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國,巢河,劉家港。
自從半月之前柳城上空出現了那驚天動地的一擊之後,原本統帥大軍的那位公子二話不說就撂挑子了。
這事兒難度太大,甚至一不小心就會出現生命風險,再加上他的母族也是一位卿族嫡女,最終也就不了了之,此刻,前來統帥這支軍隊的是另外一位公子,公子陽生。
此刻,公子陽生就在和自己的家丞討論接下來怎麼辦的事兒。
家丞出身不好,並不是什麼卿族出身,甚至都不是嫡子,僅僅只是一位大夫的庶子而已。好在這位庶子爭氣,也是個天才,如今年紀輕輕就已經覺醒血脈,堪比三代大夫的程度了。
不過,這位庶子顯然並不滿意於此。
開荒難度太大,十個去開荒的大夫,九個都會死於妖魔之手,剩下一個僥倖成功,也大都短命,根本活不長,兒子未必可以守住那麼大的領地,最終只剩下一個鄉也是常有的事兒。
累死累活就只有一個鄉,還不如干脆一開始就投奔某個卿族算了,成爲卿族的客卿,卿族賞賜一鄉之地作爲封地。
但這樣的生活,顯然不是這位庶子想要的,所以他就投奔了公子陽生,燒冷竈嘛不丟人,萬一公子陽生成功了呢?
這位庶子名叫湖,家丞湖。
“公子,此次統帥大軍攻打鹽城,定然是危機重重,縱然國君爲此賞賜了一滴天帝真血,也沒有哪位公子願意。否則,也不會輪到公子你的身上了。”
聞言,公子陽生自嘲一笑:“我沒有顯赫的出身,母親在生出我之後不久就病故了,自然也沒有什麼班底,除了這一條命之外,我還有什麼呢?對於我而言,如果連拼命都不敢的話,又怎麼可能繼位呢?”
“拼命大概率不會繼位,但不拼命是完全不可能繼位。更何況這一次就是我的機會,父親賞賜了這滴天帝真血是貨真價實的,利用這滴真血,我就能順利突破,返祖成爲堪比二代卿相的存在。”
家丞湖點了點頭:“公子,如今的形勢很複雜。”
“這一戰,咱們的目標是鹽城。爲了這一戰,國君給公子你準備了兩支黃級道兵,還從國都徵召了三千國人,兩萬名扈從勇士,而且還讓公子統率東方五郡之地,監管這五郡之地的軍務,出手不可謂不大方。”
“但國君越是大方,此行的風險也就越大。”
“公子,臣說的難聽點,這些兵力還有公子,都只是用來試探鹽城的棋子而已,一不小心就會犧牲掉,那時公子的死就會沒有任何價值。”
“自從半月前那一擊之後,誰都知道如今的鹽城不好打。公子縱然突破,再加上那兩支道兵,看起來也只是和如今鹽城顯露出來的實力差不多,這還沒有考慮那位彭炳到底是死是活。”
“雖然謠傳之中他已經死了,但誰能保證呢?咱們就是試探的關鍵。”
聽到這裡,公子陽生非常認真的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但也有可能彭炳已經死了,如果他死了,鹽城又沒有其他的後手,那麼這一戰就可以打一打,畢竟,伯常叔叔也會參與此戰。”
“這就是我的機會!可能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如果不把握住,我又如何才能繼位呢?”
哪怕明知道前方很有可能是個陷阱,但那又如何呢?
很多時候不是不知道前方有個大坑,而是沒得選。
很多選擇,在事情發生之後被認爲是愚蠢、傻子,可是在當時的環境中,可能已經是看起來的最佳選擇了。
公子陽生就是這樣,他沒得選。
“那接下來咱們就好好的準備準備,好歹也有東方五郡之地呢。”家丞湖認真的道。
東方五郡之地,全都位於巢河之外。
自從彭炳和伯常決戰之後,很多當年的傳說都被再次翻了出來,很多傳說故事如今都一板一眼的被當做史書來看。
當年巢國的初代君主,使用大神通,直接在長江附近開闢了巢河,引長江之水入巢河。
他先是用真身在大地上一頓亂拱,拱出了這條看起來像是一個圓的巢河,然後又引長江之水,最終就有了如今的巢河。
巢河之內的地方,一共有二十六郡,這二十六郡乃是巢國的精華所在。
據說當年巢國初代君主在位的時候,巢國一共有一百零八郡,也是妥妥的大諸侯國。只是他死亡之後,這麼大的地盤,二代子孫根本守不住,各種陰謀陽謀,妖王更是層出不窮,當三代繼位的時候,一百零八郡就變成了九十六郡。
最後,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四大卿族,分別鎮守一方,位於巢河外圍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東方就是卿族胡氏。東方五郡之地,胡氏佔了一郡之地,其他的大小貴族佔了兩郡之地,直屬於國君統治的也就兩個郡而已。
這五個郡在一萬年以前的時候,還時常被海水淹沒,一直到一萬年前墨聖坐鎮東海,以一己之力教龍族做人,連東海龍君都在墨聖那一雙拳頭的幫助下,學會了睦鄰友好的道理。
從那以後,就很少有惡龍爲了成爲真龍而朝着大陸方向掀起無窮大浪了。倒不是他們變乖了,而是他們換了個方向。
這巢河以東的五郡之地,也是從那時起纔開始慢慢有了價值。
在那以前,這五郡之地時常被海浪淹沒,只有野人才會在這裡生存,大貴族根本就不過來。妖魔、水族,實在是太多了,殺都殺不完。
“這五郡之地時間較短,貴族也不算多,傳承也不怎麼樣,綜合實力比起巢河之內的二十六郡差的太遠。五郡之地加在一起,再加上如今的鹽城,可能也就相當於兩郡之地。”
“咱們過去之後,得先想辦法整合這五郡之地。”
聽到這裡,公子陽生直接嘆了口氣:“別說五郡之地了,如今只剩下四個郡。而大軍至少要半月之後才能離開劉家港前往巢河以東,到那時說不定就只剩下三個郡了。”
家丞湖卻笑了笑:“公子,這其實是好事,只剩下三個郡,那麼就有兩個郡已經失陷賊手。而且,東方五郡之地底蘊淺薄,大多數貴族都是開拓貴族,並不是國君敕封的貴族,這些開拓貴族的地盤都是自己的,所以平日裡他們向國君納稅也極少,即使丟失了,國君也只有少量的義務。”
“所以,公子接下來不妨大張旗鼓的進行宣傳,主要是兩個方面。”
“第一個方面,有兩郡之地已經失陷賊手,不需要擊敗鹽城,只需要收回這兩郡之地,就能有至少三十個縣,就能誕生至少三十位大夫級別的開拓貴族。公子你是大司馬假節鉞,都督五郡諸軍事,封賞貴族的權力還是有的。”
巢國別的不多,可是庶子老多了!
國人們會從小嚴格按照軍隊的要求來訓練自家的庶子,成年之後的庶子,定然是肌肉發達,通曉基本軍法的合格基層軍官。
士人們除了軍隊訓練之外,還會把庶子送到大夫開辦的私塾之中學習些許超凡知識,很多士人的庶子優秀一些的,甚至覺醒了血脈。至於大夫的庶子,那就更不必多說了。
這些庶子們大都武德充沛,一個個都能識文斷字,還擅長使用兵器進行砍殺。
最窮的國人庶子,在離開老父的時候,也會被老父送上一件兵器,一些錢。士人的庶子,通常還有一匹馬一件鎧甲,大夫的庶子那就更多了,這些庶子們稍加訓練就是一支精兵。
“只要公子捨得封賞,全國各地的庶子都會迅速朝着劉家港集結。這樣公子就不缺精兵,稍加訓練之下,公子就有了屬於自己的班底。而且,庶子之中也有真正的天才,年紀輕輕就堪比三代大夫的光是國都之中就有好幾十位。”
“只要公子願意團結這些庶子,讓他們真正的看到希望,那麼此戰之後,無論勝負,公子的班底都能順利聚集。到那時,公子的麾下有人才、有軍隊、有地盤,有財貨,這種時候奪嫡纔有了可能。”
“第二個方面,告訴那些失地貴族,如今國君派遣公子前去收復失地,他們必須出人出力,如果什麼都不出,未來收復失地之後,過去有一縣之地作爲封地的,只給一鄉之地,過去有一鄉之地封地的,只給一村之地,過去只有一村之地的,給一個千畝莊園。過去沒有封地的,只承認榮譽,不給任何好處。”
“這個消息一出,那些失地貴族一定會想方設法的給咱們提供一切能提供的幫助,這就有了情報。”
說到這裡,家丞湖抱了抱拳:“還請公子屏蔽天機。”
聽到這裡,公子陽生眨了眨眼睛,面帶微笑的拿出了一枚玉佩,捏碎了玉佩之後,一道紅色光芒籠罩着方圓數丈之地,時間有限,家丞湖也就長話短說。
“公子,鹽城的反賊不可不剿,但又不能真剿,其中的尺度一定要把握好。”
“鹽城即使真的勢大,那也是國君的事兒,是巢國的事兒,不是公子伱的責任。”
“咱們此行,要和鹽城達成默契。”
“首先,咱們可以告訴鹽城,咱們接下來將會在劉家港訓練軍隊,儘可能的拖延時間,如今已經是秋天的第二個月,拖延到冬天易如反掌。以此向鹽城獲取貿易特許權,從此以後,鹽城和國內貴族的貿易,就得交給咱們。有了貿易,公子你就有錢,有了錢,咱們才能養兵。”
“等到了冬天,咱們再以冬季不戰的祖訓爲由,繼續訓練。”
“當然,不戰不能真的沒有動作。大軍還是要前進的,下個月,公子你就要表明決心,指揮軍隊前往尚未被攻佔的固陽郡。”
“到時,公子你就坐鎮固陽郡,不斷的派遣軍隊前去交戰。誰不聽公子你的,你就派誰去剿滅鹽城在外的軍隊,然後利用默契消滅這支軍隊的主將,就算主將不死,兵敗之後也能直接斬首。”
“公子你要做的,就是利用自身的權位,徹底的掌控東郡和固陽郡。到時候公子你可以提前和鹽城商量好,他們退出東郡,咱們佔據東郡。不需要真的交手,可以禮送出境嘛。”
“那時,咱們也有拿的出手的戰績,好歹收復了東郡。至於其他的戰績,可以殺戮野人,醃製一番,就說這是鹽城的士兵,誰又能說些什麼?”
“到時候,咱們只要東郡和固陽郡兩郡之地,剩下的三郡都交給他們。”
“如今的鹽城,最需要的就是時間,鹽城看似強大,但內部已經有了很多問題,姜華也需要時間再次整合內部,讓內部團結爲一體,他也需要時間培養出真正的心腹班底,他還需要時間訓練道兵,還需要時間研究新的道法,讓更多下屬成爲羽士。”
“所以,不愁鹽城不答應。”
“關鍵就在於利益到底如何劃分,商談的好,等到明年開春之時,庶子們組成的精兵已經訓練好了,公子你也徹底消化了天帝真血,甚至還能以庶子們爲基礎打造一支屬於你的道兵。”
“到了那個時候,再決定是戰是和也不遲。”
“在臣看來,想要達成這個目的,最重要的就是默契。叛國的事情我們不做,和鹽城私下勾結的事情,我們也不做,一切都是默契,一切都是巧合。”
“接下來不能不戰,也不能真的豁出一切去戰。”
“其中的度,公子你必須好好把握。”
“如果演的太假了,公子你就會失去國內貴族的看中,無論如何,貴族們也不會接受一個賣國的公子繼位。”
“可如果一切都實打實的拼殺,那公子你就真的成了炮灰,就算是戰死在戰場上,其他人得知了最多也就假惺惺的說上幾句誇獎公子勇敢的話而已。”
說到這裡,周圍的紅光開始黯淡,家丞湖也就不再言語,在紅光徹底消失之前,公子陽生點了點頭:“那就等到明年春天,好好的戰上一場!”
家丞湖恰到好處的道:“這一切都是爲了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