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旭東自從八月二十九日被省武警總隊的武警秘密抓捕進來之後就已經知道自己所犯的罪會是個什麼結果了。
可剛進來那會兒,他還想着他頭上的那個保護傘能替他“遮風擋雨”避過這一劫呢,可進來的第三天,也就是在三十一日那天,“保護傘”就讓人捎話進來了,讓他全都扛下來,然後自然會有人照顧他的家人的,否則。。。
否則的結果是什麼他聽明白了,可問題是他根本就沒有家人,父母早就不在了,媳婦也離婚跑了,有幾個同居的相好此時也肯定指望不上,他也沒有孩子,所以哪來的家人呢!雖然這樣想,他還是決定自己將所有事扛下來,反正扛不扛對他來說結果都一樣,何必再拉着別人一起“墊被”呢!
所以這些天只要對方有確鑿的證據,他就點頭承認,沒有證據他就也什麼都不說。
平時那些對天盟誓,歃血爲盟,斬雞頭燒黃紙的兄弟一個也沒來看他,平時那些口口聲聲指天指地發誓願意與他白頭到老,相伴一生的“鐵子”也都無影無蹤。
這些天他被單獨關在一間牢房內,突然有了一種看清人世繁華,人性醜陋的頓悟感,可能是臨死前的大徹大悟吧!
剛剛四十三歲的他關押的這十幾天頭髮已經全白了,雖然沒上秤量體重,但他確定自己至少瘦了十五斤,因爲此時二腮都已經癟了,鬆緊帶的囚服褲子他緊了又緊,小肚腩沒有了,塌下去變成了一個坑,他文化不多,但文學作品中有一個詞形容他現在這個樣子比較貼切,就是“形容枯槁”。
這些天他一直在反思這一生他都做了什麼,好像沒做什麼,又好像覺得自己這四十多年活得已經夠本了,總之就是一個人在牢房內胡思亂想。
昨天,市檢察院來人通知他了,明天會對他公開審判,然後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問他還有什麼心願是政府可以替他完成的?
他想了又想臨死前想做些什麼,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人死如燈滅,二眼一閉就剩下一副臭皮囊,還談什麼心願!
死刑犯的牢房是一個二米乘三米的空間,除了一張單人牀外就是一個坐便,頭頂還一盞可能只有二十瓦小燈泡,二十四小時亮着,他也不知道現在外面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距離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時間。
“樑旭東,有人來看你了!”突然昏暗的牢房被打開,燈光下一名獄警站在他的面前,說話的聲音有些發空,“有人來看你了,跟我走吧!”
樑旭東擡頭看着這個擋住唯一一盞燈的獄警,由於是逆光他一時沒有看清楚,揉了揉眼睛之後纔看清這個獄警是誰。
“王鵬,是你?如果我沒記錯是我在八年前將你從快要倒閉的老橡膠八廠帶出來安排到監獄裡工作,如果不是我的話你可能一直在做勞保用黃膠鞋,或者現在已經成爲了下崗大軍中的一個。怎麼,現見到我連聲樑哥都不願意叫一聲了嗎?!我記得你以前可是樑哥前,樑哥後叫得那個親哦,現在想起來都直打冷顫。”樑旭東坐在冰冷地水泥地上挖苦着來提他出去的王鵬。
王鵬被樑旭東也是說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想痛罵樑旭東這個人渣二句,又怕他臨死前將自己給他送禮的事說出來,到時自己的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他決定忍,不跟一個要死的人計較,硬生生地從嗓子眼根部擠出二聲尷尬笑聲,“樑哥,你就別笑話老弟了,老弟我怎麼可能忘記你的恩情呢!如果這次你不是落個死刑地步,老弟拼了獄警的工作不要,也要讓你在監獄裡呆得舒舒服服的。
這樣吧,樑哥,明天你就要上路了,今天你想吃點啥喝點啥就跟兄弟我說,只要在咱長春能買得到的,就算傾家蕩產老弟也給你弄到這裡來。”
樑旭東冷笑了二聲從地上站起來,“有你這句話哥就知足了。要不然我還以爲八年前從橡膠八廠救出一個白眼兒狼呢!”
站起來後的樑旭東將雙手合攏在一起向前一伸,“來吧!”
“這是規矩,樑哥,見諒!”按監獄規矩死刑犯出牢房是必須上重鐐銬的。就是雙手上加厚鋼製的手銬,雙腳也要上加厚鋼製腳鐐,腳鐐之間有一根僅三十公分的鋼鏈連接,成年人每步的跨度是平均七十五公分,帶着腳鐐後每次都只能邁半步,所以想跑,呵呵!不但如此在雙手的手銬和雙腳的腳鐐之間還有一根鋼鏈子連接,這根鋼鏈的長度剛好是犯人雙手垂下後手銬到腳鐐之間的長度。
戴好手銬腳鐐,王鵬走在樑旭東旁邊一步步慢慢跟着向會客室走去。
“譁愣愣,譁愣愣,知道是誰想見我嗎?”帶着一身將近三十斤的手銬腳鐐的樑旭東問道。
“你遠房表弟。”王鵬答道。
“表弟?呵呵,這我可得見見,哥們最風光的時候成天有人上來攀親戚,可就沒人說是我表弟的,現在我要上路了,倒有個表弟來見我,我必須倒瞅瞅是什麼人。”樑旭東嘴上這麼玩世不恭地說,可心裡也在想,會是誰呢?
“咣啷”一聲,沉重的會客室大鐵門被拉開。
進入會客室後的樑旭東看到一身西裝的鄭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開口說道:“是你?!沒想到是你!”
“沒錯,是我!表哥!”鄭浩邊說邊向樑旭東眨眼,讓他將這個謊當着獄警的面圓過去。
王鵬問道:“樑哥,這是你表弟?”
“什麼表弟,是我一小兄弟,以後哥要不在了,看在他能最後看我一眼的份上,有事求到你頭上你擔待着點,我在天之靈會感謝你的。”樑旭東也沒瞞着王鵬直接說道。
整個會客室裡只有二張鐵椅子,椅子中間還有方桌,當然方桌也是純鐵製的。二張鐵椅子和鐵桌子的四個腿都被牢牢地焊在了地上。
王鵬聽了樑旭東的話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便將樑旭東按坐在一把鐵椅子上,然後將腳鐐鎖在地上一個鐵環上,雙手鎖在椅子前面的那張鐵桌子上的一個大鐵環上。
全部鎖好後轉身對鄭浩說道:“你們隨便聊吧,說完後你看到門旁邊那個紅色按鈕了吧,按一下我就會來給你開門了。”說完王鵬從會客室裡出去,“咣啷”一聲又把鐵門關上,然後“咔咔”二下將門在外面鎖好。
鄭浩目送王鵬離開後,坐在樑旭東對面的椅子上,二人注視着對方一分鐘內誰也沒說話。
可能是很長時間沒有跟人說話的原因,還是樑旭東先尷尬地笑了二聲,然後開口說道:“呵呵,當我聽說有人想見我的時候,我想了一萬個可能,甚至想到是不是我的保護傘冒險來見我,告訴我他已經將我的死刑改成了死緩,然後蹲個十幾年後出去又是一條好漢。
或者哪個跟我有那麼一腿的女人來見我,告訴我她已經懷孕了,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然後哭着撲到我的懷裡跟我說無論如何要將孩子生下來,將來孩子長大後告訴他當年他爸爸在長春是多麼風光的一個人。”
“樑老大,潘老大死了!”鄭浩打斷樑旭東滿腦子的幻想直接說道:“死在了緬甸。”
聽到自己最好的兄弟死在了外面,樑旭東又是久久沒有說話。
“死了好啊!死了就省心了!老四,我明天就要去見你了。你在陰間路上慢點走,等我去跟你匯合,咱們在下面再一統江湖!哈。。。”樑旭東一邊笑一邊流着熱淚。
鄭浩從空間裡拿出師傅傳給他的那根保命絲線,也不見他怎麼動作,就將樑老大手上的手銬打開了。
然後又伸手在西服口袋(空間)裡掏出二支大衛杜夫雪茄和專用火機遞到樑老大面前。
“我果然沒看錯你,你是個有能耐的人。竟然能將這東西帶進來。”樑老大將雪茄點上後說道。
鄭浩沒管他怎麼說,也給自己的雪茄點了,然後將去雲南西雙版納後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主要就說潘老大是如何死的,然後又說自己是如何逃出來的,其他在澳門和日苯的事情一概沒說。
最後說道:“樑老大,雖然潘老大死了,但我還是將你交給我的任務完成了,一噸白粉我帶回來了。
這次我來看你一來是送你最後一程之外,還要當面感謝你爲我製作的新身份,讓我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二來呢,還是想來跟你交差,這一噸白粉你打算讓我交給誰?”
“你恨我對嗎?”樑旭東盯着鄭浩的眼睛,“恨我將現在你的給弄死了,又給了一個新的你。你恨我毀了你的生活,對嗎?”
鄭浩抽了口雪茄,猶豫了片刻後說道:“樑老大,說實話,剛開始我挺恨你的。我好好的在重慶路商圈當我的佛爺,無憂無慮,自由自在,活得別提多瀟灑了,可硬是讓你給弄到緬甸去販毒,槍林彈雨不說,自己明明還活着卻被你給整沒了。
我也是佩服你,活生生讓一個人消失,又憑空造出一個人的身份,竟然這麼難的事情你都能做到,最後還能讓我上985,211名校吉林大學去上大學。牛逼!”說到這裡鄭浩對樑旭東挑起一個拇指,“逃出緬甸聽到你的事情,我的恨也不知道爲什麼就一下子沒了,從雲南到吉林躲蔽毒梟的千里追殺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爲了回來看你最後一眼。
還好,在你上路前趕回來了見了你一面,算是此生無憾了吧!”
鄭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邊說二行熱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想想這一個月發生了多少事,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身體裡融入了另一個人,說起來都沒有會信。
然後從一個混街頭的小佛爺,變成了身家幾百億美元的隱形大富豪。
這些都應該是拜坐在對面的樑老大所賜,現在鄭浩心裡真得已經不恨他了,甚至還有些感激之情,這也是他回來見樑老大的內在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