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晴說着覺得自己越發有理,雙眸被淚水洗過,越發熠熠生輝。
張氏搖搖頭,對女兒天真的想法不贊同,她道,“晴兒,看來還是娘平時教你太少了,你沒聽這府中的五姑娘說嗎,如今不是他們沈府靠着我們本家,而是我們靠着他們,你現在出去買一所宅子,這京城裡誰會認識你到,到時候你出閣,京城的大戶人家誰會來,你嫁到姚家只憑着這條,她們就可以看輕你,你還不明白嗎,這裡可是尚書府。”
沈幼晴受不了這等落差,她先垂下的眼眸,又輕輕擡起,眸子都是對張氏的不信任,只以爲張氏是在嚇唬她,道,“可是娘你不是經常說我纔是府中最尊貴的姑娘,爲什麼我不能住最好的院子,再說我是要嫁進國公府的,就是出了尚書府,憑我們百年世家的名聲,這麼大的臉面,又誰會不來。”
張氏見女兒用眼神控訴着她,也不想承認,以前跟本家交好的世家,如今都斷了來往,如果不是沈齊安,人家估計也不會搭理他們。
沈幼晴拿出以前她說過的話來堵她,張氏心中唯有苦笑,她嘆息一聲,無奈道,“五姑娘對我們府中都如此瞭解,可是我的女兒卻如此的不知世事,晴兒,你該長大了,論理,你是沈家本家最尊貴的姑娘,可是娘不得不告訴你另外一件事,本家沒落了,那位五姑娘把我們的家底摸的清清楚楚,這些年沈大老爺每一年的年禮都是一大筆銀子。如果沒有這些銀子,沈家真的像她說的典當度日,是爲娘從一開始就自視甚高。以爲沈大老爺在厲害也是這十幾年的事情,我們底蘊深些,她們在不滿意,也會敬着我們,讓你把本家和旁系分的那麼清楚,這實在是孃的失誤啊。”
張氏從一開始聽到沈家有個珠繡閣時,也是想當然的以爲。那繡閣就應該給沈幼晴住,便調撥着苗氏去鬧,只以爲沈府要着臉面給一個快出閣的姑娘也沒什麼大不了。以後三朝回門,本家在這裡沒人,沈幼晴在姚家受了委屈,也可盡回來沈府住。那閣樓在沈家最好的位置。出入也方便,景緻也是極好的,若能住在那裡,也是地位的一種象徵,以後就算她回了本家,沈府的丫頭們也不敢小瞧沈幼晴。張氏心裡的算盤打的極好,卻沒料到會被錢氏奚落一番,連本家的臉面也沒了。
沈幼晴被張氏說的心裡七上八下。就像是一下子把她從雲端拉到地上,沈幼晴搖搖頭。她咧咧嘴角擠出一絲笑意,抓住張氏的手問道,“娘,你不是在騙我嗎,我們府裡再差也是有世家底蘊的,也是數得上的書香門第?,而她們不過是個暴發戶身份,怎麼就像沈幼璦說的一樣,我們還要靠着她們,娘,你這是騙我的,對不對。”
張氏凝視着女兒如花的容顏,她的女兒是沈家血統最高貴的姑娘這是無可置疑的,可是事實卻如此讓人難以接受,她狠下心,再給沈幼晴一個沉重的打擊,也讓她自己從本家底蘊高過沈府的美夢中回到現實來,道,“我每年都查看族中的賬目,怎麼會不知道府中如今的現狀,本家說的好是書香門第,可你數一數,這十幾年嫡系可有人靠科舉考中三甲,旁系倒有幾個,除了沈齊安之外,還有另外幾個,可是他們除了每年送幾百兩銀子回來可還跟本家有來往,你的曾祖母太過重視嫡庶之差,那些人可再也沒回本家過,現在本家是真的沒落?了。”她說的十分惆悵無可奈何,再沒有初見時的高傲,頗有幾分認命的感覺。
可見今日錢氏和沈幼璦以及沈家上下對她的態度給了她沉重的打擊,沈幼璦毫不避諱的撕毀本家披着的世家外衣,她的故作高傲在她們的眼裡就像一場笑話,這讓一像自詡冷靜圓滑的張氏心中也有極大的落差感。
沈幼晴不能接受張氏對她說的這番話,她擡起下巴道,“娘也別太輕視本家了,我還有兩個哥哥呢,再說我就要嫁到國公府,到時候看誰求着誰。”
張氏道,“就因爲你要嫁進國公府所以才更需要一個有後臺的孃家人爲你撐腰,和京城裡的沈家打好關係纔是最重要的,娘當初不把這樁婚事告訴沈家,只以爲能和國公府成爲姻親,這對沈府也是極有益處的,沒想到她們卻看不上眼,到底是我小看了沈大老爺的地位。“
沈幼晴長長的睫毛煽動幾下,似乎對張氏的話很是不以爲然,張氏見女兒的樣子還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好想辦法慢慢勸導女兒了。
鬧哄哄的珠繡閣之爭,就這樣落下帷幕了。
沈家的強勢讓苗太太也消停下來,沈老太太見本家的太太來了,便每日招呼太太和姑娘們過去陪她說話。
年關就剩下幾天了,這一天正是小年,沈齊安和沈浩初都休假了,府裡熱鬧起來。
錢氏在這一天給下人提前發放這一個月的月例,每人都領了一件新衣裳,一些銀裸子,沈府的婆子丫頭小廝們個個都歡天喜地的。
瓊芳院的丫頭們也各領了一套,林嬤嬤笑道,“這三太太還是個有心的,她們三個丫頭不是這府裡的,三太太竟沒忘了她們,還特地派人送過來。”
紫墨三人的身契原來都在魏國公府老夫人手中,後來沈幼璦回了沈府,孟老夫人才把她們的身契交給沈幼璦,以往她們三人的月例都是從沈幼璦的私房裡面出。
綠萼道,“不只我有,連嬤嬤都有,這身襖子,嬤嬤穿正合適呢,看着年輕了好幾歲呢。”
林嬤嬤眉梢眼角的沾上了喜色道,“都老了,還打扮的那麼鮮豔做什麼。”
紫墨正圍着一個竹火籠繡一方手帕,聽林嬤嬤這麼說便道,“嬤嬤看着可不老,就是往常穿的暗沉,顯的老氣,換了一身衣裳,人看着可精神呢。”
林嬤嬤聽了心中自然高興。
正說着話,卻見菊生掀開簾子進來,後頭跟着一位身量高挑,穿着一身梅花紋鎖金邊的襖子,漩渦紋紗繡裙的丫頭,只見她長着一張卵圓形臉蛋,頭髮整齊的梳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右邊的鼻翼點着一顆黑痣,嘴角輕輕翹着,讓人覺得可親。
紫墨認得她,見她進來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計,笑道,“秋棱姐姐來了,快過來坐,菊生快去給秋棱姐姐端盞茶過來。”
秋棱見林嬤嬤也在便過來問了好,再看林嬤嬤身上穿的正是今日府中新發的緞織掐花對襟的襖子,也笑道,“林嬤嬤這身打扮好。”
林嬤嬤被這麼多人誇心裡有些怪不好意思的?,道,“老了,是這身襖子好。”
秋棱笑笑,“三太太可是替您親自選的這身打扮呢,說您是先頭大太太身邊的老人了,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跟我們的可不一樣。”
綠萼也笑着打趣,“瞧秋棱姐姐又誇起她主子來,無怪三太太這麼疼你。”
“好個丫頭,五姑娘身邊就屬你最伶俐。”
紫墨拉着秋棱坐到繡墩上,往她手裡塞了一把玫瑰味的瓜子,道,“來吃瓜子,別跟她扯。”
秋棱往那楠木雕花的條桌上一看,上面擺着四季的水果,果品盤裡放着各種堅果,在後面一套雨過天青的碟子放着的是精緻玲瓏的點心,有各色花朵狀,還有各種憨態可掬的小動物。
綠萼見秋棱的眼神在那點心上停留,便拿着一個給秋棱笑道,“這可是紅筏姐做的,她可是我們院裡最心靈手巧的丫頭,秋棱姐,你吃這一個,裡頭是桂花蓮蓉餡的。”
秋棱捧着那粉色的小狗狀的點心笑道,“好靈巧的心思,這點心,也只能在你們院子裡才能吃到。”
說着,她輕咬一口,讚道,“味也不錯,改天我也來跟紅筏學學,也好給我們太太做。”
綠萼又揶揄她,“看我說的不錯吧,你果然是三句話,不離你們太太。”
秋棱斜她一眼,並不接話,吃了點心之後,秋棱拿帕子擦擦手笑道,“我來啊,是有一件事情要問問五姑娘,五姑娘現在可還在看書呢。”
“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紫墨道,“姑娘正在裡面呢,我去稟告一聲。”
秋棱道,“倒不必麻煩五姑娘特地出來見我了,三太太打發我來,就是問問魏國公府年禮的事情。”
林嬤嬤過來問道,“不是跟往年一樣嗎,還是有什麼講究。”
秋棱便解釋道,“往年都是大太太做主的,送到魏國公的年禮都是些上等的綢緞,南邊的茶葉,一些漆器之類的,今年是五姑娘回來的第一年,魏國公府好歹是五姑娘的外家,若再向往常一樣,便有些不妥,三太太另外寫了份禮單,總是要讓五姑娘看看是否滿意了。”
秋棱從袖裡掏出份禮單,遞給紫墨笑道,“五姑娘若有什麼物件也可以一併送去。”
紫墨接了過來,道,“那就請秋棱姐,先吃些點心,我去稟告姑娘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