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詹,你胸口上有個紫色的印跡,是因爲紀念她麼?”我問道,那時在寧園,我看到他的左邊胸口上有個紫色印跡,當時還認爲是胎記或是青幫的標記。
“是的,如果不能活在我的生命中,那就讓她活在我的心坎上。”
如果不能活在我的生命中,那就讓她活在我的心坎上……他對她深情篤厚,且又對我坦誠以待,我應該爲能遇上這樣至情之人而慶幸,但是心上卻不自覺的涌過酸酸的感覺。
“那麼呂家後園成片的鳶尾也是爲她而種的?”我不自然地笑着問道,我想我此刻面上表情絕對很怪異,“因爲她叫‘紫鳶’?”
他點了點頭,“名字是一個原因。那時在非洲時,有大片大片的鳶尾花,她很喜歡在花叢中奔跑,也喜歡用鳶尾編成一個大大的花環戴在頭上,很漂亮。”他輕輕地說道,嘴角不經意間浮出一抹淺笑。很難在他面上看到如此陶醉的笑容。我也能想像一個頭戴大花環的可愛女孩在一片花海中歡快奔跑是多麼美麗的一幅景色。
“好美的景緻。”我不由得感嘆道。此時此刻,我對那叫做紫鳶的女孩滿是羨慕。自己竟然希望就是她,哪怕早已死去。
“這就是我,你聽了我的故事,有什麼想法?”他嘴角扯扯,淡笑着問道。
“呂詹,我家鄉有個故事,流傳了很久,是關於一兩隻鷹的,我想把它告訴你。”我想了想說道。
“有兩隻鷹,一隻雌鷹,一隻雄鷹,它們是一對夫妻,恩愛有佳,生活美滿,但有一天,雌鷹生病了,雄鷹帶着她求助各方神醫,都沒有辦法治療,雌鷹絕望,告訴雄鷹說讓他放棄,但是雄鷹說,他絕對不會放棄的,無論如何,他都會想辦法治好雌鷹的病,然後繼續和雌鷹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生活。”
“最後,有位朋友告訴那隻雄鷹,在天山上有個巫咸,法力無邊,或許有辦法救治雌鷹,於是,雄鷹帶着雌鷹,不遠萬里來到天山上見到了巫咸,在雄鷹拿出畢身所積累的財富後,巫咸才告訴了雄鷹一個救治雌鷹的方法,她說,你必須要在一個月的時間之內。收集到一千種不同動物的心肝,才能救得了雌鷹,於是,那隻雄鷹便開始了收集心肝的歷程。一千種不同類動物的心肝,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要收齊,談何容易,於是,雄鷹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朋友亦或敵人,他都不放過。最後,終於收集到了九百九十九種不種類動物的心肝,包括當初讓他去求助天山巫咸的那個朋友。但那一天,也恰好是一個月期限的最後一天,雄鷹已經累得氣息奄奄,再也沒有力氣再去尋還差的那一個心肝。”
“站在妻子邊,看着被病痛折磨得陷入昏迷的雌鷹,雄鷹仰天長鳴一聲,低頭,將尖嘴啄進了自己的心臟。後來雌鷹終於康復,雄鷹在天神相助下竟也沒有死,但是,沒有心的他也冷如寒冰,卻再也感受不到幸福的美好,再也看不到希望,再也體會不到生存的意義。”
“你和那隻雄鷹有一點是相同的,知道是哪點嗎?”我問他道。他沒有說話,彷彿陷入了沉思。
“爲了維護心中的摯愛而變得滅絕人性,甚至,到最後連自己也不肯放過,就算變成行屍走肉,也一如繼往地走下去,哪怕遍體鱗傷也早已經不知道疼痛的滋味,直至讓自己被恨,也被愛深深埋藏。這就是你和雄鷹的共同之處。”
聽我說完,他轉過頭來看向我,面上雖然一如繼往地不動聲色,但是從他那微微抽搐的眼角,看出我的話讓他爲之動容。
多年來,他將他的秘密一直藏匿於心底最深處,也執拗地認爲沒有人再能讀懂他,而我的這一番話,或許觸及了他冷絕外表下一顆炙熱的心,所以,他纔有瞭如此反應。
“謝謝你。”只聽他生澀地說道。
聽到他如此說,我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性格強悍,呂家家主的地位也造就了他的強霸和張狂,這三個字,或許真是他第一次說出口。心中感動,也爲自己能覺察到他的心扉而慶幸,然而,有種不知名的元素卻令我有些不自在起來。
“呂詹,你對我這麼好的原因,就是因爲當初我和紫鳶一樣,叫了那聲‘哥哥’?如果當初我沒有叫那聲哥哥,你是不是就不會對我那麼好了?”
“沒有‘如果’,”他輕輕一笑,簡單地答道,但我卻感覺他眼底似乎寫着心虛兩個字。
“時間晚了,我們回去吧。”隔了一會兒,他說道。
“我還不想回去,我再走走。”說完,我轉身便朝另一方向走去。
“我和你一起去。”他拉住我說道。
“我想一個人呆呆。”我笑笑回答道。
“淺淺,你不要多想。”
“你誤會我了,我並沒有多想。不是在生你的氣,更不會是生紫鳶的氣。我只是想一個人走走。”說完,便拍開他的手而去。
其實,我知道我是在騙自己。我怎麼會不在乎?我這樣的態度,不正說明我是在生氣麼?看來,我真的不夠大度,竟然會去在意一個已經不在世上的小女孩在他心中的份量。越想思緒越發凌亂,奔跑着朝林子深處跑去。
他爲了她變得嗜血,爲了她變得冷漠和殘忍,爲了她把自己封閉起來,甘願孤獨而寂寞地活着。我在林中快速地奔跑着,希望以此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突然,“嘎嘎——”幾聲鳥叫,林中鴉雀從草叢中紛紛躍起。我當即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來。不過似乎已經晚了,又是幾聲響動,眼前幾個人影一閃,一張網便把我罩住。
“看你還往哪裡跑!”一個人從林中走出來,得意地說道。我一看,便是那個見了我大叫“鬼”的破了相的乞丐。那日在車站,他還出來指證說我不是林孜然。 шωш⊕ тт kдn⊕ CΟ
“我說了,她逃不出我的五指山。”一個女聲陰鷙地說道。
“殷明珠?”
她對我笑了笑,說不出的陰險。
“說!寶藏在哪裡?”破相乞丐用棒子往我身上敲打,凶神惡煞地說道。
我厲眼瞪向他,他面色一驚,害怕地向後退了兩步。
“你不用急,先把她帶回去再說。”殷明珠說道,又對我笑了笑。說着,便見一人拿出一張手絹往我鼻子捂來。
醒來時,自己是躺在一張繡牀上。我動了動,渾身乏力。而且手腳都已經被綁了起來。
“你終於醒了。”殷明珠坐在離牀不遠的桌子前,衝我說道。
“這裡是哪裡?”我頭痛欲裂。顯然是被他們下了藥。
“你不認識這裡了嗎?”她輕笑着說道。
“這裡是林家?”我看過屋子的陳設佈置,和三年前竟然一模一樣,的確是林家。
“你把我帶來這裡幹什麼?”我問道。
“你想和我裝糊塗,竟然問我把你帶到這裡幹什麼?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就是寶藏所在地。”
聽她如此說,我倒是肯定了當初我的猜測沒錯。然而,既然她已經知道寶藏就埋在這裡,我也無法再欺騙隱瞞她了。
“寶藏在這裡?”我佯裝問道,“我的確不知道。”
“那你來這裡是幹什麼的?”
“我是回老家舉辦婚禮的!”
“你根本就不是林孜然,哪來的老家?你和呂詹對外界聲稱是來舉行婚禮的,事實上就是來挖掘寶藏的,別人不知道,但卻瞞不過我。”她篤定地說道,絲毫騙不了她。
“我很好奇,你怎麼什麼都知道?”我說道。
“你應該更好奇,我和你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每次都想置你於死地。”
“本來對你不感興趣,被你一說,倒真很想知道了,說說,我洗耳恭聽。”她見我打趣玩笑她,十分不滿,一個耳光朝我摑來。
“還記得吳嘉文嗎?”她湊近我,眯眼說道。
“吳嘉文?”聽她一說,我倒是愣住了。那個無情無義的殺母之人。那時,他爲了那顆東珠還騙我害我,“你和他什麼關係?”
“我?自十六歲受孜然小姐一飯之恩便在林家安頓下來,能和他一個遠在上海的大少爺有什麼關係?”說着,竟然哈哈笑了起來。讓我很是費解。
“我十六歲,哈哈,十六歲,你看我像現在像二十三歲麼?實話告訴你吧,我已經三十六歲了!”
“三十六歲?”
“是的,由於我容貌嬌小,看起來很是年輕,所以所有的人都認爲我只是個不懂世事的小姑娘,但是,我已經不是一個小姑娘,而且,我從小就是在吳家長大的,我媽就是嘉文少爺幫的幫傭,他雖然比我小十歲,但我倆感情很好,雖然他從小驕橫跋扈,但他對待我卻很好。”
“你愛上他了?”聽她說到吳嘉文時,面露笑容,那感覺很是怪異,我不禁問道。
“是的,我愛上他了,而且深深地愛着他,他年輕、英俊、善解人意,沒有一個女人不會愛上他。”
“善解人意?恐怕是花言巧嘴吧?”我冷哼道。
“胡說!嘉文從來沒有騙過我,他只是讓我離開他一段時間去幫他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讓你到林家來監視我?”我猜測道。
“你果然夠聰明!”
“他是在利用你。”
“爲了他,我甘願做任何事!”
“如果他騙你呢?”
“都是你這個妖女的錯,”還未等我說完,她叫囂起來,看來我是說中了她的下懷,“他要我想辦法混到你身邊,說只要我打探到了寶藏的消息,他就帶我回去,甚至,可以讓我一直呆在他身邊。”
聽她說到此,我冷笑起來,那吳嘉文果然是騙女子的情場高手,同時,也在嘆息,爲這個癡情的女子而嘆息。
“那天,他來到林家,我告訴他說得到了寶藏的消息,但是,他卻沒有帶我回去,而是帶你離開了!”她說着,聲音時而低迷,時而氣憤,竟然用手緊緊掐過我的下巴,“這一切都是你的錯,當初我下毒殺你,你怎麼就能死而復生呢!讓你去了那個充滿毒霾的殺人坳,你怎麼還能活着回來呢!”
“他是在騙你,也是在騙我,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寶藏,除了他自己,他誰也不愛!”我說道,那個喪心病狂的男人,竟然能讓這個女人迷戀至此。
“就算是騙你,就算只是爲了寶藏,你也不能把他殺了啊。”她說着,眼淚竟然掉了下來。
不是我要殺他,而是他要殺我。想到在山頂上他兇相畢露,我有啞巴吃黃蓮的感覺,又爲這個女人嘆了口氣。
“所以,我要你爲他陪葬!”她發瘋似地說道,然後緩緩轉過頭,看向外間,說道:“嘉文,你等着,你這輩子生是爲了那些寶藏,死也是爲了那些寶藏,明天,我就讓她,讓所有的人,還有那些寶藏通通爲你陪葬。”我朝簾子的外間看去,發現外間竟然供奉着一個骨灰盒,不禁又是愣了下。
“你究竟想幹什麼?”
“你看這是什麼?”她拿着兩顆普羅東珠,亮在我面前說道。
“看來,你知道寶藏的開啓方法?”我冷哼着說道。
“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因爲你並不是真正的林孜然,你和呂詹來這裡,也只是猜測寶藏有可能在這裡吧?”她說着,信心十足,“明天,讓我來教你開啓寶藏的方法。”
“你知道寶藏在哪裡?”
她沒有答話,只是偏過頭,眼睛盯着那幅掛在牆上的林慈的畫像。
“我在林家呆了這麼多年,不是白呆的,”她說道,“知道你母親爲什麼要把你送到林家嗎?她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讓你作爲接班人,繼續看守寶藏。林家那個短命的老爺是清楚寶藏的事的,所以纔會收留你。”
“你把太太,還有兩個小姐怎麼樣了?”聽她提到林家老爺,我突然起來他的家人來。
“她們對你刻薄,你還關心她們?”
刻薄只是假象,那日太太在我面前無奈的嘆息猶在耳畔,若不是她的收留,也不會有今天的我。
“你究竟把她們怎麼樣了?”
“她們活着只是礙事,我把她們通通藥死了,在你離開那年,我就已經把她們藥死了,然後樹倒猢猻散,我在屋子裡裝鬼嚇人,下人們都不敢呆在這裡,現在,整個林家都是我的!”她張狂地說道,我覺得這個女人是瘋子,簡直是喪心病狂,她怎麼會殘忍和惡毒到此?
“好了,該讓你知道的已經全部讓你知道了,你現在可以好好休息,明天我就讓你上路。”她輕描淡寫地說道。
“等等,我還有一件事,你能否告訴我?”
“看在明天就是你的死期的份上,說!”
“那個破相的人,他是誰?”
“他?酒囊飯袋一個。不過,正是他,讓我才知道你不是林孜然的。”
“爲什麼?”
“當年,韓家軍所向披靡,他的政敵便想以林孜然爲誘餌想除掉他,但是林孜然生性倔強,寧死不願讓他們陰謀得逞,竟然吞下了隨身的東珠。那個破了相的人,就是當時參加行動的其中一人,他親眼看到林孜然吞下珠子,那麼一大顆珠子,吞下後是不可能活命的。而且,因爲事情沒有辦好,行動的所有人都被殺死,他是用硫酸毀了容貌不被人認識才保住一條命。”
竟然是這樣。我在心中對那姓林的女子肅然起敬。
“好了,你還是好好休息吧。”她說道,還未等我反應,便見她拿出手絹往我臉上一蓋,我便又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