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記沒了!”我自己都發覺自己的聲音變了調兒。
“你說什麼?”隨心當場暴怒,大步往我身邊走了過來。我卻絲毫沒有理會隨心的憤怒,像瘋了一樣到處翻找葉尋的標記。
我不是在騙隨心,而是葉尋留下的標記真就在我眼前毫無徵兆地戛然而止了。
按照原先的約定,現在還不到葉尋應該讓我們停下來的時候。除非葉尋遇到了什麼危險,不然他不會輕易跟我斷去聯絡。
我早就慌了手腳,隨心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喊道:“你給我過來,給我說清楚是怎麼回事兒!”
“給我滾一邊兒去!”我煩躁之下當場捲了隨心的面子,隨心勃然大怒:“把他給我抓過來,讓他跪着給我解釋清楚!”
“不知道深淺的東西。”一個探神手冷笑之間使出擒拿手法扣向了我的手腕。
“艹你媽的!”我不等對方手掌接近就反手扣住了對方腕子,右手上抽出的匕首也一刀跟了過去。
五寸多長的刀鋒帶着刮骨聲響穿透了對方大腿,我馬上抽出匕首轉頭跑進了樹林。
“追!給我追上去!”隨心怒吼之間,探神手緊追着我衝進了林地。
我心急葉尋的去向,沒有心思跟他們戀戰,跑出不遠就順着一塊坡地滾入了山林。
興安嶺的原始森林千百年無人踏足,樹上枝葉春生秋落,周而復始,雖然大半化作泥土,但是留存下來的落葉卻足夠掩蓋任何一個人的痕跡。
我滾進落葉之後就停了下來,追在我後面的探神手找不到我的蹤跡自然停了下來。
沒過多久,我就聽見隨心怒吼道:“廢物,全都是廢物!連一個種地的都追不上,留着你們有什麼用?”
黑老笑呵呵地說道:“你別小看了一個山裡人,他們的身份雖然沒有你高,但是他們祖祖輩輩在山裡生存,給他一把槍,他能把你們當中一大半的人留在山裡。”
隨心冷然:“黑老,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吧?”
黑老沒去理會隨心,反而高聲說道:“領路的小娃子,你出來吧,咱們好好談談。”
黑老見我沒有反應,再次說道:“你別忘了,我是大仙,你不出來,我也能算到你在哪兒。”
我不由得凜然一驚,那老太太狡猾得很,絕不會是要把我給詐出來。她要幹什麼?
黑老大聲道:“小娃子,你要找你哥,我們要找龍王菩薩。你出來,我們幫你找你哥。”
我明明能聽見對方說話,卻仍舊趴在樹底下一動不動。黑老笑道:“你不出來是吧?等你家太奶抽完了這口煙,就去找你。等我找到你,可就沒現在這麼好說話了。”
黑老說完,果然坐下抽起了煙來。隨心忍不住問道:“我真不明白,你爲什麼非得找他出來?”
黑老沉聲道:“我還是那句話,你別小看了山裡人。有些事情,他知道,你不知道。在山裡丟了嚮導,就等於是丟了半條命。就算是他把我們領到了龍王洞邊上,也不能隨便碰他。”
我看不見隨心的表情,但我估計她肯定是對黑老的話不屑一顧,黑老的聲音裡頓時帶起了幾分火氣:“我半輩子活在山裡,見過的東西比你多,等到真出了事兒,你再想找人也已經晚了。”
“我信!”隨心好不容易從嘴裡擠出兩個字之後馬上又轉移了話題,“按照常理,那個領路的應該是把我們給帶到龍王洞附近了,黑老看出什麼沒?”
“我看見死人了,滿山遍野的死人。”黑老神神叨叨地說道,“這裡曾經死了好多人,他們誰都沒走出過這片山林,等着有人進來把他們帶出去。現在我們來了,說不定,每走一步都有死人跟着我們,等着咱們帶人走呢!”
隨心聲音不悅道:“黑老,你這是不是有些過了?咱們是來探秘,不是來抓鬼的。鬼故事那些東西,還是留着去嚇唬小孩兒吧!”
黑老不以爲然地說道:“你不信?那我告訴你,下面那片落葉裡面就有數不清的鬼魂,你只要掀開樹葉,就能看見他們。你想不想試試?”
隨心顯然是不信樹葉底下有什麼鬼魂,連對方的話都沒去接。
可我卻覺得自己的四周緩緩升起了一股寒意,就好像是有人把冰塊兒給塞進了我身子底下,刺骨的冷意順着身體四周氤氳而起,一陣陣地鑽進了我的領口、袖管兒。
短短片刻之後,我就感到自己身邊的樹葉顫動了幾下,就好像是有什麼東西潛在落葉之下往我身邊爬了過來。我下意識地擡頭看過去時,我眼前的落葉當中已經伸出了一隻滿是泥土的人手。
正對着我面孔的手指左右搖晃着撥開了發黃的落葉,一寸寸地往我眼前伸了過來。我伸手按住刀柄之後,才覺得不對,索性驚叫一聲,從落葉裡蹦了起來,拼了命地往山坡上爬:“老神仙救命,救命啊!下面有鬼……有鬼啊!”
“抓住他!”隨心一聲令下,兩個探神手同時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提上半空,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趕緊爬起來喊道:“有鬼,下面有鬼!”
“胡說……”隨心剛剛說了兩個字,山坡下的落葉好似流動的河水一樣翻滾而起,一浪壓着一浪地向山下洶涌而去,漸漸地在遠處堆積起了一座金黃色的山包。
掀去落葉的地面果然露出了上百具被木質長釘給釘在地上的屍體,屍身上的衣服早已經腐爛殆盡,很難分辨出他們生活的年代。但是從屍體蜷縮起來的手指上看,他們全都是在活着的時候被釘在了地上,否則,那些人也不會疼到生生把手指抓進了地裡。
隨心的臉色頓時難看到了極點:“你們下去一個人,把釘屍體用的釘子拔起來一顆看看。”
我身邊的探神手推了我一下:“你下去!”
“他不能去。”黑老冷聲道:“要去,你去!”
“我?”那人看了看黑老,又回頭看了看隨心,見隨心目無表情,才小心翼翼地從山坡上跳了下去,抓住一枚木釘狠狠拔了出來,雙手捧着遞到了隨心面前。
“鎮魂釘?不對,鎮魂釘不應該有這麼粗。”隨心低聲自語道,“可是釘子上面明明有符文……”
傳說當中專門用來釘住魂魄,不讓鬼魂投胎的鎮魂釘,確實刻有符文。而且,不論是三釘、七釘鎮魂,肯定有一枚釘子是釘在死者的腦袋上,因爲古人相信,人的魂魄居住在泥丸宮裡。
那顆釘子無論是從人眉心釘入,還是從頭頂釘入,都必須直達大腦中心。用木頭做成的釘子沒法穿透人的顱骨,所以鎮魂釘通常非銅即鐵。這就是隨心一時半會兒拿不準主意的原因。
隨心左右端詳了好一會兒,正想伸手去碰木釘時,旁邊的黑老忽然從一個探神手身上拔出刀,擡手一刀活生生砍斷了那人捧着木釘的雙手。
屬下當着自己的面兒雙手被斬,隨心豈能不怒?隨心當即抓住腰間刀柄厲聲喝道:“你幹什麼?”
黑老提着砍刀飛快地退出去兩步道:“你自己看他手。”
隨心僅僅往那人手上掃了一眼,馬上抽身而退,站到了幾米開外的地方。
等我往那人手上看時,也跟着倒吸了一口涼氣。那人手掌斷口就像是已經死去多時的屍體,除了暗紅色的肉絲,連一滴血都沒有。更奇怪是,那人明明被砍了雙手,自己卻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仍舊端着兩隻光禿禿的手腕站在原地。唯一跟剛纔不同的是,他面孔在這瞬間壓低了幾分,就像是盯着自己掉在地上的兩手看。
隨心沉聲道:“他是怎麼回事兒?”
“他中蠱了。那截木樁子就是蠱毒。蠱毒已經入腦,他沒救了。”黑老說話之間擡手又是一刀,把那人的腦袋給砍了下來。這一次,屍體的脖子上總算是流出了一點血跡,但也僅僅就是那麼一點,至多隻是染紅了對方的領口而已。
那顆滾落在地的人頭連滾了幾圈之後正好面對着自己的屍體停了下來,兩隻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光禿禿的脖子不放,偶爾還會眨動那麼兩下。
隨心再次挪開腳步向黑老喊道:“你明知道下面有蠱毒,還讓我的人去送死?”
黑老的臉色異常凝重道:“不管你相信也好,還是不信也好。我只能告訴你,我一開始也沒看出木樁就是蠱毒。要不是我看見他身上出現了中蠱的跡象,我自己也會去碰那木樁。”
隨心沉着臉沒有說話,黑老卻說道:“有苗疆蠱師來過這兒,那個蠱師比我還厲害,他會失傳了的草木蠱。”
苗疆蠱師素來高傲,他們能當衆承認某個人本領高強,肯定是對那人到了心服口服的程度。隨心的臉色頓時就變了:“那個蠱師也是你們的人?”
“不是!”黑老說道,“現在不是談論這些事情的時候。領路的那個娃子,這附近有沒有廟?要是有,你就先帶我們過去。”
我心裡頓時暗道了一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