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瑩對着銅鏡細細的用炭筆描畫着眉毛,一會兒又讓秋葉把把那盒新的胭脂膏子找出來。
秋葉從妝籠裡把一盒粉底,和那盒胭脂找出來道,“姑娘也擦些粉吧,這是玉顏齋新出的粉,可細緻,擦上又輕又薄,好多貴女都喜歡呢。”
沈幼瑩把那盒粉底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略蹙眉道,“拿去一邊放着吧,以後不用拿出來,我不用這種粉。”說完,只用簪子挑了些胭脂,細細抹開,均勻的抹在兩腮。
秋葉有些疑惑,這粉是極好的,玉顏齋只做了三十盒,是太太好不容易買到的,全府裡只有七姑娘這裡有,七姑娘對這些胭脂水粉一向上心,怎麼會不用。
沈幼瑩對着鏡子輕輕的勾起脣角,鏡中如花的女子溫柔一笑,兩腮上的胭脂如紅霞一樣,嬌豔欲滴,修剪的的整齊的眉毛,大而明亮的杏眼,眼神如水,顧盼有情,這幅容顏無疑是美貌的,打扮出來更讓人移不開眼睛。
“姑娘手巧,原本就長的美,這一打扮更美了,我常聽人說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一直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如今見到姑娘總算明白了,姑娘就像天上仙女一樣。”秋葉略誇張的讚歎。“我要是有姑娘十分之一的美貌就心滿意足了。”
沈幼瑩被誇的心情舒暢,她前世吃夠了相貌普通的苦,因此格外愛惜這張臉,道,“這女子三分靠長相,七分靠打扮,你長的還能過得去,略一打扮也是一個小佳人,改天我教你如何化妝。”
秋葉喜不自勝,開心道,“多謝姑娘。”
“好了,走吧,現在要去給太太請安。”沈幼瑩站起來道。
她的禁閉早就接受了,陽寧伯來提親,老太太是個要臉面的人,也不能不讓她見客,一早就讓她出來了,沈齊安也沒有辦法。
到了榮惠院的時候,徐氏正坐在塌上,屋子裡放了幾盆炭火,聽着她的陪房說着府裡的事。
瞧着沈幼瑩來了,趕緊招呼她過來,道,“前兒給你新做的那件大氅,怎麼不換上,這麼冷的天可別凍壞了。”
“又沒隔多遠,換來換去我也嫌麻煩,再說那樣的物件也貴重,萬一哪個丫頭笨手笨腳弄壞了,豈不是麻煩。”
“我的兒,那是特地給你做的,怎麼不穿,你嫌哪個丫頭笨拙,換個伶俐的就好了,哪能委屈了自己。”徐氏憐惜的握住沈幼瑩的手。
華嬤嬤在一旁插嘴道,“這是姑娘心疼太太賞的東西呢。”
徐氏聞言,眉眼間的笑意更濃了些,拍拍她的手背,“那點東西又不值什麼,回去就讓丫頭們伺候你換上,明兒來的時候也讓我瞧瞧。”
沈幼瑩點點頭,依偎在徐氏身邊笑道,“娘賞給我的東西我自然要好好珍惜,明兒我就穿過來讓你好好瞧瞧。”那件大氅雖然貴重,可是並不輕便,她穿着很是笨重,所以纔沒有穿。
徐氏也笑,道,“這樣纔好。”
華嬤嬤笑道,“那皮子是前年下面的人孝敬給老爺的,一件銀狼,一件白狐的,都是極貴重的,我老婆子還只在那一回見過那麼漂亮的皮子,老爺一塊給了老太太,白狐的那一塊給了太太,太太說那顏色更適合姑娘,便給了姑娘,姑娘改天穿過來也讓我這個老婆子開開眼界。”
沈幼瑩羨慕道,“是爹爹賞的嗎,果然爹爹對娘最好的,連帶着我也跟着沾光了。”
徐氏聽了,臉一紅,嗔道,“華嬤嬤看你在瑩姐兒面前說什麼。”
徐氏又嬌又羞,神態也頗有幾分少女之韻,沈幼瑩瞧了不由一呆,她這個原主的娘保養的極好。
沈幼瑩撒嬌道,“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嗎,爹對娘不是最好嗎,再說爹爹那麼英俊的男子也只有像娘這樣的才能配的上。”
徐氏被女兒打趣臉更紅了,點點沈幼瑩的鼻子,道,“就你會說話。”
沈幼瑩皺皺鼻子,表情無辜。
底下一屋子的丫鬟俱掩嘴失笑。
過一會兒,徐氏摸了摸沈幼瑩的頭髮,寵溺的說道,“你要是也能找你一個像你爹一樣的男子我也不用擔心了。”
沈幼瑩道,“我哪能比得上孃親呢。”
徐氏啐道,“你這個死丫頭。”沈幼瑩自從那次被救上來之後,徐氏感覺這個女兒明顯的變了許多,變的更爲開朗,也更會說話,嘴裡時不時冒出一兩句她聽不懂得詞,也沒有以前那麼愛害羞了。
華嬤嬤接話道,“陽寧伯府的哥兒不是給我們家七姑娘來提親了嗎,那哥兒聽說相貌不錯,文采也極爲出衆。”
徐氏也在考慮這件事情,紀家的條件讓她極爲心動,如果沈幼瑩能嫁給他,也能一身富貴平安,最重要的是陽寧伯府家風清正,妾氏都少,她是這樣過來的,自然知道妾氏少的好處,沈府沈齊安雖然極重視嫡庶之分,可妾氏卻從來沒斷過,府裡的後院還養着七八個妾氏,一個月只有六七天歇在她這裡。沈齊安敬重她,可她知道那份疼愛不是她一個人的。
紀家這樣的門風頗受京城世家的歡迎。紀家的嫡幼子也是出衆的公子哥,徐氏心裡也極爲猶豫,幼子不是世子不能繼承爵位,到時候還不是要分出去單過,雖能分一份家產,可是陽寧伯府大件的不能分只有私房了,那能有多少了,再說紀家的小少爺雖說出衆,可是現在還是個秀才,沈齊安在他這個年紀已經是探花郎了。
她在這裡猶豫不決,沈幼瑩卻說,“娘,我纔不要嫁給那個書呆子,你給我推了這門親事好不好,五姐都還沒有出嫁呢,要嫁也是她先嫁。”
沈幼瑩在一個宴會上無意中遇到過這位紀家小少爺紀雲澤,當時他面紅耳赤,結結巴巴的說出他看了她的詩詞,對她極仰慕,要跟她提親。
沈幼瑩當時聽了心裡極有成就感,她在花宴上也曾經遇到過幾次類似的事情,大興朝的民風還算開放,特別是這些宴會,你有文采便是揚名的地方,也是一種少男少女變相的相親。
沈幼瑩當時只是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的仰慕者,對他沒有一點心動,怎麼可能要嫁給他。
徐氏道,“怎麼不願意,這已經是極好的人家了,要不是你才名再外,人家說不定還不願意。”沈幼瑩這些天的表現讓徐氏頗爲自豪,也不如別的姑娘聊一句親事就羞紅了臉,徐氏也會問她的意見。
華嬤嬤也道,“陽寧伯是也勳貴世家,在京城也能排得上號,那次陽寧伯夫人來了,我瞧着似乎是個極好說話的夫人,姑娘要嫁過去必然不會受苦。”
華嬤嬤是看着沈幼瑩長大的,心裡早把她當成半個孫女,自然全心爲她考慮。
沈幼瑩一嘟嘴,賭氣道,“我可不願意嫁給他,瞧他那單薄的身材,風一吹就倒,萬一是個病秧子,那我可怎麼辦,反正我不嫁,你們愛誰嫁就讓誰嫁。”
沈幼瑩來到這裡,可不是爲了體驗一次包辦婚姻,她才十三歲,還有的是時間挑選一個好男人,最重要的是也該兩情相悅。
徐氏和華嬤嬤對望一眼,暫且壓下心思。徐氏問道,“你見過紀家小公子。”
沈幼瑩嫌棄道,“可不是,一臉的呆氣,我纔不要嫁。”雖然紀雲澤的愛慕讓她得意,可她心裡也非常看不起這種男人。
徐氏目光躊躇,面上有些猶疑不決,勸道,“這樣的男子才專一,以後他會對你好的。”徐氏這話更像是在說服自己,雖然她的心裡也再猶豫,可也明白紀家的條件已經是非常好了,現在沈幼瑩是名氣大盛,可萬事都有意外,怕錯過了紀家,再找不到更好的。
沈幼瑩也看出來了,說話也不在避諱,目光掃過四周,丫鬟們識趣的退了下去,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娘,你還擔心我找不到更好的嗎,當今聖上最寵愛的珍妃娘娘不就是平民出聲嗎,你瞧你的女兒有貌也有才,總要瞧一個好的吧,再說以後姐妹們就我一個嫁的差你甘心嗎,我可不願以後見着各位夫人就賠笑臉,你在沈府中也擡不起頭來。”
這段話徹底說中了徐氏的心思,紀家富貴,可不是頂極世家,至少比不過魏國公府,她已經被謝蓁蓁壓了一輩子,她的女兒也一直活在她的女兒的陰影之下,現在她的女兒好不容易壓過沈幼璦一頭,沒道理嫁人之後還要給她低頭。
她的女兒才貌雙全,現在不僅是在貴族圈內極爲受到追捧,她在市井也爲沈幼瑩造勢,在民間士子中頗有名聲,她花費這麼多不是最後讓沈幼瑩去給沈幼璦行禮的。
再說,那兒還有好幾位皇子,已她女兒現在之名,末必不能一搏王妃之位。
大興朝一向追捧才女,當年的首輔夫人出自清河崔家,被譽爲大興朝第一才女,受到士子們的推崇,連帶着也影響她後來嫁的丈夫許晨之也被人認爲極爲有才,許晨之後來能那麼快當上首輔,得到士子們的尊敬,末必沒有崔氏的功勞。
終於徐氏一咬牙,下定決心,“好,那娘給你回了這門親事。”
沈幼瑩這才笑了起來道,“娘真好,我以後一定給你爭氣,找個好女婿回來孝敬你。”
徐氏一瞪眼,“你也不知羞,哪個貴女會把嫁人掛在嘴邊的。”
沈幼瑩道,“我可不像她們似的扭扭捏捏,這有什麼不好說的,再說這不是隻同娘說嗎。”沈幼瑩現在已經把撒嬌弄癡這一套玩的無比純熟,她知道徐氏就吃這一套,也從顧忌,她又狀似無意的說道,“雖說我不能嫁給紀家公子,可娘也不能直接拒絕陽寧伯府,那多得罪人啊,還有一個人可以啊,既然紀家公子的條件這麼好,我就把他讓給五姐姐就好了,五姐姐比我年長,現在還沒有人來提親,她不是離不開書嗎,紀公子也是愛書如命的人,和紀公子一樣,她們兩個倒是極爲相配,也不失爲一樁好親事。”
她說的誠懇,彷彿真的爲沈幼璦考慮一樣。
徐氏聽了,心裡微微泛起了漣漪,瞄她一眼,“就屬你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