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止一對田成忌和郝成妍的指點沒有任何的保留,但是每一處都是點到爲止,並不求將玄妙說盡,而是在關口出指點。這樣做極有分寸,不僅體現出他的修爲境界高超,而且更於行事之中極知火候。要知道修行界之中有一句話,正所謂法訣好得,明師難求。正是說哪怕有再好的法訣,倘若沒有真正明眼的師父教授,弟子只怕也無法在修行之中有所成就。
由此一來,一路上田成忌聊的閒話倒是越來越少,對於陸前輩的請教卻是越來越多。他們三人的師父申無命是個脾氣急躁的人,自己修行已達知命境界,是修行界之中一個十足的高人了,對弟子要求極高,但可惜卻沒有多少耐心,督促鞭策多而細心指點少,又崇尚勤奮修行,謂以勤補拙。因此對於御風訣之中的種種玄妙和境界講得並不太多,要求弟子自悟摸索,然後由他檢視。倘若並無精進,則是不由分說便是劈頭蓋臉一頓痛罵,就連郝成妍這個女弟子也不例外,田成忌和褚成悔就更不用說了。因此他們三人平時多不敢惹師父生氣,又不敢懈怠,只是一味埋頭用功,不得已只好私下裡相互切磋。許多時候走岔了路也不知道,往往要等到錯誤既成,被申無命發現之後,一頓痛罵之下才恍然大悟。這樣的修行,自然是走了一條彎彎曲曲前進的道路,犯了許多本不必要的錯誤。不過福禍相成,他們從中也得到許多磨練。修行基礎打得十分穩固。
修行之道,本是智行相應之事,需要由行得智,由智得行,尤其在邁入知心境後,智慧得發,見事有解。在知道境之前,都需要師父的悉心指點,步步把關,哪裡是一味盲修瞎練能成的呢?但是田成忌等人對申無命由敬而生畏。哪裡還敢去問呢?就算是硬着頭皮去問了。往往也是一頓痛罵罷了。
相比之下,這位陸前輩可大不同多了,不僅對他們問什麼都不會生氣,而且指點的又高明。讓他們對於許多不解之處都茅塞頓開。豁然貫通。心中的那一個感激之情就不用說了。尤其是郝成妍,簡直恨不得永遠陪伴在這位陸前輩的身邊。田成忌倒是覺得師妹的眉梢眼角的心思,心中微微嘆息。但也無可奈何。他知道褚成悔對郝成妍素來有情,郝成妍也是心知肚明,只是始終不對褚成悔假以顏色,但又待之以師兄妹之禮,自然讓褚成悔感受到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得對她開口。現在褚成悔賭氣落在一邊,除了陸前輩對妖物的態度之外,更重要的是郝成妍對陸前輩的心意纔是一個最大的緣故。但田成忌也看在眼裡,這位陸前輩胸中光風霽月,應該對郝成妍並沒有什麼意思。只怕這個師妹是要情懷空投了。
這一天天色已近黃昏,一行人來到一座大山前,領先的田成忌和褚成悔默契的停下了腳步,褚成悔先自一頭鑽到林子裡去找吃的了。田成忌則回頭對着落在後面的陸止一郝成妍道:“陸前輩,前面就是大塊山,過了這座山就是風宗的地界所在了,再有半日的路程,我們就到不死神谷啦!”
陸止一向前一步,看了看眼前的大山,夕陽遍灑下萬物的灰影,昏黃的晚霞之下,只見此山形狀甚爲特殊,從山腰往上至於山峰的一截卻是不見了,只剩下山腰往下一截,宛如一個巨大的平臺一般。陸止一神念感應之下,發覺此山之下不僅地氣盡失,更毫無一絲山氣,因此山腰四周還有些稀稀拉拉的草木,平臺之上卻是寸草不生。這樣的大山,顯然不是天生地成,而是經過人爲修整的緣故,只怕就是風宗之人所爲。
果然,田成忌在一旁道:“陸前輩,不知道您是否聽過明月山?”
陸止一‘啊’地一聲叫了出來,指着那大塊山道:“這就是被象帝先前輩截斷的那座山,怪不得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田成忌道:“正是,自從數十年前象師叔截山而去之後,這座山便荒了,始終不生寸草。”
陸止一點頭道:“一劍斷峰不算難事,難的是一劍之下還斬去了此山山氣,此地地氣,而且並不是毀壞,是將山氣和地氣收走,聚攏在截走的明月山之中,象前輩的手段實在是高明無比。之前有幸上明月山一遊,想不到沒多久便來到了這明月山落地之處。”
陸止一正和田成忌說話,發覺郝成妍有所異樣,道:“咦?你的神氣怎麼如此混亂?”田成忌回頭一看,發現師妹臉色慘白,搖搖欲墜,連忙上前扶住她,發現她手心冰涼。愣愣出神。急道:“師妹,師妹,你怎麼啦?”
田成忌忙道:“前輩,怎麼能讓您來烤!”
田成忌皺眉道:“你不好好看着兔子,怎麼還反倒怪我生火了。”
田成忌和郝成妍一聽,一齊吃了一驚。郝成妍道:“陸前輩,您剛纔是說您上過明月山,見過象師叔嗎?”。
田成忌一愣,這才明白師弟分明是在說自己不該胡亂把陸止一請去不死神谷,他心裡也不服氣,道:“兔子就在你的手裡,是遠是近都是你自己看着辦,就算我加柴多了火力猛,自己不知道該怎麼進退嗎?”。
田成忌還要再說什麼,卻不知怎麼說,只好作罷。不一會兒,太陽整個落下山去,一行人找尋了一處休息之所,生起了一個火堆,圍着火堆坐着。平常這個時候,是他們話最多的時候,但是今天卻是誰也沒有說話,氣氛顯得十分詭異。郝成妍低着頭,默默坐着,看着篝火發愣。田成忌握着一根樹枝,撥動篝火,時不時加一根柴火。褚成悔打了兩隻兔子,在山泉中洗剝乾淨了,用樹枝穿了慢慢在火裡烤着,目光卻不時向一旁的郝成妍和陸止一瞟過去。
田成忌有些激動道:“象師叔在修行界名聞數十年,但一直沒有回過風宗,我們這一代弟子心中對這位師叔雖然仰慕已久,卻是從來沒有誰見過他。更沒聽說修行界有人上過明月山。想不到前輩居然跟象師叔結識,如今又出手了救了我們,看來前輩與我們風宗果然有緣。”
褚成悔也道:“就是,這本是我該的,輪不到前輩您!”說着,就要去拿地上的另一隻兔子,卻是拿了個空。那兔子凌空飛起,穩穩落在了陸止一的手裡。
聽到這裡,郝成妍臉上的笑意頓時凝固了,一時間彷彿置身別樣天地之中,耳邊一遍又一遍嗡然迴響着陸止一的那句‘我與我之所愛’。他已經有了所愛之人,而且他們還感動得相思鷂現世!郝成妍忽然覺得整顆心都糾結了起來,身子微微一晃幾乎站立不住,之後陸止一說了什麼就再也沒有聽到了。
褚成悔沒聽明白:“什麼?”
陸止一微微一笑道:“也沒什麼,只不過當時我與我之所愛在一起,見到了相思鷂現世,之後便見象前輩現身,他是追逐相思鷂而來,因此我們有幸上了明月山一趟……”
褚成悔道:“分明就是你在加柴,怎麼不怪你?你要是不胡亂加柴,這火怎麼會燒的那麼厲害!”
之前他捉到野兔回來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勁,郝成妍不知爲什麼好像哭過,眼圈紅紅的。他幾次私下裡用眼神詢問田成忌,田成忌都裝作沒看見,讓他十分氣惱,左思右想之下,一定是這個陸止一不知怎麼欺負了郝成妍,不然的話,好端端的她怎麼會哭。他本想去質問陸止一,但又怕更加惹急了郝成妍,只好悶着一肚子火坐在那裡。
陸止一伸手一指篝火,道:“兔子烤焦了!”
陸止一點頭道:“有過一面之緣,還承蒙象前輩賜予一對通天徹地角,當時他以劍光幻境考驗我,我沒能破解。”
陸止一道:“她心裡不好過,就讓她去吧。”
郝成妍道:“陸前輩,您是怎麼上的明月山呢?發生了什麼事,能講給我……們聽聽嗎?”。這幾日她心裡常想着要是自己和陸前輩是獨處就好了,說話之時不覺便想說成講給她聽,差點就把田成忌給忘了,當下眼中閃過一絲羞意。
衆人這纔回過神來,頓時聞到一股子焦糊的味道,正是來自褚成悔手中的烤兔子。褚成悔連忙將兔子從篝火裡拿出來一看,之間半邊兔子已經黑了,眼見是不能入口了。他恨恨地將兔子往地上一丟,鼻子裡哼得一聲,道:“師兄,你加這麼多柴幹什麼,這生的什麼火,這麼猛怎麼烤兔子!”
褚成悔被這話一噎,一時不知怎麼回嘴。陸止一在一旁聽得他們吵架,語帶雙關,含沙射影,笑道:“看樣子都是這兔子的罪過,現在這隻一半已經燒焦了,還有另一隻就讓我親自來烤吧!”
而陸止一則是一如既往的神色如常,火光映着他的面目,顯得十分平靜自然。褚成悔幾次把眼睛瞪過去,他都是報以微微一笑。瞪得次數多了,陸止一終於說話了,他道:“焦了!”
田成忌擔憂道:“前輩。我師妹她……”
郝成妍回過神來,忙說了一句:“師兄。我沒事。我去撿些柴來生火!”便匆匆走開了。田成忌聽她聲音顫抖。就快要哭出來了,剛想要叫住她,卻被陸止一攔住。
褚成悔踏前一步,伸手道:“還給我?”
陸止一拿着兔子衝他一晃,褚成悔一急縱身撲了上去。田成忌頓時色變,郝成妍也是驚呼一聲,去見褚成悔怎麼撲出去的仍是怎麼退了回來,老老實實地坐回了原位。這一撲一坐之間,帶起一股疾風,吹得篝火呼呼有聲。
褚成悔還想再搶,一動身卻發現自己動不了了,大驚失色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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