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一趟當地的派出所，詢問了一下我媽這樣的情況，因爲不知道我媽到底是欠了多少人的賬，而且也根本就查不出來我媽是在哪裡出事的，民警也在附近探勘了一番，結果卻是什麼也沒有找到。
我也知道這種事情一般都是很難查的，而且我媽是在跑回寧縣後纔去世的，就更難說清楚了。
我從縣城裡回去，李嬸幫忙忙進忙出的，我在縣城了給我媽買了一套乾淨漂亮的衣服，我記得小時候經常見到我媽穿的漂漂亮亮的，我媽那時候也的確漂亮，只是後來因爲賭博而日漸瘋癲，最後變得面目猙獰。
我替張雲芝換了衣服，又替她化了妝，我看了她好久才漸漸的收起了手。李嬸從村子裡找來了幾個幫手，一起把我媽放進了棺材裡。因爲考慮到天氣的關係，我只打算隨隨便便弄一下就好，而且畢竟是在別人家裡，弄得太過了也不太好。
入夜後外面狂風大作，李嬸說怕是要下雨了，問我要不要進來。我就跪在外面，聽着道士口中唸唸有詞。
後半夜的時候果然是下了一場大雨，我被渾身淋的溼透。李嬸在裡面焦急的叫着我，李嬸的女兒也拿了乾淨的衣服讓我換上。
第二天一大早送葬的隊伍就來了，外面還黑壓壓的一片，我換了衣服，外面披着白布，跟我這邊還算親近的幾個親戚看我這邊人少，還來充數。
李嬸和她女兒一直都陪着我，擔心我會撐不住，還隨身帶着吃的糖，隔一會兒就讓我含一顆。
因爲在外婆的那幾塊地我已經賣出去了，唯一的一塊就是葬着外公外婆，思慮再三，我還是決定將張雲芝葬在外公外婆附近。
生前的時候她沒有好好陪着外公外婆，那麼死了之後也算是有了歸宿。而且外婆臨走之前唯一沒有完成的心願就是見見張雲芝最後一面。
我有些麻木的站在地裡，看着張雲芝的棺木被放下去，那一瞬間我就感覺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樣。把張雲芝安葬好以後其他人都下山了，李嬸因爲還要整理家裡的一些後續事情，也跟她女兒走了，最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跪在張雲芝的墳墓前，感覺很多事情都不過是過往雲煙，虛無縹緲。
我原本以爲我會很恨張雲芝，到死了也不會原諒她的所作所爲，可當她真正的死了之後，我卻纔發現原來恨一個人也會很累，我竟然會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我在山上跪了很久，後來又去了外公外婆的墳前，我知道外公外婆一定很傷心，不過也或許是一種安慰，畢竟張雲芝死後能一直陪着他們。
我下山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因爲昨天下過雨的緣故，到處都是泥濘一片，我走的很慢，看着這連綿起伏的山微微扯着嘴角，天大地大，而我只不過是芸芸衆生裡渺小的一個。
我回到村裡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外面很安靜，偶爾還能聽到田裡有青蛙的叫聲，伴隨着的嗨喲村口的狗吠聲。我頓住了腳步，感覺一下子就回到了五六歲時候的模樣。
那時候每天晚上外婆都會拉着我的手在村口走幾圈，然後回去的時候揹着我。印象中外婆的肩膀很寬很寬，可以背的下我一整個童年。
村口的狗不停的吠，我加快了步子，看到不遠處立着一道長影，大老遠的，我看的不是很真切，可我感覺我的眼淚又要出來了。
我頓了一下，而後快步走過去。
陸堪就站在村口，他手裡捏着半截煙，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急忙滅掉了菸頭，在地上踩了兩腳。他扯着嘴角，“佳佳！”
我扯了扯嘴角，臉上有些失落。陸堪自然也是看到了我眼底的失落，他有些無措的搓了搓手，“聽到消息，我就趕過來了，你……還好吧！”
“我很好！”
我是好的吧，畢竟以前一直在我我心口的那塊石頭，終於塵埃落定，可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裡空蕩蕩的。其實說不失望那是假的，說不難過那也是假的。
我跟陸堪的關係如今已然尷尬到了這樣的地步了嗎？
我還記得那年我被張雲芝強行推給了一羣追債的流氓，要不是陸堪出手相救，恐怕也沒有現在安然無恙的我。
我還記得那年我外婆生病，我跑去宋忠誠的家裡大鬧一場，我拿到了他們施捨給我的錢，後來無家可歸，還是陸堪收留我，將我帶回了他的家。
我還記得我被所有人拋棄的時候，我在少管所裡暗無天日的時候，是陸堪帶着我走出了困境，他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還有七年前，要不是陸堪在背後出手，我可能會坐牢，我可能會被判殺人，我可能……會死！
陸堪似乎見證了我所有不堪的過去，見證了我在沼澤泥裡摸爬滾打，我以爲我們會是最瞭解對方的人，可後來我們還是散了。
我搓了搓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似乎每次遇到陸堪我就不能控制我自己的情緒，“陸堪，你不應該來的。”
“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也應該來看看。”陸堪低沉的嗓音不但沒有讓我覺得心安，反而讓我覺得無措，“可是……”
“當初我答應過外婆，會在她走了之後好好照顧你，佳佳！”陸堪哀嘆一聲，“我知道我現在已經沒有資格了，可是……不要判我死刑好嗎？我只是想要看看你，看看你過得好不好，看看你……幸福！”
我渾身一震，眼淚毫無預警的就流了下來。陸堪對於我而言，就算不是情人，可他也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我很清楚的明白我們之間的差距，可也很清楚的明白我們都無法割捨的存在。
我伸手，輕輕的撫摸上了陸堪的臉，我扯着嘴角強迫自己笑，“我很好，陸堪，我會很好很好的，我也一定會幸福的，相信我！”
陸堪也笑了，拉着我的手，磨蹭着我的手心，“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一個堅強的女孩。”
因爲我沒有告訴李嬸我和陸堪之間的事情，所以李嬸還誤以爲陸堪是我男朋友，對陸堪十分熱切，我在山上的時候
陸堪來找的我，李嬸就一直留着陸堪在家裡。
這會兒看到我和陸堪回來，李嬸也就放下了一顆心，“看到你現在這模樣，你媽媽泉下有知也會寬心的！”
李嬸拉着我的手，跟我說了好些張雲芝小時候的事情，還說張雲芝讀書有多好，班上好多同學都喜歡她，老師也喜歡。可誰曾想到後來會演變成現在這樣？
李嬸說着的時候不禁有些唏噓，我也不免感嘆，我從來都不知道張雲芝在小時候那麼優秀，在我的記憶裡除了五歲以前那個明豔動人的母親外，剩下的就只要張牙舞爪，面目可憎。
“好了，我也不陪你說那麼多了，他也來了挺久的了，你們小兩口說說話吧！”
我聽到李嬸這麼說，剛要解釋，可又住了口。就讓李嬸這樣誤會着吧，起碼她不會擔心，我外婆也會很安心。
“喝口水吧！”
我從屋裡倒了杯水走出來，陸堪坐在院子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就連我走近了也沒有覺察。
“這裡的夜空很安靜！”
陸堪轉過頭看我，然後嘆息一聲，“有時候真想人活的簡單一些，沒有那麼多彎彎道道，複雜的思想！”
“你是想我們還停留在原始社會嗎？”我不由的打趣，想要調節這尷尬的氣氛。
陸堪安靜的看着我，隨後扯了扯嘴角，“說的也是，有一得必有一失，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陸堪似乎有些感嘆，他接過我手裡的水杯，一直在看着天空。可昨天才下過一場大雨，這會兒根本就不可能看到星星，漫天也都是無盡的漆黑，看不到一絲光明的色彩。
我跟陸堪兩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安安靜靜的看着天空，那天晚上我們一直坐到後半夜，直到我感覺到渾身泛涼了，李嬸在屋裡頭喊我們進去，我才從陸堪的身邊越過，說了句“晚安”便走了。
我不知道陸堪後來在那裡待了多久，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陸堪已經在外面了，“我還得回去，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嗎？”
我搖了搖頭，“我還想在這邊多待一些時間！”我拒絕了和陸堪一起回去，陸堪也明白的點頭。“那送我一程吧！”
我站了好一會兒才點頭，跟着陸堪上了車。
陸堪的車子開的很慢，一路上我們都相對無言，只是顛簸的路程讓我意識到我們在緩慢的前進。
陸堪中途抽了一支菸，雖然開着窗戶，可還是嗆得我差點兒流眼淚。
陸堪停下車，抱歉的看着我，“對不起，佳佳！”
我眨眨眼，捂着嘴巴看他，不明白他爲什麼會這麼說，陸堪卻抿着脣苦笑，“沒什麼，就送到這裡吧，太遠了走回去你也累。”
“也好！”我點頭，打開了車門，陸堪卻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佳佳！”
我身子微微一僵硬，“什麼？”我扭過頭，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我扯着笑臉，“怎麼了嗎？”
“我下個月結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