火紅在燃燒,那是鼎火的倒影。
直過了一個多時辰,精血才提煉完成,楚雨熄滅火焰,取出精血,納入空瓶中,緩了口氣,神態放鬆下來。
持續壓制火焰溫度這麼久,低了逼不出雜質,高了毀壞精血,不但考驗技術,更考驗耐力,就算是他,此時都非常疲憊。
“孃的,這藥膏在二品丹藥裡,也算最難煉的那種,今天可真是出力了。”
心裡吐槽後,楚雨暗中沉吟,接下來就是融合了,這一步十分關鍵,一旦成功,後面的結丹、烘培就水到渠成,若出了差錯,之前辛苦都要付之流水。
瞥見女兒關切和希冀的目光,楚雨咬了咬牙,爲女兒也得把此藥練成,關鍵一步可不能大意。
想到這裡,楚雨在牆角藥櫃中一陣翻騰,從下面一格抽屜裡翻出個扁平的小瓶,其中裝有碧綠藥液。
找個靠椅坐下,楚雨仰起頭,把瓶子懸在太陽穴上打開瓶蓋,於兩側各滴一滴藥液,藥液色澤透亮,聞起來有種松脂般的香味。
旁觀的楚天覺得此藥不凡,這個猜想很快得到印證,不一會兒,楚雨就休整完畢,狀態甚至超過未煉藥之時,雙眼神采四射,眼中竟似不含絲毫雜質。
楚雨再度生火,衣袖一拂,三瓶提取物盡皆打開,不同材料依次入鼎。
這些材料藥性迥異,一入鼎就不安分鬧騰起來,互相排斥,絕不肯融合在一起,鼎中噼裡啪啦暴響不止,整個鼎身都被震得嗡嗡作響,此鼎足足有成年壯漢高,一動起來頗爲嚇人。
楚楚雖常見煉藥,但這麼激烈的抗拒還是頭次見,一時間俏臉煞白,眼中充滿擔憂。楚天拉住她後退兩步,兩人靜待融合完成。
見狀楚雨不慌不忙,虛空一抓,以精神力強行鎮壓。雖然鼎中藥材互相排斥,但剛纔已提純雜質,材料中的狂暴因子被除去大半,餘者就像跌入陷阱的困獸,只能算是強弩之末了。
他持續發力,藥鼎漸漸平穩,激烈噼啪聲變爲沉悶啵啵聲,由大到小,最後完全消失。而鼎中虎血的暗紅、雪須參的純白、天南白的碧綠糾纏着融合起來,三種顏色如漩渦旋轉,不斷彙集合併。
最終,藥液呈現出純淨的青紅色,在鼎爐中翻滾轉動。
楚雨有控制的降低火焰溫度,藥液漸化作膏狀。此藥呈膏狀時淬體效果最佳,無論液態還是藥丸都差一個檔次。溫度必須被控制在極爲微妙的一個點,才能確保煉出的是藥膏,而非藥液或藥丸。
煉製藥膏遠難於普通藥物,新入行藥徒絕難獨立完成,唯有經驗豐富的老手才能成功。
身爲家族首席煉藥師,楚雨自在其列。他全力施爲之下,藥液全部化爲膏狀,均勻細膩,毫無凝固的跡象。
眼見火候已到,楚雨探手隔空連揮數下,藥膏被均分爲五份,然後將藥膏均勻塗抹到早就備好的藥貼上,裝入錦盒遞到楚天手中。楚天開盒查看,藥貼上依舊殘留着些許溫熱,他小心翼翼合上蓋子,以免藥性流失。
藥膏到手,楚天迫不及待想要淬體,不欲多作停留。楚天取出父親暗紫卡片把應付貢獻刷給楚雨,價值二十二貢獻點,相當於兩百二十金幣,比兩株上好的雪須參還要貴,這還是族內價格,若到外面自行請人煉藥,開銷就更爲驚人了。
期間楚楚還使小性子讓老爹免除費用,使楚雨哭笑不得,楚天忙開口婉拒,畢竟家族規矩不能隨意廢除,煉藥收費更是天經地義,他年紀雖小,在這種事上卻有自己的底線。
楚天一味堅持,楚楚縱然不願,也只得作罷。
離開楚雨父女時,夕陽正墜往遠方山坳中,楚天運起身法,飛也似的往家趕,到家後,楚天禁閉屋門,打算即刻淬體。
“須臾勁”講究在短期爆發最大氣力,需要壓縮肌肉,對肉體有極高的要求,普通武者根本達不到標準。虎血淬體膏能短期內有效強化身體,迅速達到修煉此功的底線。
玉簡信息中說,淬體疼癢難忍,十分難熬,只有堅持,才能淬體成功。
對玉簡描述,楚天絲毫不敢小覷,畢竟是三品武學,練至大成甚至媲美四品,想必這所謂的疼癢,應該不是好相與的。
回憶起提出修煉此功時,楚雲別有意味的笑容,楚天渾身一陣哆嗦,看來問題多半出在這淬體上面。
一番猶豫後,楚天一發狠,從錦盒中取出個藥貼,揭開按要求貼在胸口,難以忍受的劇痛突襲而來,使他差點昏了過去。
人體中,氣血最旺盛處當屬丹田和胸口,因此,淬體膏一貼到胸口,皮膚彷彿被烙鐵烙過,藥力迅速滲入下面,在經脈中順着氣血向四周輻射出去,均勻分佈到四肢百骸,鮮血沸騰,每一快肌肉都活躍起來,興奮顫抖着吞噬藥力,變得更強壯、更有力。
事先雖有充分的心裡準備,可當步入正式環節時,楚天還是難以忍受,因爲實在太疼了。
關於疼痛,楚天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小時候跟小月一起到後山遊玩,不甚跌倒在獵人打獵挖的陷阱中,陷阱足有一丈深,當時他僅有六歲,可想而知有多疼。被救上來時,他全身出血,多處瘀傷,一隻胳膊也骨折了。
可當時疼痛依舊比不上這次。淬體之痛,作用於內部,具體滋味外人不可得知,唯有當事人清楚。
苦修中,時光艱難的熬過。
淬體膏分爲五個藥貼,一般而言,每貼都需要花費一天吸收,也就是說,完成淬鍊需要五天,對此時楚天來說,這段時間及其漫長。
此等痛苦,非外人可知,以楚天毅力之堅韌,也有數次本能性的想把藥貼揭掉、中斷淬體,但鑑於肉體的不斷強化,強行打消這個念頭,硬生生咬牙堅持下去。
第三天晌午,隔着窗紗,炎日的照射依然炙熱,楚天額頭滲出些許汗水。不過,經過一段時間的折磨,或許是逐漸適應藥性的緣故,淬體的痛感明顯減輕,他緊皺着的眉頭都舒展許多。
就在他以爲一切穩定、心神稍鬆之時,骨髓中突然傳來一陣難以想象的癢,從裡往外迅速擴散,霎時間全身都癢了起來,事先沒有絲毫預兆,令楚天非常難受,一時沒忍住,小聲呻吟起來。
屋外小月正俏生生站着,俏臉佈滿擔憂,以少爺的秉性,竟呻吟出聲,其中痛楚,遠非她所能想象。
“要不勸少爺別練這邪門功夫了?我只是個丫鬟,這般勸說是否放肆,少爺不會生氣吧。”
小月不由得胡思亂想,嬌嫩臉上珠淚盈盈。
在她思緒萬千之際,楚天卻在持續忍受着非人的癢,全身上下好像被調皮小孩毛手毛腳的撓,骨髓裡似有長蜈蚣,邁開千萬只小腳肆意遊逛,他卻無法反抗、只能承受。
雖然一時失控,但楚天很快穩住心神,想起幼時遭受的恥笑、楚赫曾經的毆打、啓靈前暗中立下的誓言,又想起幼時讀過的強者傳記。
上面記錄着蓋世強者的生平事蹟,他們或飛天遁地,或開山裂海,或肆意逍遙,他們的傳說在這座大陸交口相傳、永不衰竭。他楚天,也想成爲這樣的人,爲此甘願付出一切。
一念至此,楚天眼睛中銀光大盛,意志力陡然強上數倍,這原本難忍的痛癢似乎並非難以承受了。
終於來到第五天,清晨的溫和陽光灑遍大地,當然也沒錯過禁閉屋門、刻苦修行的銀髮少年。
此時天剛矇矇亮,屋內陰暗尚未全退,性急的晨光卻搶了進來,光、暗兩種色調的烘托下,少年顯得華麗而又安靜,彷彿懸在牀前的一副畫。
突然,畫動了起來,靜謐被無情打破。楚天眼中閃過些許疑惑,自換上第五個藥貼已過一盞茶時間,身體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又等許久,依然沒效果。
楚天退出修煉狀態,略作感應,全身各處都得到強化,氣血旺盛堪比後山妖獸,肌肉壯健堪比體修壯漢,筋骨也得以加強。
練體前三段主要是鍛鍊肌肉、強化體能,到練體四段才轉而錘鍊骨骼,由於淬體的關係,他卻提前進行了,無疑爲後面的修行鋪平了道路。
先前輕鬆擊敗楚赫,並非四段武者弱,而是因爲兩人在武學上差距實在太大了。楚赫苦修數年,“霹靂腿”僅僅入門級別,自然會被小成的“旋風掌”完虐。
經反覆查探,楚天覺得自己的肉身似已達到修煉“須臾勁”的門檻,但是玉簡上卻說,藥膏用完纔算淬練成功,這是怎麼回事。
想來想去也不明白,楚天干脆揭開藥貼放回錦盒,更衣洗漱後朝屋外走去。這件事要找楚雲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