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萼手裡捧着紅漆描金托盤進來,正中擺着楠木香案四方桌,紫墨起身幫她擺飯。
早餐還算豐盛,布着青花碗碟,小半碗梗米蓮子粥,一碟香菇豬肉小籠包,兩碟葷菜,一道口蘑肥雞,一道三鮮鴨子,還有就是一碟酸筍,一碟甜醬黃瓜,一碟醬蘿蔔。
沈幼璦沒什麼胃口,只略略嚐了些,便讓紫墨撤了。
吃完飯,沈幼璦心裡越來越不平靜了,整件事壓在她心頭,沉甸甸的。她到書房練了一會兒字。
沈幼璦愛看書也極愛惜書,這裡的一切都是她親自收拾。
如今她正坐在書案前,一遍又一遍的抄寫心經,慢慢的時間撫平了她的情緒,她的心也不如先前那般亂了。
半響之後,她叫紫墨進來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紫墨答道,“巳時三刻了。”
“去把窗子關上,日頭有些大了。”
紫墨依言關上了窗子,屋子裡的光線瞬間有些暗了,沈幼璦也停了筆。來到前邊正屋。
見林嬤嬤迎了上來,道,“剛纔老太太屋裡還有三太太屋裡都打發丫頭送東西過來。”
“送了什麼。”沈幼璦掀開青色蓮紋的落地紗簾隨口問道。
“老太太送了一匹墨綠藤紋蜀錦,一匹玄青暗花雲錦,還有一匹棗紅彩繡雨絲綾。”林嬤嬤微微皺眉,略帶不滿,“老太太送的這些料子是頂好的,可是卻不適合姑娘。”
沈幼璦一聽就知道這是底下人孝敬老太太的,顏色暗沉老氣。必是汪嬤嬤回話的時候,說了她一些好話,老太太想拿些好東西來堵她的嘴,心裡又不甘心所以就賞賜了這些錦緞下來。
沈幼璦轉過頭,目光瞄過放在桌案上綢緞,道,“明兒把那些裁了,做幾身衣裳。”
紫墨驚訝,脫口而出,“做衣裳,姑娘這顏色一看就是上了年紀的老婦人穿的。”
沈幼璦脣角揚了揚,“我畫幾個式樣,你們照着做就行了。”
“姑娘肯畫式樣,必定是極好看的。”紫墨立刻有了信心。姑娘手巧,畫的式樣新穎又別緻。
林嬤嬤也跟着點點頭。
“還有三太太送了什麼。”沈幼璦又問。
“三太太送了一對上好的血玉手鐲。”林嬤嬤答道,“那丫頭說讓姑娘無事的時候去三太太那裡坐坐,一家子總不好太生分。”
三太太這是承了她的情,才送這麼貴重的禮物。昨天晚上,到底是她揭露二姑娘沈幼靜的陷害,雖然這是事實,她也自認爲沒有錯,可從今天早上,沈幼靜沒了之後,這一切就變了,到底是沈幼靜是不是自盡,她爲什麼自盡,如果不是自盡,那是誰害的她,是大太太還是三太太。想到這裡,她也沒心情去看那對血玉鐲子。
吩咐林嬤嬤道,“嬤嬤,這對鐲子太貴重了,你親自去,還給三太太就說侄女實在當不起這對玉鐲,改日再去她院子裡小坐。”
“姑娘還回去,不怕三太太生氣嗎。”紫墨問道。
沈幼璦擡起精巧的下巴,“那鐲子不收也罷,收了倒像我昨天特意爲她說話一樣。”
紅筏不解,“和三太太交好,對我們也沒什麼損失啊,姑娘在內宅,多個長輩替她說話總是好的。”
沈幼璦水晶般的眸子掠過一道冷光,“不管現在三太太是什麼意思,二姑娘沒了,這事也變了一個意思,我不能要她的東西。”
正說着話,綠萼跑了過來,她微微有些氣喘,臉頰發紅。
紅筏拉住她,“你怎麼了,姑娘坐在這裡呢,還橫衝直撞。”
綠萼拍拍胸口,喘口氣道,“我,沒幹什麼。”
紅筏擰了她一把道,“還不快說去哪兒了,你還想瞞着姑娘嗎。”
“哎呀,死紅筏,你下手真重。”綠萼對紅筏翻了個白眼,又偷偷的打量沈幼璦,突然跪在地上道,“姑娘,奴婢說了,你可不許生氣。”
紅筏紫墨一驚,沈幼璦的臉色凝重起來,“說,怎麼回事。”
綠萼乖乖的垂下頭,小聲道,“奴婢去看銀兒了。”
沈幼璦眉梢聚了一股怒氣,“你去看她做什麼,她是二姑娘的貼身丫頭你不知道嗎?”
沈幼璦的確氣悶,二姑娘的死因還不知道,這時候湊過去,不是讓人誤會嗎?沈府都在盯着二姑娘房裡的人,看到綠萼過去,還不引人懷疑嗎。
綠萼也知道自己錯了,跪在地上結結實實的磕了幾個頭,“奴婢和銀兒原來是老鄉,她這次是犯了錯被髮賣了,還不知道有沒有好下場,奴婢想好歹是一個地方來的,實在不忍她流落煙花之地,所以給了她一些銀子伴身。”
沈幼璦的怒氣並沒有消散,“綠萼你確實該好好學學規矩了,你瞭解銀兒嗎,你怎麼會知道她會不會被人收買,二姑娘的事,銀兒知道嗎,小心別讓人把髒水潑到瓊芳院裡。”
沈幼靜一出事,她的貼身丫頭就跑去找伺候沈幼靜的丫鬟,這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訴別人她知道桃芳院的事,甚至和沈幼靜的事有關係,畢竟昨晚是她出來指證沈幼靜的。沈老太太知道了會怎麼想她,還是把她院裡的丫頭換了,徹底壓下,不,先不說沈老太太知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這麼做,換了沈幼靜院裡的丫頭還有理由,換了她的,可是毫無理由了,只會更引外面的人聯想。
綠萼這才害怕起來道,“奴婢走的很小心絕對沒有人看到,絕對不會連累瓊芳院的。”
“這事是你做錯了,這裡不比魏國公府,一有點風吹草動,全府的人都知道了,等會兒去林嬤嬤那裡領罰。”沈幼璦揉揉額頭。
綠萼臉一白,一聲不吭的退下了。
她不確定有多少人見到綠萼去找銀兒。這府裡的人精着呢,大太太徐氏正緊盯着她的院子,老太太也天天打算找她的茬呢,綠萼的事老太太這些年不管事不一定知道,徐氏肯定會就知道的,她在府裡這麼多年了,綠萼這點本事還瞞不過她,她不知道徐氏會怎麼想,最重要的是那個銀兒會不會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想了一會兒,沒有頭緒,對紅筏道,“把這件事跟大哥說說,讓他留意有沒有可疑的人買這批下人。”
如今也只先能這樣了,沈幼璦在心裡嘆口氣。
“這是怎麼一回事,璦姐兒是不是看不起我這個伯母。”錢氏坐在太師椅上,旁邊擺了個楠木雕花的首飾盒子,裡邊放着一對血玉手鐲,望着眼前面容刻板的林嬤嬤道。
“姑娘說這太貴重了,姑娘是小輩,正應該多和太太親近。”林嬤嬤說的一板一眼,也不十分親近。
錢氏明白了沈幼璦的意思,輕笑出聲,“罷了,罷了,既然不要那就算了,就當我承璦姐兒一份情。”
待林嬤嬤走後,錢氏讓丫頭收拾這對手鐲,嘴裡輕輕的哼一聲。枉費她從嫁妝裡挑出這對玉鐲,五丫頭竟然沒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