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詹是何許人也,他承諾的事必然是能夠辦到的。既然得了承諾,那便儘快讓唐糖知道的好,好讓她安下心來。心裡想着唐糖能夠心想事成,我也由衷地替她高興。匆匆來到唐糖的住所,僕人領我上樓,一開門,便見着唐糖坐在牀沿上淚流不止,整個眼睛都哭得紅腫。
我輕聲告訴僕人讓她先下去,便躡手躡腳地來到唐糖身旁,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笑着打趣道:“傻丫頭,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有什麼大不了的?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聽我出聲,她這才發現我來到了她的身旁,“竹子……”見着我,她反而哭得更加劇烈,然後一把抱住我,“怎麼辦,怎麼辦?”搖着我反覆的問道。
聽她哭得難耐,我卻笑了起來,撫着她的頭道:“傻丫頭,什麼怎麼辦?給你說個好消息,他答應處理好這件事了,所以,你不用擔心,凡事交給他去做,你就等着他來娶你吧!”
“竹子,不可能了,我爸說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的!”唐糖聽我如此說,不但沒有轉悲爲喜,反而哭得更甚。
“你爸是嚇唬你的,”我颳了刮她翹挺的鼻子道,“誰讓你這麼不聽話!對!就是應該好好嚇唬嚇唬你!”
“竹子,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唐糖說道,聲音很是疲憊,她擡眼看着我,眼底滿是憂鬱和哀傷,這樣的眼神很難在她身上看到。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見唐糖說得慎重,我的神經也繃緊起來。
“我們兩家在生意上有些有些矛盾,我爸自來不喜歡他,這些我早就知道,想來無非是些錢財的事,也無所謂,”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抹了抹臉上的眼淚,看着楚楚可憐,“但是今天我爸告訴我,我堂兄死了……而且是他殺死的……”說到此,唐糖用手捂住臉,難以抑制地大哭起來。
“你堂兄?是呂詹殺的?”我一聽也頓時愕然,若是普通幫派糾葛,大家可以化干戈爲玉帛,但若是牽扯上人命,在江湖道上看來,可就是血債血償,這可如何是好?
“嗯,竹子,”唐糖抱住我哭個不止。我看着她傷心難過也十分不忍,於是說道:“人死不能復生,唐糖,你想開點。”
“不是,不是,我纔不是爲我堂兄傷心呢!他品性不端,又狗仗人世,不僅不幫家裡好好打理生意,還盡幹些吃裡爬外的勾當……我們早就不把他當自家人看待了……”聽唐糖如此說,我才知道她悲痛之所在,並不是因爲她堂兄的死,而是因爲殺死他堂兄的人是呂詹,而這個人,正是她想嫁的人。
“唐糖,你堂兄真是呂詹殺的?”我問道。
“千真萬確,聽說死得極其痛苦,被砍掉了雙腿,”唐糖說道,渾身有些發顫。
“砍掉雙腿?”我心中一愣,問道:“你堂兄叫什麼?”
“蘇扈山,我討厭他,我討厭他,”唐糖一邊仍在哭,一面叫囂道
。
我咬了咬牙,不知作何應答,事情竟是因我而起?
“我爸說了,不管我堂兄做了什麼,他畢竟是蘇家的人,殺他的人,就是與蘇江爲敵,和蘇家勢不兩立,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我和呂詹在一起的!”
我心下黯然,人命關天,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解決得了的。
“竹子,你說我怎麼辦?我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麼?”唐糖問我道。
“可是,你不是都已經和呂詹……”我難以啓齒,難道一個父親能夠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女兒受人唾棄?
唐糖一聽,也隨即想到自己的處境,一撲撲在牀上,嚷道:“我不活了,我不活了!竹子,我該怎麼辦?要是我爸真不允許我和他在一起,我真不想活了!”
“唐糖,不會的,”我安慰她道,“我……我雖然和呂當家的不熟悉,但我總聽人說,他是很厲害的人物,他一定有辦法讓你爸爸同意的。”
“真的嗎?”唐糖擡起頭來,眼裡放出希冀的色彩,像突然間看見了希望。
“曾經有人告訴我,他是我的天,會爲我遮風擋雨,”我看着她,發自內心地笑着說道,“唐糖,當你愛上一個人後,你就要相信他是你的天,能爲了你而變得無所不能!”
“無所不能?”唐糖重複地問過這一詞,面色有些驚訝,又像是憂鬱,還帶着疑惑,也似在思索。
“咚咚咚,”幾聲清脆的敲門聲響過,隨後門打開,一個清秀的小丫頭端着兩盤點心進了來,“小姐,這是老爺讓送上來的,您最喜歡吃的冰花酥和椰子圈。”
“不要不要,都拿出去!”唐糖任性地叫嚷道,然後抱住身旁的大熊,一頭倒在牀頭,不再說話。
“就擱那裡吧,”我指着沙發前的茶几說道,“唐糖一會兒吃。”
“嗯,”小丫頭答道,然後就小心翼翼地將兩盤點心放到桌子上。
“小姐,你還是吃點東西吧,要不對身體不好,”小丫頭擔心唐糖,也勸慰道,唐糖躺在牀上沒有理她。
“小姐,你是不是困了,我幫你把窗簾拉起來吧?”小丫頭說話間便要去拉窗簾。
唐糖沒有反應,我想此時她肯定不喜歡人打擾,於是過去對小丫頭說:“你先下去吧,我來就行!”
“淺小姐,我來吧,”小丫頭搶先一步把到窗戶旁就要將窗簾拉起來,她慌慌張張的舉動讓我感到有些奇怪,於是疑惑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沒什麼事!”小丫頭緊張地回答道。
“夢菊,下面發生什麼事了?”唐糖也感到小丫頭的語氣慌亂,坐起身來問道。
心下好奇,這才發覺樓下院中有些吵鬧,向窗外看去,透過鏤空大門,本應昏黃的路燈下卻燈火明亮,道路旁停靠着若干輛黑色轎車
。遠遠地看見,車旁還放置着許多綁着紅綢的大箱子,衣着光鮮的傭工也整齊地站在一旁,場面很是隆重,就是要大辦喜事的架式。
“唐糖,下面好多人,”我摸不透情況,疑惑地說道,唐糖聽到,也急急地走過來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夢菊,下面出了什麼事嗎?”對着窗外看了半晌,唐糖回神問夢菊道,不自覺地拉住她的手。
“沒,沒什麼事?”夢菊說道,可眼睛卻不敢正視唐糖。
“夢菊,”唐糖不再大小姐脾氣,而是可憐巴巴地央求道。
“小姐,老爺不讓說,”小丫頭根本撒不了謊。
“你說,我不告訴他,”唐糖拉緊了夢菊的手說道。
小丫頭很是爲難,低頭想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說道:“剛剛,呂家少爺先帶了聘禮去咱們家大院那邊提親,知道老爺在這邊,所以便過來,但是……”我和唐糖都凝視屏氣地聽着,但是說到此,夢菊便面色爲難地不敢再說下去。
“但是什麼?我爸怎麼說?”唐糖急切地問道。
“老爺發了很大的火,讓柱海哥他們把提親的人都哄了出去,”夢菊說完之後便低着頭不敢再作聲。
唐糖聽夢菊如此說,愣了兩秒,然後緊緊地拉住我的手,一臉興奮地說道:“竹子,他來提親了,你聽到了嗎?他來提親了!”不待我反應,便轉身衝出門去。
“唐糖,”我和夢菊趕緊追了上去。
“詹,”唐糖衝到樓下,一看到呂詹站在廳中,便奔了過去。呂詹聽到她的聲音,也轉過身來。兩人對視,雙手情不自禁地拉在一起。唐糖看着呂詹失神,呂詹也對她微微笑過,那種笑容很是溫柔體貼。
“這麼晚了,你還來,”唐糖心疼地說道。
“應該是這麼晚了,我纔來,”說着呂詹撫着唐糖的臉頰,“看,眼睛都哭腫了,都是我不好,來得這麼晚,讓你傷心難過!”唐糖破泣爲笑,一頭扎進呂詹的懷裡。
鵝黃的燈光下,兩人緊緊相擁,看到這番場景,我也感動得黯然失神。
“給我轟出去!給我轟出去!”將注意力放在唐糖和呂詹身上,完全沒有在意廳中的蘇老爺,他看到自己女兒毫不收斂地與一個男人緊緊相擁,再也按捺不住,氣得一邊跺着手杖,一邊怒聲道。
“唐糖,他是蘇家的仇人呀!”一旁的柱海也按捺不住道,說着就伸手去拉唐糖。呂詹見柱海伸手過來,隻手一擡,就將柱海擋了回去,將唐糖護在懷裡。
“別怕,”呂詹低下頭,對懷中的唐糖柔聲地說道。
“嗯,”唐糖靠在他懷裡點了點頭,轉而又硬聲對柱海說道:“我不管他是不是蘇家的仇人,我只知道我喜歡他!我想要的,就是和他在一起!”
聽過這話,柱海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蘇老爺杵着手杖,氣得渾身顫抖
。
未及始料,唐糖突然跪了下來,直視父親道:“爸,女兒不孝,做出讓蘇家蒙羞的事,事到如今,只希望您能夠成全女兒!”
“你當真要嫁給他?”蘇老爺皺眉問道,聲音沉冷。
“絕不後悔!”唐糖斬釘截鐵地回答道,前所未有的篤定。
屋內,靜寂無聲。下人們凝視屏氣,大氣不敢出,紛紛低眉垂目恭身站到牆角。
“咚——咚——”落地的大鐘敲響,已經是晚上十點整,那聲音如磐石一般,重重地擊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好!你和他走吧!看看他究竟能給你什麼?”良久,蘇老爺終於發話,“我蘇金洪今後再無你這個女兒!”蘇老爺說得力竭,最終垂坐在椅子上。
“爸,我……”唐糖沒有料到父親竟要與自己斷絕父女關係,張慌失措,“你……你不要我了?”說罷,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着轉。
“你自己選吧,是要他?還是要我這個父親!”蘇老爺閉着眼問道,面色灰白。
“爸,從小到大,你都是最疼我的,我要什麼你都給我,你說哪怕我要星星要月亮你都會想方設法幫我摘下來的,你這次怎麼?”意識到父親不是在開玩笑,唐糖聲音顫抖,掩面嗚咽起來,“我只要和他在一起,以後你讓我幹什麼我都答應你……我不再挑食,不再睡懶覺,不再拔你鬍子……什麼都聽你的……還不行嗎?”唐糖越說就越是哭泣不止。
我看過蘇老爺,雖然眼睛仍是閉着,但眼角已見溼潤,卻仍是擡起手來揮了揮,低聲無奈地說道:“你走吧,走吧……”
唐糖聽到父親的話,臉已經嚇得面無血色,她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又擡眼看看呂詹,拉着他的手也不肯放開,然後又看過坐在椅上仍閉着眼的父親,如此反覆。
“唐糖,你先起來,”呂詹俯身拉起唐糖,然後朗聲對蘇老爺說道:“金爺,我呂詹做過的事,我會負責,我愛唐糖,不希望她左右爲難,你是唐糖的父親,如果得不到你的同意,我不會娶唐糖,當然,也不會娶其它人,只是,我呂詹活着一天,唐糖也休想再嫁給別人!”
蘇老爺聽過呂詹的話,瞬間將眼睛打開,眼睛眯着,緊緊地盯着他。
“詹——”唐糖輕聲叫了他一聲,面露欣慰。
“唐糖,你放心,我會讓,”說到此,呂詹頓了頓,嘴脣微微扯動了一下,露出一種讓人難以覺察的表情,“岳父大人同意我們的婚事的,而且,我還會讓他會做我們的證婚人,”說話間,又體貼地替唐糖捋了捋額前的亂髮,然後溫柔地道,“等着我!”
“好,我等你,”唐糖感動,重重地點着頭。
然而,我的心中卻反覆出現着剛纔呂詹臉上那個讓人難以察覺的表情,那是個笑容,沒錯!他是在笑,我確定我見過那樣的表情,但是,究竟是在哪裡見過,我卻始終想不起來。心中莫名,或許是我太過敏感了,忐忑擔憂,爲唐糖,也爲呂詹,不知道他們終究能不能在一起,只能默默地爲他倆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