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能夠無恙,渺渺自然是開心,但是轉念間她就想到了一事,令她所有的興奮之感都被壓了下去。她看着李儀,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道:“李先生,既然陸正他不久之後就會沒事,那麼你現身來見我,應該不只是爲了請我喝一杯茶吧。”
李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道:“你倒是挺聰明的,那你猜得出我找你的意圖嗎?”。
渺渺冷笑一聲,道:“反正您不會是特地爲了我。”
李儀道:“我跟你非親非故,也沒有什麼瓜葛,當然不是爲了你而現身。”
渺渺沒想到李儀竟然這麼痛快就承認了,仔細一想,這話說得也十分有道理,正要繼續聽下文。沒想到李儀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而是靜靜地看着遠處水面上不斷翻涌而起的水泡,慢慢啜飲着杯中的雪蓮茶。
渺渺不知道李儀爲什麼突然停下來,想來想去,李儀必然還是爲了風琳纔會找到自己。他既然說到陸正不多久就會再度現身,那麼到時候他會如何看待自己,是不是還會記得與自己在蠻荒之中相處的三年?究竟會做出怎麼樣的選擇,是不是會離開自己去找風琳呢?渺渺都不敢去想,也想不清楚,但是唯一認定的就是自己絕對不可能輕易放手,想必李儀也是十分清楚這一點,所以才現身想要勸阻自己的吧。畢竟就如他所說,跟自己是非親非故,但是風琳卻是他的弟子。 於是渺渺深吸一口氣。道:“李先生,如果你是想勸我離開陸正,那你就不用白費口舌了。我是絕對不會這樣做的,就算陸正心裡沒有我,想要跟風琳在一起。我也會想盡辦法把他奪過來,因爲我喜歡他,他是給了我面容的人。不管這張臉是不是風琳的,我只知道這是我的臉,陸正也是我一定要的得到的人。李先生,您是修行人。做事將規矩。但我是狐妖,不會守你們修行人的規矩,只要是我想做的,我就會去做。我想要得到的我就會努力去得到。不會因爲任何人改變我的想法!”
她這幾句話說得堅定而鏗鏘。一口氣把心裡的話都說了出來,一點兒也不怕得罪了李儀。說完之後,小臉漲的通紅。顯得十分激動。
李儀此時正好喝完了雪蓮茶,手中冰雕茶杯在手心融化成水,杯中的雪蕊和蓮子心早已化成了茶汁不見,並沒有茶渣留下。李儀將手中的冰水灑落,絲毫沒有被渺渺的情緒帶動,仍舊是那麼淡然,道:“我當然知道你是狐妖,而且是千心狐,剛纔我就跟你說了,千心狐一族的命運艱難。若是不是所愛,則一生無法顯出自我面目。而得見所愛,所形成的面容卻是他人所愛。老天造化之離奇,玄妙難測,莫過於此。” 李儀說到此,渺渺冷哼一聲。正好此時又有一條冰肌玉骨魚躍出水面,李儀不再繼續說千心狐的話,轉而道:“世間號稱能夠捕到冰肌玉骨魚的人,不過都是捉到了幻影罷了,只是這幻影也能如其他的魚一樣,讓人能夠食用,嚐到其肉的滋味,但說白了不過就是一點幻覺罷了。因此這冰肌玉骨魚有另外一個名字,號稱抓不住的魚,也稱不存在的魚。”
渺渺聽見李儀換了話頭,也不繼續追究,而是反問道:“哦,那我很想知道,你先生你曾經抓住過冰肌玉骨魚嗎?”。
李儀臉上現出回憶的表情,道:“當陸正還在日月廬的時候,我曾經來此地抓過此魚給陸正和風琳吃。此魚食用之法,不可用煎炸烹煮烤等任何一種,也不可用油鹽醬醋辛等任何調味,只能將之切成薄片,食用之時在醇香美酒之中浸泡片刻,然後送入口中,滋味之絕,是李某平生吃到過的魚中第一絕味。不過李某所捉到的冰肌玉骨魚也不過是此魚所成的幻象罷了,但是用來食用與真魚無異!”
李儀聽了這話,卻不急躁,而是淡然道:“未來之事,盡在你手。究竟屆時你會怎麼樣做,只怕連你自己也不知道。李某今天對你所言,也不過是你未來面臨此事時的其中一個念頭罷了。我無意強求你做什麼,只是想提醒你一句,當我的弟子風琳的性命在你手上的時候,我另一個弟子陸正也在你的手上!”
渺渺聽了這話,瞳孔猛然一縮,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住了。此時湖面之上又傳來魚兒出水的聲音,李儀站起身來,向前走出兩步一揮手,頓時那條魚兒立即飛來,落在了他的手中。李儀拿着這冰肌玉骨魚迴轉來到渺渺身前,重新坐回草墊子上,然後將這魚放在了案子上。那魚也不知被他施了什麼法術,老老實實躺在案上,一動也不動。
竟然連李儀都沒有抓住過冰肌玉骨魚的真身,渺渺倒是有些意外,道:“怎麼?以李先生您的本事都抓不住這冰肌玉骨魚嗎?那我倒是想請教一下,這天地之間還有誰能夠抓到這種魚了。”
渺渺一聽,一下子要起身走開,卻被李儀攔住,道:“稍安勿躁,我並不是要勸你離開陸正,相反我只是想請你,有朝一日,倘若我弟子風琳的性命在你手上,希望你能夠放過她。”
渺渺問道:“李先生,我說了,渺渺不過是蠻荒之中一隻狐妖罷了,不識禮儀,不知進退,現在您的茶我也喝了,您要是有什麼話想說的就請現在直接說清楚吧,如果是沒有的話,那我就告辭了,還請不要在爲難捉弄,讓我上不了岸。”
渺渺聽他在這冰肌玉骨魚上扯了半天,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說什麼,但是堂堂日月廬的通神二聖之一,怎麼會無端現身與自己說這樣一番怪話呢?只怕是必有其中深意,只是自己一時不能領會罷了。
李儀道:“回頭就能上岸,你上不了岸並不是我的緣故。實話對你說了吧,你想的沒錯,李某現身見你一面,是爲了我的弟子風琳。”
渺渺還是第一次那麼近距離看清楚這冰肌玉骨魚,透明的魚肉之中看見綠色的骨頭,顯得十分奇異。但是怎麼看也不覺得眼前的魚竟然是一種幻象而已。渺渺看了一會兒,擡起頭,笑了兩聲,道:“李先生,您是要請我吃魚嗎?還是想用這條魚來收買我,放你弟子一馬?”
李儀忽然嘆了口氣,道:“你一定很奇怪,我爲什麼不一開始就對你道明來意。其實我這個化身也是因機緣而出現,我自己也並不知道會有這個化身。但是既然有了這個化身。又從你身上看見了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我自然要做出一定的努力。只是三生自有定數,也不是我所能輕易更改。入了脫天境,才能看過去、現在、未來的因果,但是看得清了卻不能插手,否則再入天地,攪亂洪荒,只怕不僅不能如願,還要付出更大的代價。既然我弟子之事,恰好與你有關。我出言提醒。不僅是爲我弟子留下一線生機,同時自然也是點化於你。何況不久之後此一化身便會入滅,如此作爲,也不算違背因果。”
李儀搖搖頭道:“若是想要嘗一嘗此魚之味道,那抓住幻象足以,李某隻是爲了口腹之慾來捉這魚罷了,又何必多此一舉去抓真魚。”
渺渺放聲嬌笑了起來,直笑得前俯後仰,然後突兀的停止笑聲,盯住了李儀道:“李先生,您跟一隻狐妖講慈悲嗎?是不是可笑了一點?我告訴你,假如風琳落在我的手上,我告訴你我會怎麼做。我會毫不猶豫的把她殺死,你知道嗎?在蠻荒之中的妖物,哪有將搶奪自己地盤的其他生靈放走的道理!”…
李儀忽然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他道:“這條魚不是風琳,而是陸正!”
李儀這話是什麼意思,渺渺聽得下了一跳,敢情是李儀覺得自己會爲了陸正而害死風琳嗎?她心中一氣,冷笑道:“李先生如果爲此擔心,那何不現在就殺了我。這樣豈不是立即就成全了你一對好弟子。”
渺渺聽得這番話。卻是完全不明白李儀的意思。但是聽得出一個意思。那就是李儀似乎看見了未來的一些事情,自己牽扯到風琳的生死之事,又因爲某些境界的緣故。不能直接插手干預,只能如此現身提點。
渺渺沒聽懂:“什麼?”
李儀看着案子上的魚,緩緩道:“不久之後,陸正就要被你從萬物之中喚出來了,只是那時候的陸正,卻已經不是之前的陸正,過去的一切他都會忘記,只會記得跟你相處時候發生的一切。因爲他的過去之心隱藏起來,剩下的七情只是與你感應,既然是被你的七情召喚而出,所以當他再出之後只會記得你!就好像這冰肌玉骨魚一樣,真正的魚藏在了水底,而即將出來的是躍出水面的幻象罷了!”
渺渺聽得愣在那裡,完全反應不過來,一個只記得自己的陸正,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如果是從她的私心來說,這樣的陸正自然是她所夢寐以求的。這樣一來,她的心裡只有他,而他的心裡也只有她,不正是她所渴望的嗎?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渺渺心裡卻只有吃驚,而沒有喜悅之感,而且心中亂哄哄的,幾乎沒有辦法思考了。
李儀見她愣在那裡,又繼續道:“但是你要知道,他並不是換了一個人,過去的一切也都在,只是忘記了,並不是從未發生。若是捨棄了過去,陸正便不是陸正。要想他成爲真正的陸正,他就必須找回自己的過去。
我愛吃這冰肌玉骨魚,只是喜歡這魚肉的滋味,所以只擁有幻象無妨,但是你呢?要把這幻象當成是水底真正的冰肌玉骨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