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璃睜開眼睛發現在自己的房間裡, 滿屋子的藥香味瀰漫,小嫣兒趴在她牀邊睡着了,看樣子是累壞了。
原來她還沒有死, 她原以爲那一日會是她的終結, 卻沒想到, 她還是苟延殘喘的活了下來。
不知道媚姨怎麼樣了, 火璃沉眸看着身上的錦被, 她那一日出現的狀況足夠讓戲樓的名聲一落千丈,媚姨生活不易,還有一個不省心的兒子。
想到媚姨的兒子, 火璃輕輕閉眼,嘴脣有些顫抖, 那一日他的話一字不差的落入她的耳中, 猶如千軍萬馬朝她狂奔而來, 嘶吼與悲鳴要將她狠狠撕碎,她拿什麼抵抗?他說的全都是她不願意面對的事實, 那一日她嘔血得到的只是臺下的驚呼和議論,沒有一個人給過她一個憐惜的目光。
人說戲子無情,誰人可知她不單純的是一個戲子,她要當戲子的原因,只因爲她時日不多, 活不了多久, 她想在有限的時間之中, 領略她所不能體驗的事情, 唯有戲, 千萬百態,有悲有喜, 投入其中,她能感覺到一個角色處境和心情。
這人世間萬種風情,她都與之無緣,無緣得父母之愛,無緣活長歲之命,無緣求世人之見,這上天果真待她不薄,人言常道,受多大苦,享多大福。而她從小被拋棄,常年累月的喝各種藥,依舊無法治癒,好不容易做了一回想做的事情,卻不被世人所接受看好。
原來,這世間所有好聽的話,不過是安慰人心的謊話。
火璃垂在雙側的手緊緊握住被子,她在這一場命運的博弈之中,始終都是一個敗者。命運它翻手爲雲覆手爲雨,讓她求不得還不允許她絕望,讓她苟延殘喘的活着,讓她期盼有未來,期盼那不管她怎麼努力還是要死去的未來。
火璃是不甘心的,她怨過也恨過,可是那些不被人知的怨恨根本就沒有用,她恨父母,又會爲他們開脫,恨世人不瞭解她,又爲世人開脫,說白了這一切,都是天意。
小嫣兒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火璃閉着眼,蒼白的臉上還帶有淚,小嫣兒知道小姐爲什麼哭,她跟着小姐這幾年,小姐雖然嘴裡不說,但是小嫣兒明白她心裡的難過,她無數次起來熬藥的時候都看見小姐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院子裡,有時候天還沒亮,小姐披着薄裳不知道在看什麼,院子裡就那麼幾從雜草,有什麼好看的呢?
每次看到小姐那樣落寞而又不甘的神情,小嫣兒都覺得疼惜,小姐她怎麼可能不介意呢,她嘴裡總是說不介意自己的病,可是痛的是她自己啊,小姐總是說她很快樂,即使活不久了也很快樂,可是既然快樂爲什麼還日日睡不着呢,小姐她根本就不快樂,常年被疾病所折磨,她以爲自己已經麻木不痛了,但是當疼痛再次襲來的時候,她依舊抵擋不了,每一次病痛小姐她的臉上都是痛苦的,小姐那顆脆弱的心,從來都不敢讓人窺探,從來都是一個人承受着一切。小嫣兒紅了眼,她也覺得命運的不公,爲什麼小姐這樣善良的人會有這樣的命運。
“小姐,你醒了,小姐你別哭,是不是哪裡痛,小嫣兒給你熬藥去。”小嫣兒紅着眼睛,她不能戳穿小姐的秘密,小姐不希望她知道,她就裝作不知道好了。
火璃睜開眼,看着小嫣兒紅着眼睛卻一副開心的樣子,火璃喉頭動了動,是她讓小嫣兒擔心了,“我沒事,不痛,讓你擔心那麼久對不起。”
小嫣兒吸了一口氣,替她擦去淚痕,“小姐哪裡的話,恩人也很擔心小姐,那一日是恩人將小姐帶回來的,小姐你沒事了就最好,我去給小姐做好吃的。”說罷小嫣兒就離開。
火璃思緒有些遊離,她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小時候,修焱帶着她四處尋醫問藥,有時候她路上犯病生生疼暈過去,醒來卻發現在修焱寬廣溫暖的背上,修焱是關心她的她知道,他從來都用他自己的方式不言不語的保護着她。
火璃沒有等小嫣兒做的好飯便悄悄出門了,她這一次勉強撿回一條命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時日,這麼多年來她喝了太多的藥,是藥三分毒,她的身子已經虧空了,這病也已經治不好了,就算能治好,她這身子也撐不住了,她想知道,她到底還有多少時日。
她出門披了一件披風,雖然纔剛剛立秋,但是她卻受不起一絲一毫的病痛,出門的時候步子還有些虛,一路踉蹌終究還是到了醫館。
年邁的老頭一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一手撫着鬍鬚,臉色非常糾結的樣子。
“大夫,我不是來治這病的,我就是想知道,我還能活多久?”火璃一張臉蒼白,沒有多少血色。
“姑娘,老夫說句不該說的話,你活到至今實乃不易,如今心脈已經嚴重受損,只怕難活過七日了,如果再生變故,只怕三日都撐不過。”老頭收回手,嘆了口氣。
火璃一怔,整個人有些坐不穩,她扶着桌子讓自己鎮定,牽強扯出一個笑,“謝謝。”放下銀子跌跌撞撞走出醫館。
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但是親耳聽到還是狠狠恐慌了一番,還有七日,她只能活七日了,她知道自己總是會死的,卻不曾想,這一次,死離她,只有一步之遙的距離。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到戲樓的,等她停步她已經到了戲樓門口,也罷,看看媚姨的情況也是好的,進門以後卻看到媚姨跟一個長鬍子的男人談論着,等他們談完火璃才上前去。
“媚姨…”火璃剛開口看到媚姨的模樣,覺得媚姨生生蒼老了好多。
媚姨有些吃驚的看着火璃,她沒有想到火璃會來,見她一臉蒼白,臉色不大好,身上一股子藥香味,“阿璃,你怎麼來了?身子好了嗎?看起來這麼就跑出來了呢?小嫣兒沒和你一起?外面風大,你跟媚姨進來說。”
媚姨問了很多問題,火璃沒來得及回答,跟着媚姨進了裡屋,媚姨給她倒是杯熱水,火璃點頭道謝。
“媚姨,對不起,那一次我…”火璃有些說不下去,垂眼不忍看媚姨。
媚姨嘆口氣,“阿璃,媚姨不怪你,你身子不好還一直在我這裡唱戲,這幾年幫了我太多,媚姨怎麼會怪你?要怪,只怪媚姨命苦,嫁了個短命鬼,又生了個不孝兒。”
火璃很想安慰媚姨,可是卻開不了口,這樣的事情,不是安慰就足夠的,像她一樣,不是有人安慰,她就可以改變命運的。
“阿璃,只怕你以後不能再唱戲了,媚姨那個不孝兒,賭輸了竟把戲樓地契拿去抵押,剛纔同我說話的就是那賭場負責任,要我們五日之內拿錢贖地契,不然就走人,你也知道,媚姨這幾年賺的錢都被那敗家子敗光了,哪裡拿得出那麼多錢,只有將戲樓抵押給他們,剩下的錢,只有在想辦法了。”媚姨的神情很疲憊,更多的是傷心,有這樣一個兒子,她怎麼會不傷心?
“還欠多少錢,媚姨你告訴我,我也有些積蓄,要是不嫌棄,我也想盡些綿薄之力。”媚姨平時很照顧她,現在她也活不久了,還不如做些能夠幫她的事情。
“阿璃,你的心意媚姨領了,媚姨怎麼能要你的錢,你身子又不好,吃藥看病要花不少錢,你還是自己留着養病,剩下的,媚姨自己想想辦法。”
“這樣吧媚姨,後天我來唱戲,那一日你儘量多吸引些人來,賺一點是一點,總比四處籌錢要好,戲樓也要不回來了,你不要我的錢,就讓我再做些什麼吧。”
媚姨有些不好意思,“阿璃,你身子都沒好,這,不用爲了媚姨冒險,你是個好孩子,媚姨都知道,你能有這份心媚姨也很高興,媚姨不能爲了賺錢讓你這樣去賣命啊。”
火璃握着她的手,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媚姨,你就當圓了我的心願可好?”
媚姨在她的眼神之下,還是點了頭,卻不自覺的紅了眼眶,她從沒想過,眼前這個孱弱帶病的姑娘,寧願傾盡所有這樣幫她,這樣的好孩子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那該多好?
火璃離開戲樓以後一邊盤算着最後幾日的打算,一邊緩緩往回走,她想她要是離開了,將錢都給小嫣兒,至於修焱,他應該不會缺這些銀錢的吧?小嫣兒還小,希望她不要太難過的好。
火璃正想着,卻被幾個人圍住,擡眼一看,竟然是媚姨的兒子。
“王大哥,我欠你們的錢,除了我娘手上的戲樓,再加上這個戲子如何?”媚姨的兒子一臉討好的看着身邊幾個人。
火璃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這小巷之中哪有什麼人可以幫她?
“你們想幹什麼?”火璃故作鎮定。
只見那幾個人露出猥瑣的眼神摸着下巴,“你小子以爲這就可以抵消了?我看這美人還不錯,就算五百兩吧,剩下的錢,你小子給我趕緊還清。”
“是是是,幾位大哥請便,我就不打擾了。”媚姨的兒子點頭哈腰十分諂媚的離開。
幾個人將火璃圍得更緊,火璃只能一步步的往後退,退到牆角無處可退的時候她慌了,此時她要是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她就是真的傻。
“小美人,如你所見,那小子把你賣給我們哥幾個了,你說我們要幹什麼?帶頭的人笑的猥瑣挫着雙手躍躍欲試的看着她。
“你們別過來。”火璃手微微有些顫抖,她很害怕,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條巷子本來住的人就少,路過的人更少,火璃一時悔恨,自己怎麼就選了這條路。
“小美人,別怕,哥幾個馬上就讓你爽。”帶頭的人使了個眼色幾個人就欲動手扯她的衣服,火璃忙護着自己的身體,大聲喊救命,眼淚很快就落下來,但是卻得不到任何迴應,幾個人依舊在扯她的衣服,披風已經被扯掉,火璃護着胸口不停的大喊,她有些絕望,在這樣的地方,誰會來救她?讓她被侮辱,她寧願馬上就死。
火璃的嗓子自己喊的嘶啞,但是卻依舊攔不住幾雙手的撕扯,她的衣服已經被扯破,眼前幾個人的模樣讓她作嘔,她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就要完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冰冷的聲音在這小巷中響起:“都給我滾!”
方纔還忙着扯火璃衣服的幾個人停手回頭,只見一個一身白衣髮絲披散神情冰冷帶怒的好看男子站在那裡。
“你算哪根蔥?曉不曉得爺爺我是誰?”帶頭的那個輕蔑的看着那人,轉頭又準備扯火璃的衣裳。
這一次白衣人沒有說話,風吹起他的髮絲,他輕輕擡手,那幾個人直直的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火璃萬分驚恐的看着地上的人,又擡眼看着眼前那個白色衣衫,凝望着她的人,火璃不敢多想也不敢多看,撿起地上的披風捂住胸口,匆忙說了一句謝謝,踉踉蹌蹌的跑開,她只想趕緊回去,她一刻也不願意多待在那裡,剛纔的經歷和倒在地上的人已經給了她不小的衝擊,她的心瘋狂的跳着恨不得要跳出嗓子眼,她整個人都哆嗦着,一想到那幾個人撕她的衣裳,她的胸口就一陣悶痛,胃裡翻滾作嘔想吐,也不顧樣子有多狼狽,也不顧有沒有好好感謝救了她的人,支着兩條顫抖的腿跌跌撞撞的跑,依稀還聽到身後有人喚她一聲:“阿璃”,她不敢回頭。
言煜從來沒有想到這一次遇見她是在這樣的場合之下,如果他沒有感應到她的存在,那麼她今日,是不是就在這裡被人□□了,言煜握緊拳頭,他沒有看漏阿璃臉上的眼淚和絕望,爲何,爲何遇見她的每一世,她都過得不好?還是她世世都如此?言煜沒有追上去,阿璃她已經受到了驚嚇,如果他貿然追上去,恐怕會讓她更不安,既然知道她在這個地方,那麼總有機會和她相遇,只是言煜沒有想到,這一面,是他見到她這一世的最後一面。