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汾陽郡背靠呂梁山脈,前臨太原羣峰,南北山脈相護,造就了一派內陸風光。風光秀美,但又多有旱災,所以汾陽多井,便說三泉縣內,便有古井四十七口,這些古井最老的已有數百年,深幽古邃,井水甜美異常,多用來釀酒。
今日正近初夏,三泉縣內古井旁圍滿了村民,一桶桶甜美的井水被提出,吆喝着擡入釀酒作坊中。
正熱鬧的時候,卻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悲傷的哀哭之聲,那些打水的人們都是詫異的望去,便見一隊全身素白的人羣緩緩走來,前面舉着招魂幡,後面擡着紙馬元寶等物。
在哀樂聲中,那孝子頭結草繩,手提喪棍,一路嚎哭而來。
本是釀酒的好日子,卻來了這麼一羣奔喪之人,三泉村民都是大皺眉頭,但漸漸看到這羣奔喪之人趕着四匹大水牛,竟拉着一架巨大的木車,而木車之上赫然並排放着五具棺木。
一時村民們望向那悲哭之人的眼神都有些同情起來,暗道這是哪家如此悲慘,竟然連死了五個親人。
諸人眼見奔喪之隊去遠,猶自還在討論着。
這隻奔喪的隊伍雖然是做的白事,但卻十分招搖,過了三泉縣,進了那平水縣後,那哭得不成樣子的孝子們都是累極了,竟找到一家酒樓,要來美酒好肉,大吃大喝,猜拳行令,直吃得醉醺醺的才晃晃悠悠帶着木車棺材繼續上路。
這一路穿平水,過中陽,牛車換成驢車,驢車換成馬車,最後速度越來越快,卻是橫穿了整個汾陽郡,卻來到了陽曲郡內。
汾陽和陽曲兩郡交接處,便是聞名天下的杏花村,這杏花村的汾酒又名竹葉青,乃是世間難得的美酒,其酒甘甜入口,綿綿入肚,最妙的是又在酒中加入了砂仁,紫檀,陳皮,廣木香……等等材料,不但味美,還有健體之功效。
這羣孝子們在白日朗朗時趕到杏花村,卻是財大氣粗,一口氣包下了兩家當地最有名的酒樓,連吃再喝,只喧鬧到深夜時分,那酒樓的夥計實在撐不住,便索性將樓中藏酒全部取出,便不做聲的自去歇息了。
反正這羣“不孝”的混蛋有的是金子,不說金葉子,便是那龍頭金票也是一張一張的拿出來。
等到月上中天,送喪之人如數醉倒,癱如爛泥一般呼呼大睡,整個酒樓都安靜下來。
那馬兒拉着的大車上還有五具並排棺木,如今也無人照看,在清冷的月色下顯得格外詭異。
一陣狂風吹過,霹靂幾個雷聲,初夏時節的雷雨說來就來,那雷聲還在耳邊迴響,雨水便嘩啦啦的鋪天蓋地而下。
就在這暴雨雷光中,猛見一具棺木瑟瑟顫抖,繼而啪的一聲那棺木赫然打開,一個人影翻身坐起,貪婪的仰頭喝了一口雨水,這才拍拍身旁的棺材,低聲道:“出來吧,到地方了。”
於是四具棺木依次打開,卻是坐起四個如花似玉的女子,看來都是昏昏欲睡,被清涼的雨水一澆,頓時精神一振。
秦無忌自棺木中跳出來,見四周無人,便走到酒樓門口,皺眉看着這些花大把金子僱來的人亂醉如泥,不禁連連搖頭。
雪兒等四女在棺木中躺了足有半月,此時卻如放出籠子的鳥兒,歡喜的在雨中打鬧了一番。
等了一會兒,秦無忌舒展了一下身子,只覺體內的“玄武般若心法”又快了一倍,進入了第四層之中,如今只需一分鐘便可循環一次周天,金剛靈力源源不斷。
他晃動手臂,整個觸幽位已修煉到了肩膀位置,更是心中滿意。轉頭見四女還在嬉鬧,便笑道:“罷了
,這些日子你們吃了不少苦,這裡還有些美酒,咱們也過過癮。”
雪丹蹦跳着走來,自然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小手扶在他的手臂上,卻笑道:“這裡可是杏花村呢,有汾酒竹葉青,可是大大的有名。”
秦無忌愛暱的拍拍她的腦袋,那雪兒已取來了四壇竹葉青,當下雨沫佈菜,雲針倒酒,就在棺木之上做了桌子,大家痛飲一番。
雪丹一隻手輕輕揉捏着他的肩膀,不禁感嘆道:“也虧了師父,竟能想出這等妙計,雖然在裡面悶煞了,但一路有驚無險,還能安心修煉,真是一舉兩得。”
秦無忌淡淡一笑,一口吞了杯中之酒,慢慢品味其中甘甜,卻笑道:“這法子並不如何巧妙,而且只能用一次,其實裡面兇險的很。”他說着有些感嘆起來:“倉促之間,破綻太多,別的不說,便說咱們花了四千兩金子找來的這些潑皮,一路上遇酒就喝,有肉就吃,實在是讓人失望。”
晴兒微微一笑:“師父都說他們是潑皮了,還能苛求他們什麼呢,好在終於過了這汾陽郡,前邊是陽曲郡,一條官道直通太原雁門關,下面的路就好走了。”
秦無忌點點頭,放下酒杯,擡頭看看月色,便帶着四女各牽了一匹馬兒,卻踏上官道,一路前行。
正走到一半,那雲針哎呀一聲勒住了馬,一時愁眉苦臉起來。
秦無忌不禁關切的問道:“怎麼了?”
雲針臉上漲紅,良久懦懦道:“師父,我,我那本《萬略針經》,卻,卻不小心留到棺木中去了,這下可怎麼是好。”
秦無忌眉頭皺起,那醫書實在是太過重要,但他想到這一路雲針隨自己吃了這麼多苦,也不忍再加責備,便勒馬道:“不要緊,咱們一起回去取來就是。”
雲針急忙道:“不用,不過十里之地,天快亮了,弟子一人回去更方便些,師父您和她們等我一會兒。”
她說着轉馬向着來路而去。
秦無忌猶自不放心,便對晴兒道:“你隨雲針一起去,也可照應一下。”
晴兒答應一聲,正要一起過去,那雪丹卻轉轉眼珠子,忽然道:“我看還是讓雲姐姐自己去吧。”
秦無忌皺眉看着這個越來越調皮的弟子:“爲何這樣說。”
雪丹低頭想了一下這才說道:“關於雲姐姐,我有些私下的話兒要和您說一說,晴兒姐姐也在這裡,幫我想想,是不是這麼回事兒。”
秦無忌聽得更是一奇:“雲針有什麼事兒,你要私底下說呢,難道是說那青囊袋的事?”
他說着搖頭道:“雲針能施展青囊袋,確實有點讓人想不通,但她既然有難言之隱,咱們便不能探人隱私了。”
他說到這裡目光有些不滿的望着雪丹:“你們四個我是一視同仁的,大家夥兒生死與共,一起患難,這份師徒情意,難道還有問題?”
雪丹知道秦無忌是想差了,急忙道:“不,師父您別想錯了,我說的私底下的話兒,便是想要勸您對雲針好一點兒。”她說着臉兒一紅,低頭道:”就像,就像對我這般好,那纔是一視同仁呢。”
秦無忌這下更是愣住了,低頭默默回想,果然自己最近是對雪丹太偏愛了些,晴兒不必說,那是更深的情分,便是雨沫,自己指點的時間也比雲針多。
他想到這裡卻有些慚愧起來:難道我竟不知不覺偏心了麼,晴兒不必說,雪丹爲我受傷,雨沫卻是因黑竹幫的關係,自己格外看重,果然這些日子與雲針說話不多,指點針法也是有限的很。
他又想到雲針這弟子最近確有些不同,有時獨自發呆,有時見到自己便低頭不語,唉,也怪自己當時一口氣就收了四個女弟子。
他正這樣想着
,那雪丹卻說道:“咱們在棺木中,我旁邊就是雲姐姐,這些日子我總聽到她在棺木裡翻來覆去,不但修煉不進去,反而心事重重的樣子。”
雨沫和雲針的情分更是不一般,但此時卻皺眉道:“雪姐姐你說得我怎麼沒有察覺呢,雲姐姐和我常在一起,卻沒有這般多的心事。”
秦無忌擺手止住她的話,鄭重的點頭道:“你們不要說了,這是爲師的疏忽了……”
正說到這裡,馬蹄聲響,那雲針策馬而來,幾人急忙住口,笑着迎了上來。
雲針有些不好意思的將《萬略針經》收好,卻還是低下了頭,看都不敢看秦無忌一眼,只打馬跟在後面。
秦無忌心中一嘆,看來自己得想個法子,找個機會,和她單獨談談了。
他們此時沿着官道進入陽曲郡內,卻不停歇,一直來到了陽曲郡第一大城古交城才停下來。
秦無忌便讓晴兒自去買了幾件斗篷,回來與她們一起披在了身上,這四名女弟子容顏姿美,若是和自己一起這樣策馬行在鬧市之中,那實在是太扎眼了。
於是他們幾人在城中南部找了一家雖偏僻但極安靜的客棧,卻包了一間小院,住了下來。
晴兒等三女都心知師父是想要借這個機會和雲針好好談談,所以一入客棧便藉口洗浴,自去了各自的房間。
秦無忌就住在小院的正北房中,見雲針有些不自在的抱着醫書要離開,便柔聲道:“雲針啊,你跟爲師到屋中來,我有些話兒跟你說。”
那雲針肩膀一顫,圓臉上蒼白一片,卻是有些不安的跟在了他的身後,進入屋中。
秦無忌見她還是這番模樣,更是難過,便取來茶碗,給她倒了一杯茶,有心放鬆一下,便故意笑道:“你方纔獨自回去取書,爲師可擔心死了,就怕你一去不回,那可怎麼捨得。”
這句話雖有些調笑的意味兒,但更多的是關心愛護之情,誰知那雲針聽了,身子竟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語帶哭聲道:“弟子對不起師父,弟子罪孽深重……”
秦無忌被她嚇了一跳,急忙將她扶起來,語氣也有些急促起來:“雲針,師父這些日子是有些不夠關心你,在針法修煉上的指點也不夠,但你爲何如此放在心上?”
他說着便有些嚴肅起來:“爲師一片至誠,待你們四個如親妹子一樣,從沒有過誰好誰不好的想法,你萬不可妄自菲薄,更不要患得患失,只將心用在針法上纔是正經。”
雲針聽了這話卻是愣了一下,臉上顏色回覆,良久才低聲道:“師父不要怪我,雲兒便是這般的優柔多心,只因差點弄丟了本門醫書,所以才覺心中不安。”
秦無忌哈哈一笑:“既然咱們師徒都說開了,正好趁着今日,我將銀魂冰魄針的心法全部傳給你,告訴你吧,便是晴兒她們,也還沒有學全呢。”
雲針沒有如他期待般的驚喜,只勉強一笑:“多謝師父了。”
當下秦無忌將銀魂冰魄針心訣傳給雲針,又以金剛靈力爲她打通了最後一條經脈,將她的修爲提到了煉士境八重上,便覺得疲倦起來,口中說道:“你去自己屋中休息一下吧,這銀魂冰魄針法乃是逆轉靈力,雖然修煉容易,但想要精通卻是極難,一定要勤奮用心。”
雲針聽着師父溫柔的話語,感受着他敦敦教誨,不知爲何眼中一粒淚珠兒就滾了出來,卻沒有立即離開,只柔聲道:“師父,這幾日雲針在書中也學會了幾招針法,可以驅除疲勞,不如讓弟子來爲師父扎幾針可好。”
秦無忌受傷時雲針已爲他紮了好幾次,果然每次都有去除疲勞,安神養心的功效,見這女弟子不願離去,也不好推卻她這片心思,便點點頭,閉目進入修煉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