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門前,熙熙攘攘。因奉命追查龍子饕餮之事,百草門數百弟子已奔波了半月之久,直到幾日前才卸下了這個包裹,歸來的弟子們似是鬆快了許多,談笑着便進了山門。
而巨大的宗門石碑前,卻還有數十個剛入門的一葉弟子恭敬的站立着,一個長髮披肩的黃衣人就站在石碑前,遠遠看到秦無忌和白櫻雪打馬而來,便挺身喝斥道:“你二人可是記名弟子?還不快下馬!”
秦無忌和白櫻雪只得下馬而行,兩匹馬兒自被幾個守門的奴僕牽走,而秦無忌抱着的磨盤大小的包裹卻是十分顯眼。
那長髮披肩的黃衣人衣衫上赫然繪着七片草葉,這可是七葉弟子了。他長着一隻鷹鉤鼻,年紀不過三十上下,看到秦無忌手裡捧着的大包裹,不禁冷哼一聲:“又是哪來的公子哥兒,上山學藝還這般婆媽。”
話雖如此說,但他對秦無忌和白櫻雪還算客氣,只因他明白,眼前這些記名弟子們日後的前途很難說,若是有人在品草閣裡一鳴驚人,那現在自己得罪了,可是大大的不智。
當下黃衣人驗過了兩人的青木牌後,便引兩人進了那一隊入門弟子中,一起恭迎着遠道歸來的師兄師姐們。
一直到晌午時分,宗門之前才安靜下來,黃衣人轉身對這羣記名弟子緩緩道:“汝等方入本門,一些規矩還不懂,但只記得入門之後不得隨意離開就是了。”他說罷便引着諸人走入山門之中。
這羣弟子一路之上都是好奇的四處觀望,他們被分爲男女兩隊。白櫻雪雖然功力失去,但眼光還在,只略略一掃,便發覺這些人中最少有一半以上有着煉士境七重以上的修爲。
其餘雖然沒有修爲,但觀其根骨,察其資質,也都是難得的修煉人才。她不禁暗暗點頭,自己往日將這百草門看低了,畢竟它是晉國少有的醫宗門派,如今天下不安,修士混戰,醫宗的作用不言而喻。
此時的秦無忌卻揹着包裹默默走在隊伍末尾處,正和身旁的白櫻雪並肩而行。
在百草門中隱藏蹤跡,靜待風聲過後再走,這確是當前兩人的最佳選擇。但秦無忌心中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目標,那便是儘快治好白櫻雪。至於解了少女之毒,下一步該如何,他卻沒有多想。
兩隊弟子跟在黃衣人後緩緩而行,一路穿山過林,待爬過一座駱駝狀的山峰後,眼前便出現了一排排木製小樓。
這些小樓造型精巧,遍佈在一片藥圃之中,一片風車大小的綠葉懸在藥圃之前,上寫着“品草閣”三個大字。
領頭的黃衣七葉弟子微微停住,轉身正要說話,就聽到諸人背後一個粗大的嗓門喊道:“各位師兄師姐等等,俺來晚了。”
隨着這粗大的嗓門,一個粗壯的黝黑少年自後奔波而來。
這黝黑少年骨骼粗壯,壯如牛犢,一路奔來時,踏得碎石亂飛。只可惜看他腳步虛浮,氣喘吁吁,當該沒有任何修爲。
黃衣人皺眉看他奔來,那些記名弟子們卻都暗笑起來,原來這少年太過壯實,他身上的百草門弟子衫卻有些小,如今被撐得裂開了數道口子,看起來極爲狼狽。
黃衣人冷哼一聲,諸弟子便止住了笑,他望着那黝黑少年趕來,口中問道:“你叫何名?爲何來得如此晚?”
那黝黑少年看起來是一路跑來,背上還跨着一個
塞得滿滿的搭包,此時聽到黃衣人問話,卻不立刻回答,反而從搭包裡摸出一張粟面大餅,一邊啃着一邊含糊道“嗯……餓死俺了,師兄,俺……嗯,俺叫花牛兒,路上肚子餓啦,沒看到師兄們。”
黃衣人見他如此粗豪,不禁暗皺了一下眉頭,卻勉強壓住怒氣道:“花牛兒,不要吃了,還不快快歸隊,你就站在他後面。”他說着手指了一下秦無忌。
黝黑少年花牛兒急忙跟在了秦無忌身後,但手中的粟麪餅卻捨不得扔掉,竟將那半張大餅狠狠塞在嘴裡,暗中砸吧着。
那些記名弟子中的幾個少女便皺起了眉頭,其他人也都是鄙視不已,只有秦無忌看得一笑,回頭低聲道:“兄弟吃慢點,可莫噎着了。”
諸人向着品草閣快步而行,花牛兒感激的看了秦無忌一眼,將滿嘴的大餅嚥了下去後,立刻伸出大手將秦無忌背上的包裹接了過來:“這位大哥,你不累麼,俺幫你揹着。”
秦無忌喜他天真粗豪,倒也沒有拒絕這番好意,但見花牛兒一隻手提着大包裹,卻還是步履輕鬆的樣子,就有些動容了。
這包裹不但大,而且沉重無比,秦無忌煉士境八重修爲,自然毫不費力,但花牛兒不像修行過的樣子,卻又如此輕鬆,足見其天生神力。
這樣想着,隊伍已停了下來,前方便是一座寬敞的木屋,佔地百丈有餘。
黃衣人令諸人停下,自去屋中覆命,不多久就聽到屋中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讓他們一個一個進來,掌門午後就從淮陽歸來,吾還要趕去迎接呢。”聲音似是很不耐煩。
黃衣人唯唯諾諾的自屋中出來,看着這些弟子正要發話,人羣中就走出一個英俊少年,拱手朗聲道:“弟子趙青書拜見孫師伯,家父一直惦念師伯,這番特命侄兒帶來一份六品羅漢果獻給師伯。”
這少年雖然也穿着普通弟子衫,但腰束玉帶,腳踏鹿靴,更兼長身玉立,容顏英俊,一看便有一股豪門公子的範兒。
果然那木屋中威嚴的聲音一下就變得溫和起來,卻笑道:“原來是青書侄兒啊,記得你父親前年剛晉升爲安平侯,修爲也突破黃字八重了吧。”
隨着話聲,一個藍衣老人緩步出來,老人鬚髮全白,一雙眉毛更是吊得老高,看起來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最引人注目的卻是他藍衣上八片金葉。
八葉長老,在百草門中已是僅次於掌門和九葉長老的存在,難怪方纔他架子那麼大。
但現在這位八葉長老卻是十分隨和,輕輕接過了豪門少年趙青書手中的羅漢果,口中溫言道:“賢侄如此人物,卻爲何沒有去金剛門中呢。”
趙青書神色如常,微微一笑道:“家父前些日子進駐淮陽,追查龍子饕餮之事,深感軍中醫宗修士太少,是以命小侄前來百草門修行。”他表情平淡,言語之中似對百草門很不以爲然。
藍袍長老卻似什麼都沒聽到般,竟握住了少年的手,呵呵笑道:“虎父無犬子,賢侄既然來了,我必稟明掌門,讓他老人家親自教導纔是。”
趙青書淡淡一笑,卻換了個話題,又說起了鄉寧風情,兩人一時談笑風生,就將屋前苦苦等待的諸多弟子們晾在了一旁。
秦無忌心中冷笑,卻和其他弟子一樣無可奈何,這個趙青書不但修爲不弱,更是晉國趙,韓,魏
三大家族之一的趙家人,恐怕就是百草掌門見了他也要客客氣氣的。
但見這位長老似已將諸人都忘了,跟在秦無忌身後的花牛兒便有些不樂意了,他站在隊伍最後面,忽然大聲喊道:“那,那位師兄,還有師伯啊,咱們等得久了,該開始了吧。”
這一聲喊可真是大煞風景,藍袍長老一雙冷目狠狠掃過花牛兒,而那趙青書眉頭暗皺,卻是輕聲道:“時候不早了,莫要耽誤了師伯的正事呢。”
藍袍長老咳嗽一聲,轉身對諸人道:“好吧,品草閣本爲品察你們的資質,時間不多,一起進來吧。”說罷親自挽着趙青書,大袖一揮走向了木屋。
花牛兒在最後聽得真切,放下包裹對秦無忌說了一聲,撒腿就跑向了木屋。
秦無忌一手提起包裹,情不自禁跟了上去,口中提醒道:“花兄,你可慢點。”
但花牛兒只聽到所有人都能進去,那懂得低調的道理,霎時就穿過了恭敬跟在趙青書身後的諸人,幾步趕到了藍袍長老身後。
那跟在藍袍長老一側的趙青書面上現出一絲冷然,擡腳邁步時卻是輕輕踏住了地上一枚石子。
只聽嗖的一聲,那枚石子就如長了眼睛一般,飛射擊中了花牛兒的膝蓋“陰市穴”上。
趙青書的修爲最少也有煉士境九重了,這一下花牛兒怎麼吃得住,頓時哎呀一聲,一個踉蹌,狠狠摔到了地上。
趙青書已將藍袍老人送入了木屋中,此時返身一笑:“花牛兒,你是沒吃飽麼,怎麼,餓暈過去了。”
花牛兒摸摸腦袋,一是不明所以,剛要舉步,就覺得膝蓋上又是一麻,卻是趙青書又踢起了一枚石子,再中他的陰市穴。
這下就算他再笨,也是清楚了,登時大喊道:“你這個師兄不是好人,你暗算俺!”
趙青書自袖中摸出一柄扇子,輕敲着右手淡淡道:“真是個蠢貨!”話聲未落,又是一枚石子飛起,這次卻是直衝花牛兒的右腿陽泉穴。
陽泉穴乃是足十二陽經的要害,若是被擊中了,花牛兒這條腿恐怕就要廢了!
秦無忌此時已跟在了花牛兒身後,萬沒想到這趙青書竟然下此狠手,不及細想之下,雙手斜伸而去,左手化掌,右手提拳握在腰中,藉着伏虎拳中一招“白鶴飛展”,啪的一聲將那枚石子握在了手中。
豪門少年趙青書面色微變,手中木扇也握得緊緊的,卻笑道:“這位兄臺的伏虎拳打得不錯啊。”
花牛兒回頭激動的叫道:“師兄,他暗算俺,你別攔着俺,俺要問個明白。”
秦無忌一把拉住了莽撞的花牛兒,冷冷看着前方故作姿態的趙青書,自打剛纔開始他就憋了一口氣。
但他還未有所動作,就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咳嗽,正是白櫻雪的聲音。
秦無忌立刻明白她了的意思,現在這個情勢,自己萬不能衝動壞事了,畢竟他和白櫻雪還是在逃亡之中呢,保持低調纔是智者所爲。
秦無忌想明白這個道理,只得將心中一口悶氣壓住,拉住還在叫嚷的花牛兒,慢慢退到了諸多弟子身後。
那趙青書瀟灑的將木扇收入袖中,嘴角現出鄙視之意,轉身走入了品草閣中。
這一段插曲過後,百草門品察入門弟子資質的大典,終於能順利舉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