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天大地大,吳嘉文那小子是死是活還不知道,真讓我們好找!”突然,緊挨着我靠背那方傳來個粗魯的聲音,語氣又狠又重,我聞言立即驚醒,條件反射地想豁地站起身來看個究竟,幸而立即剋制住了。
靠背恰好沒過我的頭,看不見背後的人,此時睡意全無,全然清醒,心中開始恐懼起來,只是坐着,不敢站起來瞧個究竟,並且豎直了耳朵仔細聽他們說些什麼。
“龍哥,你說詹爺真要幹掉那姓吳的?”隨後聽見劃火柴的一聲“茲”響,我想應該是“小弟”正小心翼翼地給“大哥”在點菸。
那位龍哥賣着關子,遲遲不答,等得我心中着急,半晌,才聽他幽幽地反問道:“阿三你說,自來動過詹爺貨的人,詹爺有放過他性命的麼?”
“嗯,”問話的阿三彷彿思考了片刻,纔回答道,“不知道,沒出過這種事啊!”
“啪”地一聲,那位龍哥見阿三並不順着他的意思答話,惱羞成怒,重重地往阿三腦門上磕了一把,喝道:“你就是一草包,沒出過這種事那是因爲從來沒人敢碰詹爺的貨,懂不懂?!”
聽着這羣酒囊飯袋的對話,我心中驚訝,又覺得好笑,也不免替那個阿三感到委屈,這沒發生過的事誰知道啊?!
“詹爺是有很多年沒下過狠手了,”龍哥不免感嘆一句道,“這一次,恐怕是真的動怒了!”
“呵呵,小弟初來乍道,還望龍哥多多提點纔是,”捱了一掌,阿三倒還仍舊逢迎獻媚地道,“那意思是說吳嘉文這次是死定啦?”
次話一出,我心中更加驚愕,將心都提到了嗓門兒,大氣也不敢出,輕輕挪動着身體,將耳朵更加貼緊了過去。
那人又賣了一下關子,半天沒聽到回答,等了好久,才聽到咕嚕咕嚕聲,一股酒精的刺激氣味傳入鼻中,隨即有人發出一聲很舒坦的“啊”,想是灌了一大口酒的原因,而我等得手心冒汗,握緊了拳頭,恨不得衝過去二話不說往他鼻子上就是一拳。
直到我咬牙切齒,終於聽到他冷哼一聲,像是撇嘴笑道:“詹爺要幹掉的人,閻王想不收都難!”我一個哆嗦,渾身驟涼。
這時,從過道衝過來一個黑綢褂地痞打扮模樣的人,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地扶着我這排的靠椅背,對着剛纔發話的一夥人道:“龍……龍哥,有……有人看到吳嘉文進了……進了誠豐旅店”
只聽那方的其中一人拍腿道:“這次他插翅難飛!”說畢就站起身來,我餘光瞄過那人,卻始終不敢正視。
“奶奶的,早不來晚不來,偏這時候壞老子的好事,今晚小紅那小蹄子還等着老子呢!”卻聽另一人惱怒地抱怨道。
“阿平,磨嘰什麼?幹掉了那小子,別說一個小紅,就是十個小紅也自動送上門,趕緊!”
說畢,一夥人迅速起身,快步離開車箱,我心中懼怕,只將頭低低的垂着,看不見他們的容貌,只知道他們有三人,加上報信的一人,共有四人。
誠豐旅店303號!我大腦飛轉,想着該怎麼辦,不管怎麼樣,先通風報信再說。看到他們消息在車角,我也提着包袱,迅速起身,尾隨着跟下車去。
我簡直是直接從車門跳下車去的,腳一落到站臺,我便往出口處張望,那四個人已經沒了蹤影,我心中更急,趕緊往出口跑了過去。
“快,誠豐旅店!”我當然不知道誠豐旅店怎麼走,而在這時,我所能利用的最快的方式就是黃包車。
我一個勁地坐在車上催促着,車伕載着我鉚足了勁向前奔,可是無論他多麼地賣力,對於我來說,他奔跑的速度還是太慢了點。
“小姐,到了!”車伕緩緩地停下車來,對我說道。我下了車,我遞給車伕一個大洋,車伕激動得連連道謝。
擡頭望去,是一座不錯的建築。西洋式的水泥白磚漆房頗爲氣派,從透亮的一玻璃窗戶透過去,甚至可以看到華麗的落地窗簾和潔白的蕾絲隔幕,雖與周圍矮小的中式小木樓有些格格不入,但倒更突出了這一建築的偉岸和氣魄,彷彿迫切向世人證明着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甩甩腦袋,都什麼時候了還關心身份和地位!此時趕緊通知吳嘉文才是正事!
只是,看着這一片區最爲華貴的樓房,再看看自己一身土頭土腦的打扮,我心裡躊躇起來,眉頭緊鎖,深吸了一口氣,趕鴨子上架,顧不了許多,我抱着包袱,繞過旋轉門,走了進去。
“喂,你幹嘛的呢?前面那個穿布褂的,說你呢!”當我一副施施然地走向服務檯時,背後有個聲音叫嚷起來。這麼金碧輝煌的旅店,服務生怎麼說話竟如此大大咧咧,毫無禮貌,真是徒有其表。
我當然沒有理會他,依然從容地往服務檯走去。在臺前排出了二十塊大洋,對着臺前的服務生嫵媚一笑,嗲聲道:“勞駕,幫我準備一套鮮豔的旗袍和胭脂水粉到303房間”
“誒,你這人是幹嘛的?”背後那人看不見我在臺前遞上的大洋,依舊不依不撓地大聲說道。
我保持着嫵媚的笑臉,只見面對着我的服務生朝我後方使了個眼色,身後便沒有再發生任何異樣。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穿得老土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土的人身上有沒有帶着足夠的銀子。我朝他單眼眨了眨,以示感激,轉身向樓梯走去。
剋制住內心的緊張,一路小心翼翼地上了三樓,並無異樣,看來我來得還不算晚。就在我踏上三樓過道時,樓下傳來了轟隆隆的嘈雜聲,我再也顧不得佯裝優雅,趕緊衝到303號門前咚咚咚地叩打着房門。
“吳嘉文,快開門,是我,有人要抓你!”這樣的情況下,是誰都會小心翼翼,而吳嘉文表面玩世不恭,粗枝大葉,底子裡卻心思細膩,謹小慎微,時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若不先開口示明自己是誰,恐怕他是不會開門的,說不定此刻正緊握着槍站在門後呢!
門先開了一個縫,我觸不及防,便被一隻手拉了進去。
“路上遇到意外了?”低頭看着我,吳嘉文皺着眉問道。
“有人要你的命,他們知道你就在這裡,現在正趕過來!”我抓住他的手,就着重點,急促地說道,“你趕緊離開!”
“咚——咚——”“開門!開門”隔壁傳來了震耳的敲門撞擊聲,顯然,他們只是得到消息說吳嘉文在這裡,但並不知道是在哪一間房。
“來得倒是挺快的!”只聽他輕蔑地說了一聲,便從身後拔出一樣黑色物件,我定睛一看,竟是隻槍。
“他們人多,先躲起來!”見他這架式,似乎是要和那些人火拼一場,我朝他示意了個眼色,趕緊拉住他往房內的浴室走去。
推開浴室的門,令我很是失望,一個浴池,一個洗漱臺,一個新式沖水馬桶,一目瞭然,別無其它,我趕緊走過去放開浴池的水閥,希望還來得急!左右環顧了一下,究竟能把一個大活人藏在哪裡?
“咚——咚——咚——”
“冤有頭,債有主,你不用擔心,區區幾個人我還可以對付!”他皺着眉說道,話說得雖篤定和不屑,但從他聲音卻略帶着的顫抖,我已然明白,他只不過是在強作鎮定。
只見他咬了咬牙,提着槍就要向外衝去,我一把拉住他,壓着聲音道:“幾個人?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幾個人?萬一是幾十個人呢?”突然變得不再溫柔,我沉沉地說道,語氣極重,吳嘉文愣愣地看着這個不似平時的我,竟呆住了,“聽我的,就躲在門後,我自有辦法,如果他們真發現你,到時再動手不遲!嗯?”
我看着他,眼神凝重,等待着他的答覆,他的黑眸也盯着我,然後終於還是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