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方陣中的探神手一齊看向那個王歡。
我明明看見有些人眼中一亮,可是他們略帶着希翼的目光很快又暗淡了下去,慢慢轉回了手中的酒碗。
尹清泉微笑道:“王歡,你低估了他們的忠誠。探神手離不開江湖。”
尹清泉在暗諷我是“三姓家奴”。
那個假王歡卻沒有任何跟人鬥嘴意思,只是靜靜的站在山坡上等着探神手的決定。
良久之後,纔有一個五十多數的人站了出來:“王歡,我跟你走,你能不讓我去探神麼?我年紀大了,跑不動,也殺不動了,唯一就是想要躺着。你能給我麼?”
我和畫面裡那個假王歡同時一皺眉頭。
青丘狐說道:“王歡,這句話,你來回答。將來他們是你的人,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上位者的承諾,也必須對你的話負責。”
那個探神手想要的,我明白。
很多人拼搏半生,求的不也是後半生的安逸?
那個探神手說的是實話,可是此時此地卻不合時宜。
尹清泉笑盈盈的向我看過來道:“王歡,那位兄弟只要能活下來,他想要的東西,我就可以給,你給得起麼?”
“給不起!”我在投影外邊緩緩搖頭,那個王歡也在投影裡面搖頭否定。
我沉聲道:“我帶你們走,就是爲了探神。我唯一能保證的就是,不會讓你們無謂的犧牲,可以給你們一個公平的江湖。此外,我什麼都保證不了。”
我擡頭看向了所有探神手道:“我可以給你們很多承諾,也可以給你們編造一個未來。可是,我現在唯一能告訴你們的就是,我沒有豪言壯語的底氣,我也給不了你們想要的安逸。我能做到只有在大戰之前把你們帶走。”
我沉聲道:“言盡於此,何去何從,還是你們自己選擇。”
我說的每一句話都被那個王歡重複了出去。
良久之後,終於有一個探神手走了出來,對方就像是一個殘疾的老兵,擺動着一隻獨臂道:“王歡,我這樣的人,你也要麼?”
“要!”我沉聲道:“只要活着,我就要。”
那個人往前走出一步之間,探神手的方向忽然傳來一聲槍響,隔空飛來的子彈打在了那個王歡的腳下,被子彈濺起的塵土落在對方腳上,那個王歡卻看也不看,仍舊目視探神手等待着他們的決定。
從暗處打來的冷槍。不僅是對我的挑釁,也是一種警告,只不過,他們警告的對象不是我,而是下面的探神手清風。
獨臂探神手身軀一震之後,才怔然看向了指揮台大方向,獨臂原本有幾分佝僂的身形,竟然在回首之間挺直了脊樑:“王歡,我信你,我這條命給你了。只要你不嫌棄我這條殘疾的老狗。”
指揮台方向有人冷聲道:“李敏,你最好是想清楚……”
獨臂沉聲道:“我原本沒想清楚,可是你們那一槍讓我想明白了。”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個江湖,我守了這座江湖二十年。二十年哪!我進出過多少神話禁區,連我自己都數不過來啊!鬼神,魔神呵呵……我何曾退縮過一步?二十年哪!丟了年華,丟了胳膊,丟掉的東西已經太多太多。”
獨臂原本喟然長嘆的聲音忽然拔高了幾分:“可我不覺得自己老了,我還能打,還能殺,還能進出神話禁區。可是這江湖的天變了啊!”
獨臂沉聲道:“我站出來,不是爲了自己,只不過是爲了探神手裡像我一樣的老弱殘兵找一條歸路。就在剛纔我還在想,我做得究竟對不對?可你們那一槍,把我打醒了。讓我想明白了。”
獨臂沉聲道:“我苦守二十年的江湖本就不屬於我。我盡忠探神手,探神手待我如手足,只是我的錯覺罷了!”
獨臂眼含熱淚看向那個王歡顫聲問道:“王歡,你能替我們撐起一片天,擔起一座江湖麼?”
我沉聲道:“我頭不斷,天地不塌。我肩不折,江湖不傾。”
“好好好……”獨臂大步向我走了過來:“我獨臂老李今後跟定你了。”
老李走出幾步之間,那個王歡忽然一晃身形擋在了老李身後,自己的肩頭同時被一顆子彈貫穿,從他身上透體而出見血噴濺在老李身上時,後者臉色一陣慘白:“兄弟,你……”
那個王歡輕輕推開老李的手臂,對自己肩上肆意噴濺的鮮血看也不看,目視着遠處指揮台淡淡說道:“星宿海,妖物橫行,尹先生的部下是不是有人被狐妖迷惑?”
尹清泉一皺眉頭道:“不錯,妖狐一脈的確猖獗,這件事兒,我一定會下令嚴查,給王少尉一個交代。”
尹清泉說話之間,狠狠瞪了一眼自己身後的部下:“還不去查?”
那個王歡的意思十分清楚:你尹清泉如果識相,我可以把這一槍當成是青丘妖狐所爲,咱們大夥相安無事。如果,你執意不肯讓我帶走探神手。謀殺現役軍官的事情,探神手跑不了。
尹清泉沉聲道:“王少尉既然有意收編一部分探神手,那就憑他們個人意願吧!願意跟你走的人,我絕不阻攔。不願走的人……”
那個王歡不等他把話說完就沉聲道:“我絕不強求!”
“好!王少尉雖然是官場中人,但我佩服你的江湖氣。”尹清泉是在故意強調我的身份。
探神手是純正的江湖人,真正行走江湖的人,不習慣接受約束,探神手清風也一直是非常鬆散的組合。他們已經習慣了一種生活方式,未必能接受,並且適應新的方式。
我再次看向探神手:“諸位,人生的選擇有時候只有一次。我不強求諸位什麼,願意走的人,請走過來。”
那個王歡在原地站了整整十分鐘的時間,只有二百多名清風走了過來,還都是寫老弱殘兵。這些人的平均年齡已經達到了四十歲左右,很多都已兩鬢霜白,不說他們身體上的明創暗傷,單說他們的年齡就已經不再適合探神江湖了。
那個王歡仍舊目不轉睛的看向五大方陣,尹清泉朗聲道:“王少尉,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馬上要採取行動。你身上的傷也需要包紮一下,要是王少尉因爲失血過多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可擔當不起這個責任啊!”
青丘狐轉頭看向我道:“還需要再爭取一下麼?如果有必要,我還可以……”
我大概聽出了青丘狐的意思:剛纔那一記冷槍,應該是她控制了某個探神手的結果。否則,那些老江湖也做不出這樣沒有分寸的事情。
青丘狐的意思:還可以控制某個探神手煽動清風。
我向青丘狐擺手道:“好意心領了,有些事情過猶不及,獨臂老李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盡了。再去煽情恐怕適得其反。讓人走吧!”
外面大戰在即,我忽然出面去挖探神手的牆角,已經是任性的犯了大忌。再拖延下去,恐怕還會生出其他什麼變數,趁早離開纔是明智的選擇。
青丘狐點頭傳令之間,外面的那個王歡沉聲道:“該做的我已經做了,走吧!”
原本,我還希望那個王歡轉身離去的時候,能有人臨時改變主意,追上來隨着他們一起離開。
指揮台上卻有人趁機高喊道:“多謝王少尉爲我們宗門消化了一部分老弱殘兵,相信王少尉一定能善待那些老弱病殘,我們先在這裡謝過了。過些時日,我們就會把這些人的檔案雙手奉上。王少尉慢走!”
站過來的清風,不約而同的面露悲哀;猶豫着要不要過來的人,又把腳縮了回去。
那個王歡一言不發的轉過身去,用手捂着自己還在冒血的傷口,一步步走下了星宿海。
沒有離開探神手的清風,一直在目送着那些老兵的背影,久久不肯列陣。
蘇子萱低聲道:“他們爲什麼不走?這麼好的機會擺在面前啊!”
蘇子墨苦澀道:“他們是被出賣怕了。五大分部取消,清風解散,他們滿懷希望的投入了宗門。可是他們得到了什麼?只有連雜役都不如的待遇,和一次次的充當炮灰的命運。”
“王歡是給了他們希望,可是他們更害怕這種希望會瞬間破滅。五大宗門本來就不需要他們,如果王歡不能給他們爭取到公平的待遇,他們就連返回探神手的資格都沒有了。他們還能去幹什麼?”
蘇子墨悽然道:“探神手一向不容背叛。那些跟隨王歡的清風也好,還是我們兩個也罷。與探神手江湖再見,就會被當成叛徒。呵呵……”
“你沒看見跟隨王歡的人都已經老了麼?他們可以去賭王歡的承諾,畢竟他們已經不再年輕,就算不回江湖,也可以拿自己的年齡說事兒。可是那些年輕人呢?他們加入王歡的陣營,一定會重回江湖。他們不敢賭哇!”
蘇子萱一時沉默之後,才轉頭看向我道:“王歡,外面那人的承諾是你的真心話麼?”
“我頭不斷,天地不塌!我肩不折,江湖不傾!”我沉聲道:“我活着,這條江湖道就斷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