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笑了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啦。我就是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犯錯了被老師抓到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就像樂先生剛纔跟我說的一樣,如果我什麼都做好了,老師也不必教我了。既然我沒做好,那老師自然就要管我嘛。所以啊,不怕在老師面前犯錯,這就是我想明白的。”
樂中平睜大眼睛,道:“你就是想明白了這個?這個也需要想才能明白嗎?”
陸正撓了撓頭道:“的確是我剛剛想明白的,其實按道理說我早就應該明白的,反正現在我自己感覺是不怕老師了。對了,樂先生,你爲什麼那麼怕老師啊?”
樂中平一揮手,歪歪嘴道:“這是你該打聽的嗎?沒大沒小,被你一打岔差點忘了,先說說唐小九的事,我對他可是越來越好奇了,究竟是什麼樣一個人,能讓你這個傻小子在你老師面前做出這樣大膽的舉動!”
陸正眼中露出懷念之色,目光之中有了一絲深沉,他緩緩說道:“因爲九哥,我才能活在人間啊!”
當下,陸正就把自己跟唐小九的事情慢慢的一件一件說了出來,這些事他之前就已經跟心兒說過。但是不知爲什麼,此時再跟樂先生說一遍,他自己的感受卻發生了一些改變。與之前的傷感不同,這回再說起唐小九,他心中有着更多的是對九哥的深思懷念,而在敘說的之時,他也慢慢的說出了一些自己以前也沒發現的事情。當然,並不是他記起了什麼之前忘記的事情,而是說他所說的這些事情,之前自己從來沒這樣去思考過。而隨着自己在曰月廬的學習,他對唐小九、對人間的自己,都有了一個重新的審視。
雖然是同樣的故事,但是跟心兒敘說中有所不同,在他對樂先生的敘述之中,唐小九不僅僅是個聰明機靈、調皮搗蛋,又照顧他、關懷他的人。直到此刻跟樂先生說起來,陸正才慢慢發現,原來九哥是那樣辛苦得活着,體會到了唐小九當時護着自己活下去,是多麼的不容易。而自己之前竟是那麼的懵然不覺!
無論是在街頭在一堆要飯當中來填飽陸正和他自己的肚子,還是在癩痢七的威逼下保護好自己,唐小九雖然總是整天一副樂呵呵的樣子,但其中又有着多少的辛酸、無奈和苦澀呢?而自己卻只知道縮在九哥的背後,從來不知道九哥的笑容真正的意義。
感受到唐小九的辛苦,陸正發現保留在他心中那個嬉皮笑臉的九哥開始慢慢的退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高大而堅毅的身影,然後那個高大而堅毅的身影在他心頭轉身對着他,露出一抹笑意。這笑是那麼複雜,又那麼深刻,其中藏着太多太多的情感。
陸正忽然明白了,這纔是完整的九哥,到了此刻,他纔在回憶中,突然真正明白了九哥!
陸正心中自然萬分捨不得心兒,也捨不得離開曰月廬,因此聽見自己可以實現渴望已久的願望去學習道神通,竟也一點兒開心的感覺也提不起來。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幽幽道:“樂先生,是不是我有什麼地方做錯啦,惹得你們討厭了,不然我爲什麼不能跟着你們學呢,而要去天宗呢?我連天宗在哪裡都不知道,那裡的人也一個都不認得。”
樂中平看着他道:“我知道你捨不得心兒,是嗎?”
陸正哽咽道:“可是……可是,我……”
樂中平道:“那是當然了!聽你所說,唐小九如你父兄一般。大丈夫處世,如果連父兄的仇都不去報,那還活着幹什麼?父兄之仇,不共戴天!”他一邊說出這話的,一邊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
他以爲樂中平面露難色是因爲這六識陰毒太過難治,所以樂先生才拖了那麼久纔想到辦法,估計是沒什麼把握。哪知他剛說完,樂先生就擺擺手道:“不不,你別瞎猜,治你的六識陰毒我已經想到了萬全之策,是絕對不會有什麼問題的,這一點你放心。”
陸正鬆了口氣,喜道:“那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啊樂先生,讓你爲我這麼勞心費神,我真是過意不去。不過,既然是這樣,樂先生你爲什麼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呢?到底出了什麼事啊?”他疑心一去,頓時輕鬆起來。
陸正懷疑自己聽錯了,問道:“樂先生,你也覺得我應該去報仇嗎?”
陸正擡頭看了看天色,此時天色既黯,之前又下了雨,連星星也看不見,他又問道:“可是爲什麼當初大和尚卻不讓我去報仇呢?他本來已經說要收我當徒弟教我神通法術了,但聽說我想殺了那妖怪給九哥報仇,卻不收我了,我還以爲自己錯了,只是我想不通爲什麼不能去報仇?它殺了我九哥,我就是殺了它,這有什麼錯嗎?”
樂中平見陸正胸口起伏的厲害,上前按着他的肩膀,拍了拍道:“你不用那麼緊張,其實離開曰月廬不是什麼壞事,對你反而是一件好事啦,你不是一直想學神通道法嗎?讓你離開曰月廬,不是爲別的,就是要送你到道門天宗去學神通,這下子你可以如願以償啦!”
樂中平一直仔細聽着,中間一句話也沒插嘴,神情卻隨這陸正的講述不斷改容。等到陸正講完,才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難怪你總想着爲他報仇,此仇不報枉爲人啊!”
樂中平看見陸正歡呼雀躍的樣子,似乎一下子回過神來,道:“什麼,我什麼時候說叫你了?不是的,陸正你誤會了,我沒有要教你神通的意思啊。”然後,嘆了口氣道,“我想告訴你的是,治好你的六識陰毒之後,你就得離開曰月廬啦!”
原來要自己離開曰月廬不是被趕出去了,而是要去天宗學習神通的緣故,不過這樣一來不就是要跟心兒分開嗎?陸正想不明白,樂先生和老師的神通都那麼高強,爲什麼自己不能跟着他們學,反而要捨近求遠去天宗呢?難道是他們都不願意教自己嗎?
陸正點頭道:“當然啦,學了神通法術,我就可以爲九哥報仇啦。樂先生,你是願意教我嗎?”這已經是他今晚第二次問出這個話了,看着樂中平的眼神中也露出十分迫切的渴望。
陸正聽得樂中平這麼說,不由又驚又喜,道:“樂先生,聽你這樣說,你是願意教我神通法術嗎?”
“真的嗎,樂先生,你真的要教我啊!只要能爲九哥報仇,吃點苦算什麼!”樂先生自言自語的嘮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但陸正卻只聽清了一個意思,樂先生似乎真的要教自己神通啦!陸正驚喜之下,幾乎要跳起來。不過想了想,他還是又問了一句道:“不過,樂先生,你要教我神通,老師他知道嗎?”
樂中平有些心不在焉的點着頭道:“道門的神通法術可是極多啊,雖然太上玄妙經是學不到,但天宗的御天訣也是不錯的,不過歸根結底,無論哪一種神通法訣都需要上等的資質、一流的悟姓和百倍的努力,還要經歷種種的神通劫和修行劫,其中之辛苦,可想而和,我雖然沒有經歷過,但你可得有心理準備啊!”
樂中平見狀,趕緊道:“哎,你別多想,你又誤會啦,不是要趕你走,誰說要趕你走啦!你老師疼你還來不及,怎麼會趕你走呢?”
陸正登時如遭雷擊,心情從高峰跌落谷底,他還以爲自己聽錯啦,寒聲問道:“樂先生,怎麼啦?老師生氣了嗎?所以,所以他要趕我走嗎?”他心中無比的難受,腦子嗡嗡作響,整個人都有些傻了。
“啊!”陸正驚呼一聲,樂先生說出的事一件比一件嚇人,忙道:“心兒要去哪兒?”
陸正臉上一紅,咬着下脣,無聲的點了點頭。
樂中平起身一振衣袖,不以爲然道:“八苦和尚無非是怕你執殺成仇,墮入邪路罷了。其實唐小九對你如此恩義深重,這樣的仇還忍着不去報,難道不是另外一種執着嗎!和尚的話,你只聽一半就好啦!”
樂中平一愣,面上露出些尷尬,他咳嗽了幾聲,道:“陸正啊,我也不是專門爲了聽唐小九的故事纔過來找你的,其實是有些事,恐怕不得不告訴你了。再過三天,我和你老師就要準備治你的六識陰毒了。”
終於要治療自己的六識陰毒了嗎!這是好事啊?怎麼樂先生反而一臉凝重。陸正心中打起鼓來,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道:“樂先生,你別擔心,我早有準備啦。如果你沒什麼把握也沒關係,反正我這條小命也是撿來的。其實早就應該死在青龍寺啦,所以就算治不好也沒關係的。”
樂中平道:“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你雖然捨不得,我和你老師也捨不得啊,只怕心兒會比你還要早離開這裡呢。”
樂中平聽得他語氣中的哀傷,忍不住伸手**他的腦袋,嘆了口氣道:“陸正,你不要難過,很多事我和你老師也是身不由己。只不過現在你還不能明白,但是你要知道,我和你老師都沒有把你當外人,這曰月廬就是你的家。以後等你學成了神通,可以隨時回曰月廬來啊!”
陸正稍微鬆了口氣,但一顆心還是懸在半空,急道:“樂先生,你今天說話怎麼一驚一乍的,已經連着嚇了我好幾次啦!那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啊,如果不是老師要趕我走,爲什麼我要離開曰月廬呢?”
“呃,這個嘛,呃……”樂先生卻仍是支支吾吾的,似乎對某件事十分猶豫爲難,不好開口,忽然找出一句話來道:“陸正,你很想學神通法術是嗎?”
樂先生笑了笑,道:“傻小子,心兒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回她自己的家翠屏山啊!你也知道心兒的媽媽原本就是爲了讓心兒避開一些事端,才把心兒送到草廬來的。現在那些事情早已平息了,心兒自然要回家去啦!總不能一輩子都待在這裡吧。不要太難過,你要知道,今曰的離別,爲的是將來的重聚。”
原來不僅自己要走,心兒竟然也要走,而且會比自己還要早,陸正心裡頓時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樂先生說的幾件事,每一件都讓他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他覺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停住了,腦子裡空空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慌亂間匆匆跟樂先生行了一禮,就埋頭往自己的種春居跑回去了。
樂中平站在原地看陸正跑去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這時一個身影在他背後說道:“也難爲這孩子了,人生真是不從容啊!”又有一個人從亭子裡走了出來。
倘若陸正在的話,只怕要被嚇一跳,來的人竟然是老師李儀,但是發出的聲音卻是樂中平的聲音。更離奇的是,這個‘李儀’走到樂中平身前,卻說道:“中規啊,想不到你比我還早來一步。”
而原來的那個跟陸正說話的‘樂中平’突然身子一晃,形容開始發生變化,慢慢露出了李儀的面容,原來剛纔的這個樂中平竟然是李儀幻化而成的。而同時這個剛剛從亭子中走出的‘李儀’也在走下臺階的瞬間,變成了樂中平的模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