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夢境邊緣
要不要在清醒的情況下去看一眼自己的夢境邊緣是什麼模樣？
鄧肯面帶微笑說出來的話在雪莉聽着竟彷彿從黑暗深邃的海淵中傳出來的低沉引誘，她心中泛起一股戰慄，本能地牴觸着這個建議，卻又難以抑制地升起了一股衝動——
在這個已經摺磨了她十一年的噩夢中，在這間被鎖死的小屋外，在她十一年前不曾親眼去看過的那條街道上……到底會有什麼？
她下意識地輕輕吸了口氣，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小窗戶。
一種如枯血般暗淡的深紅色調充盈着小窗, 讓她看不到街道上的景象——在十一年前那個被大火映亮的清晨，她始終沒能向窗外看一眼，因而在這夢境中，那窗外的景象便都隱沒在混沌的光中，根本看不分明，就連這房間外面的客廳，她透過門口看出去也只有一片朦朧的黑暗。
夢境映照出的是她自己的記憶和認知, 十一年前她沒能逃出這個小屋, 十一年後的今天，她真的有可能從這個房間裡走出來麼？
“人真的可以在自己的夢境裡走動麼……”雪莉忍不住喃喃自語，“我根本不知道這外面有什麼……外面會不會是虛無一片？”
“夢境是人潛意識的映射，而人的潛意識往往會記住一些連自己都無法察覺的‘細節’, ”鄧肯的聲音從門口方向傳來, “或許你十一年前始終被困在這房間裡, 但窗外的光影, 聲音, 以及你通過‘直覺’記憶下來的東西，都填補在你的夢境裡，在這些細節中, 我們或許能窺看到些許線索。
“當然，決定權在伱，如果你拒絕，我也不會繼續窺探你的夢境——我會留在這, 放心，只要我還在, 這個噩夢就不會繼續，你安心睡覺, 明天仍會有晴朗的清晨。”
雪莉輕輕咬了咬嘴脣，隨後彷彿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下定決心：“我……想出去看看。”
“好，”鄧肯點了點頭，向旁邊側開身子讓開門口，“我和你一起。”
一個亞空間陰影，一個移動天災，主動開口表示要和自己走在一起——這本應是一場可怕的邀約，然而不知爲何，這一次雪莉卻突然鬆了口氣。
但轉念一想，這似乎又很正常——這裡畢竟只是雪莉的夢境，是她的記憶、認知與想象共同編織成的舞臺，而不是真的將一切帶回了十一年前。
突然，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她已經走到了這裡，卻猛然間意識到了自己真正在懼怕、牴觸的是什麼東西。
“雪莉，沒事，外面沒什麼可怕的，有也……看不出來了。”
雪莉突然停下了腳步。
那團灰燼輕聲呢喃着。
阿狗主動向前走去，探着頭朝街道方向看了看，隨後收回腦袋。
但他沒有看到任何可能跟太陽碎片有關的線索。
“……我……不想死……”
客廳中央的地面上，可以看到一片深深的抓痕。
“……我還是喜歡你剛纔直爽的樣子，”鄧肯嘴角抖了一下，其實他也被那灰燼的呢喃聲嚇了一跳，卻完全被雪莉這一聲咋呼給蓋了過去，而隨後，他的目光便落在了街道上那更多的灰燼堆上。
再往外，就是被火災吞噬的街道了。
輕聲、連綿而重疊的呢喃聲伴着街道上漂浮的灰燼與火星飄飄蕩蕩，傳入了他和雪莉的耳中。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在心底瀰漫開來，雪莉下意識地往阿狗身邊靠了靠，感覺肌肉都緊繃起來。
他仔細分辨了半天，突然向路邊的一堆灰燼走去。
她敢掄着一個惡魔獵犬去和邪教徒拼命，卻對這種純粹的詭異邪門缺乏抗性。
“雪莉？”阿狗注意到雪莉的猶豫，擡頭好奇地看了一眼。
街道上充斥着一層薄霧，稀薄暗紅的霧氣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房屋與路燈的輪廓，以及扭曲起伏的路面。
雪莉有些意外地看着幽邃獵犬那空洞的眼眶，她抿了抿嘴脣：“謝謝。”
“我不想死……”“救命……”“……回家……”“誰來幫幫忙……”
那是一堆扭曲的黑灰，中間夾雜着某些彷彿沒有燒盡的焦黑碎片，灰燼旁甚至尚有火星靜燃，若是仔細分辨，便可以依稀看出這團灰燼隱約呈現出一個蜷縮着的……“人”。
一種混沌朦朧的黑暗籠罩着略顯寒酸的小廳，就彷彿有一種揮不散的煙霧充斥在空間中，他看到了放在牆邊的木質架子以及客廳一側的桌椅，還有一座看起來很有年頭的掛鐘被掛在牆上，錶盤上的指針彷彿抖動的煙霧般模糊扭曲，在毫無意義地一圈圈飛轉。
“偵查，”阿狗沉聲說道, “我們正在進入夢境中的未知地帶……再往前，就是你記憶中不存在的區域了，理論上，這前面的事物將越來越傾向於你潛意識中的想象和強烈情感，而在恐懼作爲主導的情況下，這些想象和強烈情感往往會生成一些……不那麼友好的東西。”
鄧肯跟在雪莉身後，兩人一同跨過那小房間的木門，進入了雪莉童年記憶中的客廳。
除此之外，客廳中沒有血跡，沒有屍體，也沒有被火焚燒的痕跡——“火”似乎都侷限在外面的街道上，也可能單純是因爲在雪莉的潛意識中，火始終不曾蔓延到房間裡面。
阿狗也跟在他們身旁，幽邃獵犬顯得很緊張，一直在謹慎地關注四周，並且時不時做出側耳傾聽的模樣，關注着街道上是否有異常動靜。
雪莉緊緊咬着嘴脣，彷彿沒有聽到阿狗的話，她死死盯着大門外的街道，看着那片被扭曲紅光充斥的薄霧，感覺全身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根神經都在緊繃，退縮，恐懼。
街道上的火已經熄滅了，只餘下焚燒過後的痕跡，無處不在的灰燼和街道角落那些可疑的熔堆證明着大火的真實存在。
鄧肯盯着那灰燼看了半天，慢慢彎下腰，側耳聆聽——
帶着這樣的念頭，他跟在雪莉身旁慢慢走過了這條被大火焚燒過後的街道。
細小的火星和塵埃、灰燼在空氣中漂浮着，夾雜着嗆鼻的氣味。
更何況，這還是她自己的噩夢——人最難對抗的，永遠是自己心中的恐怖。
她彷彿看到了自己那出門之後便再未歸還的父母，看到他們就倒在家門前，她甚至不敢去想象那會是怎樣的景象，不敢想象自己一步踏出去會發生什麼事情。
而在他身後緊跟着的雪莉也聽到了這聲呢喃，女孩的反應更加直白一點：
“我X的這TM什麼玩意兒？！”
就在剛纔，他彷彿聽到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自己耳旁呢喃着什麼東西。
然後，她聽到了鎖鏈輕響的動靜。
“略懂一點，”阿狗晃晃腦袋，“我好歹也是正統的幽邃惡魔……”
鄧肯微微睜大了眼睛。
雪莉很驚訝：“阿狗你連這都懂？”
這扇門破了個大洞，只餘下門框以及一點殘破的木片還掛在門框上面，顯然也是幽邃獵犬的傑作。
遠方的建築物在霧氣中不正常地抖動着，它們已經在那場大火中被燒成框架，呈現出漆黑或暗紅的色調，邊緣宛若不定形的火焰般顫動，時不時還有噼噼啪啪的爆裂聲從不知何處傳來，就彷彿大火仍然在看不到的地方蔓延。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在和邪神共處的過程中漸染瘋狂。
鄧肯卻沒有在意雪莉和阿狗的交談，他正在注意觀察着客廳中是否有什麼線索。
就好像在這無休止的黑暗噩夢中突然出現了一簇溫暖的光，讓自己可以稍微放鬆下來。
鄧肯微微回頭，雪莉便趕緊又調整了一下措辭：“額，我的意思是這好可怕哦……”
他們穿過客廳，來到了大門前。
那是當年的阿狗闖進來時留下的痕跡。
鄧肯微微皺起了眉。
鄧肯皺着眉擺了擺手，側耳傾聽着周圍的動靜。
雪莉見狀有些好奇：“阿狗你在幹什麼？”
雪莉驚訝地回過頭：“鄧肯先生？”
隨後她便一步踏出，踏出了自己十一年前的家門。
但就在這時，她卻突然困惑了一下：
這真的是自己的噩夢麼？
這真的純粹就是個夢境麼？在這已經遠離自己記憶和認知的“夢境邊緣”，爲什麼會出現這些她壓根不該接觸過也想象不到的“呼救聲”？
雪莉下意識地看向鄧肯，卻看到後者也正將視線轉過來，那雙深邃的眼睛中充滿審視與思考。
“這可能不單純是個夢境。”
鄧肯沉聲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