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振宇覺得自己最近運氣很不錯。
他本來只是一個縣電視臺的通訊員,連正式的新聞記者證都沒有,每天發一些縣領導動態混日子,但兩個月前在一次飯局上認識了省電視臺娛樂頻道記者部的副主任。
剛好那時省臺正在全省各新聞單位選調記者,黃振宇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不惜血本,給這個娛樂頻道記者部副主任送了一份大禮,還請他到省城著名的天香夜總會嗨了一整晚,光是給那位副主任點的兩個陪睡的雛兒,就花了他三萬塊錢。
工作做到位之後,黃振宇也順利被選調進了省臺娛樂頻道,搖身一變成了省級媒體的記者。
雖然記者證還沒有辦下來,但是黃振宇這段時間抓拍了不少小明星的資料,在娛樂頻道順利站穩了腳跟。
這次更是因爲在機場蹲點守明星,結果看到一隊掛着黑紗的軍車,他就轉去跟這條線索。
後來黃振宇發現是個烈士回鄉下葬,但是省市級的媒體都沒有什麼報道,只有古黃縣電視臺播發了一條新聞,相當的低調。
於是黃振宇多方打聽,居然被他打聽到了烈士父母的信息,於是帶着一個攝像師直接找到了老羅班長的父母,導致羅班長的母親驚聞噩耗後受不了打擊當場暈倒,幾天後撒手人寰。
黃振宇不但沒有絲毫內疚,反而還覺得這是一個新聞點——現在的人不都喜歡看這種煽情的新聞嗎?
當他意識到羅班長的父母那天是從他嘴裡知道了兒子犧牲的消息之後,立刻把當天拍的畫面剪輯了出來。雖然省臺播出標準比較嚴格,但是對應的新媒體平臺卻相對寬鬆,很快這條視頻就在娛樂頻道的官方微博裡發了出來。
自然而然這條微博也受到了大量關注,當然爭議也不少。
不過黃振宇根本不怕爭議,有爭議就說明有話題性,有話題性就代表他要出名了。
所以黃振宇不以爲恥,反倒是沾沾自喜。
贛江省這邊下葬時間都比較早,頭天晚上通宵鬧喪之後,第二天一早就會將逝者送上山。
黃振宇打聽到羅班長的母親今天下葬之後,居然又帶着兩個攝像師過來,準備來一個“後續報道”。
他來到羅家附近,就被義憤填膺的村民們攔住了,這些村民恨透了這個他這個無良記者,紛紛出言斥責。
而林月娥聞訊也來到門口阻止。
黃振宇自從由一名縣電視臺的通訊員搖身一變成爲省臺大記者之後,心理就迅速膨脹,哪裡還把這些鄉野村夫看在眼裡?
黃振宇站在一塊石頭上,指揮着攝像師打開攝像機開始拍攝,然後得意洋洋地掃視了一下衆人,說道:“我們記者有采訪權!採訪權懂嗎?你們誰敢攔着我,就是犯法的!被我們拍下來之後,小心蹲大牢!”
村民們並不知道黃振宇所謂的“採訪權”是什麼東西,但是蹲大牢還是能聽懂的,被黃振宇這番話一唬,臉上也都露出了猶豫的神色,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絲畏懼心理。
林月娥一臉憔悴,她瘦弱的身子擋在門前,說道:“這是我們家的私事,我們不想接受採訪……”
黃振宇看了看林月娥,好像沒有聽到林月娥的話一樣,問道:“你是羅智誠的愛人嗎?我想了解一下羅智誠犧牲的細節,還有,他是在哪個部隊服役的?”
林月娥聽到自己丈夫的名字,心裡又是莫名一痛,她忍着氣說道:“對不起,無可奉告。”
黃振宇卻撇了撇嘴說道:“我們諮詢過省軍區外宣部門,他們說對羅智誠的情況並不知情,這不符合常理啊!我想……會不會是羅智誠並不是因公犧牲,甚至可能是死於一起人爲的事故,他所在的單位爲了逃避責任,所以纔給他評了烈士呢?”
林月娥聽了這話,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紅着眼睛大聲說道:“你胡說八道!血口噴人!我們家不歡迎你,馬上給我滾!”
黃振宇嘴角微微上翹,眼中露出了一絲得色——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林月娥發飆的一幕已經全部被攝像機拍下來了,至於前面他故意激怒林月娥的話,後期剪輯掉就可以了。
到時候隨便杜撰一點內容,就又可以出一篇引爆話題的報道了。
黃振宇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真是順風順水,好運氣來了連城牆都擋不住啊!本來在機場守株待兔蹲守明星這種事情是很枯燥的,沒想到這都能讓他發現這麼大的一條新聞線索。
黃振宇一邊示意攝像師繼續拍攝,一邊悠然地說道:“我們記者的天職就是要調查事情真相嘛!你這麼激動幹什麼?難道心中有鬼,被我說中了所以才惱羞成怒?”
“你放屁!”平時柔弱的林月娥根本沒有意識到黃振宇是在故意激怒她,在聽到黃振宇那樣詆譭自己的烈士丈夫時,她已經失去了理智。
林月娥衝上來朝着黃振宇推去,說道:“給我滾開!你有什麼資格詆譭老羅?快滾!”
羅班長的姐姐連忙從身後將林月娥抱住,現場亂成了一團。
黃振宇笑了笑說道:“好吧!既然你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那我就不問了。我聽說羅智誠的母親也不幸去世了,今天就要下葬,你們能說說具體情況嗎?她的身體是不是一直都不太好?羅智誠在部隊出事,是不是一直都瞞着她?”
村民們一聽也都忍不住了,七嘴八舌地罵了起來。
“你還要不要臉了!如果不是你,羅嬸能氣死嗎?”
“太過分了!”
“良心被狗吃了吧!真不要臉!”
……
“幹什麼!幹什麼!”黃振宇掃視了一下情緒激動的村民們,大聲說道,“你們這些刁民想幹什麼?是不是想去嚐嚐牢飯的味道了?”
林月娥被這個無恥的所謂記者氣得眼前發黑,差點當場暈了過去。
黃振宇見村民們又露出了畏懼的神色,這才得意地笑了笑,對林月娥說道:“你別誤會啊!我今天來一是爲了採訪,二來也是來拜祭一下老太太,前幾天我還採訪了她呢!沒想到這才幾天功夫,人就沒了,唉……”
黃振宇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就要往屋裡走。
他當然沒有那麼好心前來拜祭老人,因爲在邁步之前他就示意兩個攝像師趕緊跟上——這孫子是想多拍點素材。
堂屋裡就停着老太太的棺木,出殯之前都是沒有蓋棺的,這要讓攝像師進去了,等於老人的遺體都會被拍到,這在農村來說是非常大的忌諱。
林月娥和羅班長的姐姐都擋在門口,林月娥大聲說道:“你們幹什麼?我都說了我們不接受採訪!你們出去!”
不過兩個女人哪裡擠得過人高馬大的三個大男人?黃振宇一邊說一邊往前擠,還用手將林月娥推開。
很快林月娥就站不穩身子,被推得往旁邊一個趔趄,路也自然就讓開了。
黃振宇嘴角一撇,就準備邁步走進院子。
這時,黃振宇感覺眼前似乎一暗,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門口,將去路完全封住了。
來人正是剛纔在院子裡洗漱,聽到聲音趕出來的夏若飛。
剛纔的衝突,夏若飛全都聽得清清楚楚,他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燒,眼中甚至爆發出了冷冽的殺意。
沒等黃振宇反應過來,夏若飛已經伸出手來直接扼住了他的脖子,然後邁步往前走。
黃振宇下意識地伸手要去掰開夏若飛的手,可是夏若飛的手猶如鐵箍一般緊,又豈是他能夠掰得開的?
夏若飛一往前邁步,黃振宇就身不由己地往後踉蹌退去,更要命的是夏若飛掐得很緊,黃振宇已經感覺到呼吸困難了,他的臉很快就憋紅了。
“你……你……放開……我!”黃振宇艱難地說道。
夏若飛沒有說話,只是這麼冷冷地看着黃振宇,但那不帶絲毫感情的冰冷眼神,卻讓黃振宇不禁打了個寒顫,這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死神一樣。
黃振宇毫不懷疑夏若飛真的會殺了自己。
剛開始兩個攝像師還在心中暗暗興奮,連忙轉過攝像機開始拍攝夏若飛。
這年頭打記者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的,畢竟新聞媒體掌握了喉舌嘛!
不過很快攝像師就察覺到不對勁了——這好像是要鬧出人命啊!
沒看到黃記者的臉都快成紫茄子了嗎?再掐下去非得窒息而死啊!
攝像師連忙放下攝像機,衝過來想要拉開夏若飛。
不過夏若飛彷彿背後長了眼睛一般,直接一個乾脆利落的後踢,就將一個攝影師踢得往後連連退步,直接撞上了另一個攝影師,兩人狼狽地跌坐在了地上。
黃振宇已經感覺到眼前發黑,只要夏若飛再掐着他幾秒鐘,他絕對會被掐死掉。
這時夏若飛鬆開了手。
黃振宇連忙捂住了脖子,大口大口地吸氣,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空氣是如此的珍貴。
而夏若飛只是冷冷地看着黃振宇,等他把氣喘勻。
黃振宇好不容易緩過來一些,一邊喘氣一邊恨恨地瞪着夏若飛,說道:“你……你敢打記者!我要讓你身敗名裂!讓你去蹲大牢!”
夏若飛一言不發,上前來一把揪住了黃振宇的衣領,輕輕一用力就將他拎了起來。
雙腳離地的黃振宇嚇得哇哇大叫:“你想幹什麼?快放下我!”
林月娥這時也回過神來了,連忙在一旁叫道:“若飛,別動手,把人放下……”
林月娥雖然不瞭解孤狼的具體任務情況,但是對這些突擊隊員的身手還是有所瞭解的,知道夏若飛他們一個個都是搏擊高手,力量也大得嚇人。
如果夏若飛發狂,這個記者真的有可能被他打死的。
夏若飛轉過頭來看了林月娥一眼,微笑着說道:“嫂子,你別管了,我有分寸!”
說完,夏若飛揚起另一隻手,掄圓了一巴掌扇了過去。
啪!
清脆的聲音響起,這一巴掌結結實實地扇在了黃振宇的臉上。
夏若飛打得非常重,黃振宇的頭一下子就擺向了另外一邊,一口血帶着兩顆後槽牙一起吐了出來。
“這一巴掌是替羅班長打的!我讓你血口噴人!”
啪!
“這是替羅大娘打的!”
啪!
“這一巴掌是替嫂子打的!”
啪!
“這是幫村民們打的!”
眨眼間,夏若飛已經連續打了四耳光,黃振宇完全沒有任何反抗能力,頭被動地隨着夏若飛的耳光一下子別向左邊,一下子別向右邊,整個人似乎都被打懵了。
實際上如果夏若飛使出全力,四巴掌都足夠把他活活打死了,夏若飛還是留了一點力的。
不過饒是如此,輕微腦震盪是肯定少不了的。
黃振宇一嘴的牙幾乎全被打掉了,臉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本來還挺清秀的面龐如今變得跟豬頭一樣。
夏若飛輕輕一鬆手,黃振宇就癱坐在了地上。
他狀若癲狂地叫道:“你……你……有種就打死我!不然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你就等着坐牢吧!”
這話本來挺有氣勢的,可惜牙齒掉了好幾顆,嘴巴也腫了起來,說話還漏風,看起來就有些滑稽了。
村民們看到之後都覺得十分解氣,紛紛鼓掌叫好。
黃振宇從進村開始就十分囂張,而且大家也已經知道就是這個無良記者害死了羅大娘,所以一個個都義憤填膺,只不過淳樸的村民們被黃振宇所謂的“採訪權”還有兩臺亮着紅燈的攝像機給唬住了,都不敢輕舉妄動。
實際上他們並不知道根本沒有法律規定什麼採訪權,而且民衆完全有權利拒絕採訪。
現在夏若飛出來狠狠教訓了黃振宇一頓,這些村民們頓時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當然,大家也在下面竊竊私語,都很擔心夏若飛。
夏若飛卻沒有絲毫壓力,回頭看了兩個攝像師一眼。
那兩個攝像師連忙避開了目光,面對這個殺神一樣的人,他們連上來幫忙的勇氣都沒有。
而且黃振宇本來就入職沒多久,攝像師們跟他也沒什麼交情,自然不會爲了他挺身而出的。
夏若飛撇了撇嘴,蹲下身子盯着黃振宇,問道:“我就想知道,你拿什麼不放過我?你又怎麼讓我蹲大牢?”
黃振宇冷哼了一聲說道:“我們都拍下來了,那就是證據!我會報警的!”
“證據?”夏若飛笑呵呵地站起身來,走到被攝像師們放在地上的兩臺攝像機旁邊,“你說的是這個嗎?”
夏若飛一說完,馬上就擡起腳重重地跺了下去,兩臺昂貴的攝像機立刻四分五裂。
夏若飛又從這堆破爛裡翻出兩張存儲卡,當着黃振宇的面掰碎了。
然後笑眯眯地問道:“現在沒有了!”
“你……你……”黃振宇氣得渾身直哆嗦,“竟敢損壞我們的採訪設備!簡直無法無天!”
夏若飛聳了聳肩問道:“證據呢?你們看到了嗎?”
夏若飛後面一句是問那些圍觀村民的。
村民們頓時鬨笑起來,幾個年輕小夥子大聲回答道:“我們什麼都沒看到!”
還有人說道:“我看到了!是這幾個記者自己打起來了,把機器都砸壞了!”
“哈哈哈……”
黃振宇更是七竅生煙,他氣急敗壞地說道:“別以爲你們可以顛倒黑白!告訴你,我可是省電視臺的記者!到時候看警察是相信你還是相信我!”
“顛倒黑白?孫子!那不是你最擅長的嗎?”夏若飛冷笑道,“這就受不了啦?更爽的還在後頭呢!”
說完,夏若飛又走到了黃振宇的身邊——村民們是覺得解氣了,可夏若飛自己還沒有呢!
詆譭羅班長、氣死羅大娘、手推林月娥,這個無良記者做了這麼多人神共憎的壞事,打他幾耳光怎麼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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