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陸正認出了自己,‘赤靈’呵呵一笑,道:“臭小子,看來一場分別,你總算還沒把什麼都忘了。”
陸正一聽這話,確定眼前的就是玉佩之中的白衣人師父,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進入了赤靈的肉身,但還是趕緊上前跪拜,行的是拜見師尊的大禮。
以往陸正和白衣人兩人相見相談都是在神念感應之中,說起來這還是陸正第一次真正與白衣人師父相見呢!不過,他在神念感應之中所見乃是白衣人師父的背影,而現在眼前所見則是赤靈的面容,歸根到底他還是沒有見到白衣人師父的真容。
但陸正只顧着拜見師父,忘記了自己元神已然受傷,形神不能相守,身子才一動想要向白衣人師父跪拜卻是一個趔趄差點直接摔到在地。堂堂一位知道境高手,居然連站也站不穩了,這元神之傷真是好生奇怪。
幸好‘赤靈’眼** ..疾手快,立即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將他攙扶在一塊石頭上坐下,道:“陸老弟,你受傷嚴重,還是先坐下吧。”
這一回卻是真正的赤靈在對自己說話了,果然白衣人師父沒有騙自己,他只是借赤靈肉身一用,可不是奪了赤靈的肉身。眼前明明是赤靈之身卻是白衣人之心,聲音是赤靈而口吻卻是白衣人師父,陸正心中多少有些許怪異之感,但仍是感激地道:“赤靈大哥,真是有勞你了!想必這些年以來,你一定和師父一起四處奔波找我了!”赤靈道:“陸老弟,咱們之間說這話就太見外了,且不說你對赤焰豹一族的恩德。就是對我,當初若不是你將我護送至建木林,我今天又怎麼還能好端端的在這裡。不過話說回來。老弟你這三年到底去哪兒了,簡直就跟在這天地之間消失了一樣,連一點兒痕跡都沒有。我都以爲你已經死了,只有前輩一直認定你還活着。我們幾乎走遍了整個修行界都找不到你,到最後實在沒辦法只有去人間繼續找你,但是在人間各處轉悠了整整一年。也是沒有任何結果。後來聽說修行界天意花降世,前輩說你一定會出現,這才匆匆趕回來,沒想到你真的現身了。”
看樣子自己從建木林離開之後,赤靈和白衣人師父爲了找到自己,經歷了許多他想象不到的曲折奔波。白衣人師父身在玉佩之中無法自主行動,想必因此纔不得不找上赤靈。而赤靈乃是一頭赤焰豹妖,行走在修行界各處,可想而知是冒了多大的風險。陸正心裡又是感動。又是愧疚,但至於自己到底去了哪兒,這可怎麼回答他們纔好呢?陸正頓時想起自己陸止一這個名字,緊接着便想起了渺渺,有些不好意思道:“赤靈大哥,實在是一言難盡啊。說實話,這三年之中我也是糊里糊塗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兒。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我。哎,總之是一團亂七八糟。”
赤靈聽得糊塗。不明白什麼叫是我又不是我,正要詢問清楚。但這時白衣人借他的口說道:“哦,是你又不是你?呵呵,建木林一別,想不到再見你時,你已經突破知道境。成就知命境界。這等結果雖在我意料之中,但是其中變化卻大大出乎我的所料之外。”
陸正一愣,道:“知命境?師父您說我已經突破了知命境了嗎?怎麼我自己怎麼一點兒也沒有察覺?”…
白衣人忍不住笑道:“察覺?你要察覺什麼?在雷澤之中煉化了九霄神雷不說,而且還煉化了天命花,你以爲若不是你有了知命的成就。能夠將這兩大天地之間至爲神妙之物煉化入肉身之中嗎?若非如此,你以爲你還能在那麼多法力圍攻之下活下來?”
白衣人咳嗽一聲。轉身來回走了幾步,這才問道:“陸正,你真的確定那黑甲妖物就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九哥唐小九嗎?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懷疑那是黑甲施展的妖術,故意使你看見的幻相嗎?”。
白衣人說到這裡的時候,陸正卻聯想起了別的事情,正是葉小秋和頓悟空靈說起的混沌之妖的命運。他們作爲混沌之妖也能夠長生,但是每隔一段時間卻不得不以各種各樣的方式進行着生滅變化,始終無法進入真正的超脫之道。所以在許多混沌之妖眼中看來,自己不過是天地得以長生的工具罷了,受到天地的玩弄,不僅如此,就算是普通之妖雖然能夠修成神通法術,但也始終都是不可能入修行劫。成就長生之境的。
萬物有變化,對於人來說便是有生死。修行到了知命境能洞徹萬物變化,其實就是了悟人的生死之道。但也僅僅只是生死,卻不能主宰生死,仍是爲天地所主。那麼要能夠超脫生死,便只有繼續向上修行,破命知天。在修行人之中,知命境這一關也叫破生死關,而接下去的入知天境纔算是真正入長生之道之始,所以稱爲叩關問天!陸正,入了知命境,你也算有資格可以問天之人了。”
雖然是對着白衣人問出這句話,但陸正卻根本沒想要白衣人來回答,他十分激動,眼角閃爍着點點淚花,不停唸叨着太好了,然後仰頭一閉眼,兩行熱淚就從眼角滾落了下來。淚珠子一顆接着一顆,始終不停從他的眼睛裡流出來,好像永遠流不完似的。
白衣人見陸正一邊聽,一邊若有所思的樣子,臉上除了因爲元神之傷顯得十分疲憊之外,臉色始終都是十分淡然,對於聽見自己已經成就知命境竟沒有絲毫過分喜悅之情,就好像他本來就是一位已到達一層境界數十年的高人一樣。不由心中暗歎,想不到這臭小子竟有這樣的心境修爲。但同時又想起。即便是這樣的心境,卻會因爲風琳那女孩之故令他造成這樣的元神之傷,強行將那件事從神念之中散去,忘記一切……哎,此事拖得越晚越是不利啊,自己是不是該點破這一層,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呢?
白衣人點了點頭,道:“不過你也別高興的太早,所謂天地生我即是命,修行入了知命境便知此身何來,更知此身爲何而來,這一層關口的機緣你卻還沒到。但僅從修行來說,入了知命境便是求證萬物變化之極,繼而明悟萬物變化之道,洞徹天地如何生我,這一步你卻比其他的修行人做得不能再好了。修行之道只有突破到了這一步,纔可以叩關問天,繼續上求。”
從這一點來說,同爲天地所生,修行人能夠進入真正的脫天境,達到永恆的超脫自在,也就是所謂長生久視之境。而偏偏妖物卻不能,這不正是天地的不公與歧視嗎?也難怪那些妖物會覺得修行人便是天地的化身。是他們所針對天地而想要剷除的對象了。但是究竟天地爲什麼不讓妖物入解脫境呢?這一點當然不是他現在所能想清楚的了,果真是天地在戲弄妖物嗎》陸正隱隱覺得,只怕未必如此。
陸正有些欣喜道:“這麼說我是真的修至知命境了?”
眼淚雖然在流,但是陸正卻沒有發出一點兒哭聲。這個山洞比較昏暗,沒有一點兒光線,陸正和白衣人就被黑暗包裹着、吞沒着。面對此情此景,白衣人也好,赤靈也罷,他們誰也沒有再說話,既不回答陸正的話,也沒有勸解阻止,只是任由陸正在這黑暗的山洞之中,默默流出了無數的眼淚。
白衣人道:“修行之道在乎超脫,在無所倚仗,更無所拘束,若爲萬物所拘束,豈算超脫。人既爲天地所生,是爲萬物之一,便不得不隨萬物同受變化。萬物變則人不得不變,萬物化則人不得不化。但萬物變化亦非萬物自己變化,修行人求證萬物變化之極可見萬物變化之因在天地。天地有生生不息之道,萬物方有生生滅滅之變化。
其實三年前在黑甲攻上玄都山的時候,我聽那黑甲已說話的口吻、動作,就已經懷疑過他會不會就是九哥,但那時候只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應,弟子也不敢真的肯定。後來又聽說黑甲妖物起碼是數百年的妖物,想到九哥分明被蛇妖帶走殺死,怎麼可能無緣無故變成那麼厲害的妖物黑甲,所以才放下了那個模糊的念頭,以爲是我太過思念九哥了,產生了癡念。
陸正說到此,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渾身微微顫抖不停,語氣也變得哽咽起來,顯得有些語無倫次,只聽他道:“……不過,太好了!九哥還活着,他還活着,這就太好了!師父,你說對不對?不管怎麼樣,只要他還活着,那就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
白衣人聽陸正這麼說,便知道那日自己對陸正做出的怪異舉動所猜測不錯,陸正果然是強行逼退散神念,斬去了一部分的記憶,而且就是從他見到唐小九之後開始的記憶。
但是我現在才知道我的感覺是對的,要是我當時早就知道……早知道……本來在他帶我去大雷音山的路上,我離他那麼近,但就是沒有把他認出來,這是我的問題,是我太對不起九哥了。連他就在我身邊,我都沒有認出來……”
“叩關問天?這是什麼意思?”陸正不解問道,他心裡想着別的事要問,但師父既然開口爲他講解修行,他也不好意思打斷話頭。
正當白衣人躊躇之際,陸正也逮着機會開口問道:“師父。弟子想問你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元神受創。關於那天在道海之上的事情,弟子是一點兒也都記不起來了。只記得那黑甲妖物不知爲什麼突然變成了九哥,接着之後又發生了什麼,我就全部都忘記了。師父,你當時既然在場,能告訴我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九哥他怎麼樣了?”他心中最關心的當然是唐小九的安危。
陸正輕輕搖了搖頭,然後以更輕的聲音道:“不會的,那就是九哥,弟子一定不會弄錯的!不瞞師父,如果您要弟子拿出什麼證據,弟子也是拿不出來的。但他就是九哥,在看見他的臉的時候,我心裡明明白白知道,他是真的沒有死。
也許誰也無法理解陸正此時究竟是怎樣一種心情。或者有人以爲陸正的眼淚之中包含着因爲唐小九變成了黑甲妖物,讓他對這樣的命運感到震驚和傷痛。但其實此時在陸正的心中,只有一個最純粹而簡單的念頭,那就是九哥還活着,他多麼感謝命運,感謝上蒼!這就是他所有淚水的意義,而這一份心情卻又是那麼深沉,那麼飽滿,已是無法多言,否則只會喚來更多的淚水。
寂靜之中,也不知時光過去了多久,淚水流下多少。最終還是陸正自己先收斂住了心情。在日月廬之中,老師李儀就教過他,凡物必有盡而事必有極,七情可發而不可縱。於是他也從這種心情之中漸漸地退了出來。
白衣人借用的是赤靈的肉身,赤靈身具紫火,雙眼乃是紫火之瞳,這讓白衣人在黑暗之中將陸正臉上最爲細微的表情也看得一清二楚。看着陸正的表情的時候,他不禁想起了那天在道海之上,當道門所有宗主以神器施展各種法術擊向黑甲之時,陸正忽然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震動所有在場之人。接着,便見他身形一化,擋在黑甲的面前,趕山鞭化出的巨大鞭影,直接落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