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含元七年四月,淮陽郡平陵城內春雨初歇,喜氣洋洋。
今日是初七日,正是淮陽王大婚的好日子,淮陽王將迎娶三月前一見傾心的神秘女子白櫻雪。大喜之日楚,越,蜀三國各有賀使,天下賓客齊至。
自魏武帝國分崩離析,晉,楚,蜀,越四國裂土九州至今已有百年。百年間,四國逐鹿天下,連年混戰,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齊聚一堂。
這隻因晉國佔據中原肥沃之地,向來爲四國之霸,淮陽王更是晉國第一親王,傳言這位淮陽王將是下一任晉國國君,所以諸國不能不賣他一個面子。
夕陽西下時,平陵城北的朱雀大街上點起了數百盞琉璃大燈,一時亮如白晝。百盞大燈照耀之處,正是雄偉的淮陽王府。
此時王府大門已被數不清的馬車圍得水泄不通,四方賓客接踵而至,漸漸塞滿了這方圓百里的王府。
而王府外院之北的百花園內更是熱鬧不堪,鼓瑟齊鳴中,賓客們各自歸位,諾大的百花園竟無立足之地,當真有揮汗如雨,舉袖若雲的氣勢。
不多時,王府待客的美酒佳餚如流水一般不停獻上,更有侍女妖嬈,逡巡獻酒,俏麗喜人。
但就在這熱鬧繁華之外,百花園西北角落的一座木屋內,正有一個赤裸上身的少年在黑暗中吐氣練拳。
少年全身肌肉凸起,胸背鞭痕累累,吐氣開聲間,正一拳拳不知疲倦的揮出。他看起來不年齡不大,但眉目間卻有一種飽經風霜的成熟。
他名喚秦無忌,只是淮陽王府一個普通的養花奴僕。
而秦無忌修煉的也是九州大陸最爲普通也最爲常見的“伏虎拳”。
猛虎爲百獸之王,有撕牛吞豬之力,若要伏虎,自然要有更爲強大的力量!秦無忌將三十六式伏虎拳反覆演練,最後鼓起全身力氣一拳擊向了面前的木樁。
拳未到,已是激起了一股塵土,只聽嘭的一聲悶響,那有腰部粗細的木樁上赫然留下了一個肉眼可見的拳印。
秦無忌雙拳收攏,吐出一口濁氣後已是大汗淋漓。他藉着百花園燈火之光仔細看着木樁上的拳印,面上卻毫無喜悅之色,反而皺起了眉頭,良久頹然的嘆了一口氣。
彷彿使盡了全身力氣,他嘆氣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下意識的伸手在懷中摸索着,最後摸出了一個油紙包。
秦無忌小心翼翼的解開一層層密封的油紙,慢慢現出了一根兩寸來長的奇怪棍狀物。他極爲寶貴的拿起這棍狀物在鼻子邊貪婪的聞着,猶豫了好久,才用火摺子點燃了。
他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吸着,一個個青色的菸圈緩緩的吐了出去。
這,已是最後一根菸了!直抽到煙疤燒手他才戀戀不捨的鬆開。
穿越到這奇怪的世界已三年了,在這晉國淮陽王府做花奴小廝也有三年了,自己勤修苦練三年,竟然連一隻笨木樁都打不斷。
秦無忌想到這裡已是發狠的跳起來,再次修煉起了自己唯一學會的這套“伏虎拳”。最後一拳擊出,少年已是脫力了,木樁上這次卻連拳印都未留下。
他只能喘着粗氣,苦澀的軟倒在地。
這世界修煉境界層次分明,從最基本的“煉士境”到‘黃字境’,乃至“玄字境”,“地字境”,最後才能到達無上的“天字境”。
雖然每一個境界都要經過一重到九重的九次突破,但即便資質極差的人只要勤修苦練,突破煉士境一重絕非什麼難事。而自己修煉三年,卻一直徘徊在“煉士境一重”的入門程度。
秦無忌只覺胸中氣悶,想那修煉高深者開山闢水,飛天入地,簡直無所不能。就是普通修煉者,只要突破了“煉士境”也能裂石碎土,成就一番事業。而這個正值四國爭霸的亂世中,自己就是修煉不出個門道,難道要在這亂世做一輩子奴才麼!
正想到這裡,就聽到一個尖利的聲音怒喊道:“秦無忌,王爺大婚之禮馬上就要開始了,歸雁樓還缺三盆‘眼兒媚’,你這蠢貨還不快送去!“
說話間,面白無鬚的王府周管家提着鞭子走過來,嗖的一聲脆響,在秦無忌背上又留下一道血痕。
秦無忌一聲悶哼掙扎起來,瞪了周管家一眼,轉身披上奴僕青衣,不做聲的自去捧出了三盆紅豔豔的鮮花。
那周管家冷哼一聲,但他也清楚王府這些奴僕裡,唯有這個秦無忌有些不同,雖然沉默寡言,卻是個硬骨頭,所以自己平日裡沒少抽他鞭子。
但今兒是王爺大喜之日,周管家也不想弄出什麼變故來,見秦無忌乖乖的捧出了三盆‘眼兒媚’,便也不再多話,收起鞭子,轉身自去了。
秦無忌捧着三盆鮮花,悶不作聲的向着王府歸雁樓走去。他做花
奴三年,平日極少有機會去內府,更不用說是淮陽王讀書的歸雁樓了。
歸雁樓就在百花園之北,秦無忌捧着鮮花擠過了擁擠的賓客與侍女,自後園小門走進了樓中。
眼中所見,美女衣薄。鼻中所聞,香肉美酒。但秦無忌不爲所動,緩緩走上了歸雁樓,自穿越後入府爲奴,三年苦修已將他的心志磨練的如鋼鐵一般。他只想快點做完這個差事,回去再好好琢磨一下伏虎拳。
正想到這裡,秦無忌忽覺雙腿一麻,繼而四肢無力,竟然在木樓上滑倒了,就這樣骨碌碌從三樓摔了下去。
原來他方纔修煉伏虎拳用盡了力氣,剛纔仗着一股氣走到這裡,此時卻是脫力後遺症發作了。
秦無忌慌亂間已是滾到了歸雁樓一樓的角落裡,背部狠狠撞到了牆壁,懷中的三盆鮮花也飛了出去,正巧不巧的,花盆撞到了樓內的檀木書架上。
幾聲脆響,鮮花破碎,那檀木書架也被花盆撞的傾斜了三寸。
秦無忌心中叫苦,只是全身依舊無力,轉頭看到緊閉的樓門這才略有些放心。幸好沒驚動別人,得趕快再去弄三盆花來。
他掙扎着正要起身,卻聽到那被鮮花撞歪的書架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而自己背後冰冷的牆壁竟然也開始晃動起來。
秦無忌吃驚之下勉強翻了一個身,卻驚奇的發現自己身後的牆壁竟轉動開來,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入口。
愣了一會兒,他一拍大腿,原來這書架是機關,這入口自然就是歸雁樓的密室。
秦無忌心跳了幾下,但立刻冷靜下來。固然這是密室,而且可能藏有王府的秘密寶藏,但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和實力,那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起貪心的。
正在猶豫間,卻聽到密室深處傳來幾聲輕微的打鬥聲,漸漸的聲音清晰起來,赫然正是淮陽王的怒吼聲,依稀還有一個女子的笑聲。
內有驚變,那自己可有了藉口,秦無忌不再猶豫,身子一縮就順着陰暗的秘道滾了進去。
這秘道並無樓梯,地勢也是彎彎曲曲的,他護住要害,一路滾下去,只覺越來越冷,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眼前一亮,自己的身子落到了一塊厚厚的地毯上。
繡着飛天佛女的西域曼陀地毯,軟軟的就如蒲草一般,密室最深處明亮如白晝,四方石壁上赫然鑲滿了龍眼大小的明珠,更有金銀之光,珠玉之色,頓時耀花了秦無忌的雙眼。
但少年目中所見,卻不是這些金銀珠寶,而是一個赤裸雙足,懸浮在密室內的紅衣少女。
少女赤裸的雙足就懸在秦無忌眼前,柔嫩美麗的小腳丫就如冬雪一般潔白,順着小腳而上,那曲線優美的小腿竟然也是赤裸的,帶着蠱惑人心的妖媚感。
秦無忌緩緩仰頭,就看到一個身着紫霞日月衣,頭戴碧雲鳳翼冠的少女正皺眉看着自己。
這女子容顏嬌媚,唯有那一雙如星辰般的眸子轉動間帶着絲絲冰冷之意。這雙眸子,只要看過一眼,那是再也不會忘記的。
秦無忌已是驚呼出聲:“白櫻雪!”
不錯,這紅衣少女正是今日大婚的新娘子,未來的淮陽王妃,白櫻雪。
白櫻雪進府那日,秦無忌曾遠遠看過一眼,雖然沒有看清,但這雙冰雪星眸是不會看錯的。
此時此景,秦無忌的腦海立刻轉動起來,未來的王妃爲何要進入王府的密室中,她又是怎麼進入的,淮陽王呢,淮陽王現在何處?
正如此想着,他就聽到一絲微弱的聲音喊道:“你,你這奴才,快出去報信……這妖女意圖不軌,妖女……”
秦無忌順着聲音就看到了本次大婚的新郎官,淮陽王姬成師。
淮陽王姬成師不過三十來歲,容貌英俊,此時也是一身紅衣,卻縮在密室的東南角,臉色蒼白的可怕,他雙手交叉向前,斜對着懸浮的白櫻雪。
秦無忌這纔看清,白櫻雪身在西北角,與淮陽王相對而立,兩人之間正有一股洶涌的力量僵持在一起。適應了明珠之光後,秦無忌甚至能看到淮陽王雙掌間浮動出來的金色掌印。
而紅衣少女白櫻雪懸浮之處,隱約可以看到一層如球狀的瑩瑩白光。
金色掌印與護體白光之間,卻懸浮着一個古樸的木盒,正在翻滾不停。此時密室頂部一粒明珠滾動下來,落到了金掌與白光之間,剎那之間,那龍眼大小的明珠就被兩股力量碾成了碎末,化爲灰塵飄散。
秦無忌張大了嘴巴,他這還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高手對決,兩股力量毫無聲息,但已能凝光成形,比金鐵堅硬的明珠瞬間就被碾碎了,何況肉身。這已是超越煉士境,達到“黃字境”修爲的情景。
秦無忌更認出來,淮陽王施展出的手印,正是
晉國第一門派“金剛門”的獨傳絕學“金剛六陽掌”!
原來真正的高手出手之間竟然有這等力量,秦無忌眼中現出羨慕之色,好武成癡的他早就忘記了現在的情勢。
但他癡迷的表情看在淮陽王的眼裡卻變了味,姬成師口中怒罵道:“原來你這奴才被這妖女迷惑,和她是一夥的。”
淮陽王姬成師已修煉到“黃字三重境”,眼見情勢不妙,頓時起了拼命之心,他口中一聲低喝,雙掌運轉靈力,霎時化作了四條金剛手印,四陽之力匯聚,密室四面石壁轟然一震,數百明珠混着金銀玉石飛舞而起,在淮陽王面前匯成了一團漩渦,猛然擊向了懸浮的白櫻雪。
白櫻雪面色一變,環繞全身的白光也是擴散開來,在白光之後,她纖細的手指卻是連點了三下。
三道“婆娑指”穿過了金剛六陽掌匯聚的漩渦,在淮陽王手臂肩膀留下了三個**,鮮血迸射間,白櫻雪也被六陽掌的餘力擊中,身子一顫,雪白的臉上現出一抹兒豔紅,一口鮮血也是噴了出來。
兩敗俱傷時,在兩人之間翻滾的木盒卻是落到了地上,正落到秦無忌眼前三尺之地。
古樸的木盒,不過有巴掌大小,上雕着春秋古篆文,下繪着龍子飛騰相。而此時,三個人六隻眼都緊緊的盯向了木盒。
淮陽王姬成師捂着傷口咬牙道:“白櫻雪,你這賤人,爲了我淮陽世家的龍子秘寶,竟然騙了我一片癡心。”
白櫻雪體內靈力運轉,卻是冷聲道:“可笑,這龍子秘寶本就是我的,我取之順應天道,不愧於心,至於你那所謂的癡心……”少女聲音愈發冰冷了:“不過是貪圖美色罷了,哼,師父說的不錯,天下男人都是一個蠢樣!”
她說着,卻是緩緩轉動身子,對着正低頭打量木盒的秦無忌一笑:“少年郎,你還在呆什麼,快將那木盒拿來給姐姐呀。”少女的聲音此時不再冰冷,反而嬌媚可愛,臉上更是帶着三分溫柔,七分情意,彷彿是對着相親相愛的情郎低語一般。
這春風化雨般的溫柔聲音頓時融化了秦無忌緊繃繃的身子,他被白櫻雪帶着靈力的媚言所惑,忍不住伸手抓向了木盒。
就在此時,已止住傷勢的淮陽王姬成師雙腳一蹬石壁,金剛之力遍佈全身,以頭爲劍,以軀爲刀,帶着一道金光撞向了秦無忌。
白櫻雪眼見大事可成,早就防備着姬成師,眼見金光襲來,雙臂便如柳枝般搖動起來,她赤足踏地,蠻腰妖嬈,就如翩翩起舞一般,卻有一片片晶瑩的白光隨着她的舞姿快速匯聚起來,護住了自己和秦無忌。
淮陽王姬成師的金剛破體神力被白櫻雪的護體白光彈開,整個人慘叫一聲,在半空連翻了數個跟頭,卻藉着這個機會落向了密室出口處。
這裡畢竟是淮陽王府,白櫻雪可不能讓他逃出去找幫手,當下忍住一口逆來的氣息,再次撲了上去。
再次受到這兩股大力糾纏的秦無忌衣衫破碎,整個身子也被大力彈起,啪的一聲落到了地上,只覺胸膛一痛一涼,似有一個堅硬的東西擠壓到了胸前皮肉裡,連肋骨都斷了不知幾根。
但秦無忌卻在劇痛之中清醒過來,他咬牙擡頭,就看到兩條影子在密室出口處鬥在了一起。
那是金色與白色的兩條影子,秦無忌已看不清淮陽王與白櫻雪各出了多少招,只看到金色影子漸漸變慢,繼而一道白光攢射,姬成師的身子就像風箏般彈射而去,卻穿過了出口,飛向了密室之外。
白光如霧消散,臉色豔紅的白櫻雪一個踉蹌落在了地上,看着逃走的淮陽王咬牙一嘆,心中憤怒之下,轉身就是一腳踩在了秦無忌的身上。
柔膩雪白的小腳踩在赤裸的背上,卻似有萬斤之力,壓得秦無忌眼冒金花,胸膛之下再次發出了幾聲脆響。
白櫻雪咦了一聲,一腳將秦無忌踢了起來,卻不見了那木盒的影子。
她立刻急出了一身冷汗,轉眸就看到了四仰八叉躺在一旁呻吟的秦無忌。那古樸的木盒子不正在這小子胸前抱着麼。
白櫻雪呼出一口氣,赤裸小腳再次踩在了少年赤裸的腹部,蠻腰低彎,雙手扯住木盒輕輕一拉。
秦無忌痛呼一聲,污血自嘴巴,鼻孔,甚至眼眶裡迸射出來,整個身子卻被白櫻雪提了起來。
白櫻雪被他這副慘樣嚇了一跳,再一看卻叫苦起來,原來那裝有龍子秘寶的木盒此時已鑲在了秦無忌的胸膛皮肉內,木盒底部一層紅光隱隱約約,就像原來就長在他的肉骨裡一般。
白櫻雪惱怒之下還要用力,就聽到密室之外隱約傳來嘈雜人聲。
此地不可久留,少女一時取不下木盒,無奈之下只得提起了秦無忌的身軀,身影閃動間,穿出了密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